应咨掌心发汗,有点站不住了,只能靠着廊坐下来,左手抓着抖动的右手,强行让自己冷静。
此刻,甚至开始沉浸在想象之中,在想万一现在在产房里生孩子的人是姜盈画,他要怎么办。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忽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从院子里响了起来。
如同划破黑暗的第一缕晨曦一样,让人精神一震。
很快,产房的门就被打开,姜盈画满手是血地抱着孩子出来了。
应咨心脏都要停跳了。
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在里面生孩子的是姜盈画。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快步走过去,抓住姜盈画的肩膀,道:“没事吧?!”
“.........?”姜盈画有些疑惑,看了一眼紧张的应咨,还以为他也在担心沈初晴,想了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道:“没事呀。”
他把怀中的孩子递给应咨看,既兴奋又羡慕道:“看,这是我哥哥的长子,漂亮吧!”
“.........”应咨低下头,看了一眼襁褓里还没张开的皱巴巴的紫皮哇哇,“呃”了一声,还是没能违心说出“漂亮”两个字:“有点丑。”
他说完,还补了一句:“这是可以说的吗?”
姜盈画:“...........”姜盈画气的轻轻踢他一脚,很快又将视线收了回来,轻轻拍着襁褓里的小孩,温柔道:“不要听他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小侄子了,我会给你买.........”他话还未说完,里面的小侍忽然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姜盈画的脚下,仰起头时,眼泪和鼻涕刹那间糊了满脸。
姜盈画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声问:“怎么了?”
小侍脸颊涨红,肩膀抖动都快要抽过去,半晌,才跪在地上,以头戗地,嚎啕大哭道:“世子妃,夫人他,他..........忽然没气了!”
第31章
“——什么?!”
听说刚才还好好地躺在自己面前的嫂子沈初晴突然没气了,姜盈画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将襁褓丢进应咨的怀里,在应咨手忙脚乱去接的时候,姜盈画已经提起裙摆冲进去了。
应咨想也不想,也跟着跑了进去。
迎面便被浓郁的血腥味冲了满脸,应咨下意识放慢脚步,抬头看去,只见阴暗潮湿的角落处,正躺着一个虚弱的人影。
沈初晴的头发散下来,全部被冷汗打湿了,黏在脸颊、额头和脖颈处,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打理,皮肤白的几近于没有血色的透明,嘴唇也泛着白,被子上全是血迹,甚至连产婆的手上,也全是血。
应咨见状,眼前一黑,那种晕血的感觉又翻腾上来了。
他后退几步,抱着退出屏风之外,听见姜盈画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哭着拉着郎中的手,问能不能救他嫂子。
郎中的声音也在抖,说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他见过的因生产死亡的女子和双儿不在少数,只能尽心保住夫人三个时辰的心脉,三个时辰之后,他确实也无力回天了。
姜盈画闻言,登时瘫坐在地,不知所措。
应咨怀里的孩子似乎是感应到母亲虚弱的气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声音凄厉,听的人心中愈发悲伤。
浓郁的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最后,应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冲出门去。
他飞身上马,往皇宫疾驰而去。
还未到宫门前,就看见太医院首正踱步出来,拿着药箱,似乎要去哪里的模样。
应咨见状,直接“吁”的一声停在太医院首面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马缰绳,朗声问:“林太医,你要去何处?”
“世子。”太医院院首见应咨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林照眠有些奇怪,但又不敢直接问,只能先拱手回答应咨的问题,道:“永宁帝姬今早请小侍来和我说,他感染了一点风寒,有点头疼,让我过去给他看看。”
应咨心里思量了一阵,心到梁清颐这病倒没有那么打紧,还没到人命关天的时候。
思及此,他心中有了度量,于是策马过去,对着还未意识到不对的林照眠说了一声“得罪了”,随即直接单臂将林照眠拉上马,然后调转马头,策马急行。
林照眠:“???”
他被横冲直撞的马吓的差点颠下去,只能胆战心惊地抱住应咨的腰,迎着呼呼的风声,大声道:“应世子,你要带我去哪啊?!”
应咨没有说话,只是抱紧怀中的孩子,朝沈初晴栖身的小院奔去。
林照眠长居宫中,为不少娘娘和帝姬们接生过孩子,应该算得上是经验丰富,比那些普通的郎中要靠谱的多。
事急从权,只能先对不起永宁帝姬了。
想到这里,应咨的视线里很快就出现了熟悉的小院。
他下了马,顺手把林照眠扶下来,因为抱着孩子不好拱手行礼,只低头诚恳道:“林院首,院中濒死的双儿乃是我妻子的嫂嫂,因为主动与夫家和离,娘家不接纳,只能暂居此处。今日生产,他命悬一线,还请林院首救他一命,若帝姬怪罪下来,应某会禀明圣前,所有过错,应某一人承担。”
林照眠闻言一愣,片刻后叹息道:“院中人莫不是姜世子的前妻,沈初晴?”
林照眠说:“为了一个被夫家和父家双双厌弃的双儿,被帝姬怪罪,世子殿下,这值得吗?”
应咨道:“我不去想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怀中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怀中的婴孩还在啼哭,林照眠闻言微微一愣,片刻后方肃起脸,认真道:“臣会尽力的。”
言罢,他便拎着医箱进去了。
应咨有点晕血,也怕自己一个外男进去会不方便,于是就候在门外。
怀中的婴孩还未睁眼,正颤抖着在啼哭,应咨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反复走来走去,学着见过的妇人的模样,轻言细语哄着襁褓中的孩子。
一旁的小侍见状,抹了抹眼泪,羡慕道:“如果咱家姑爷也和应世子这般,就好了。”
应咨想到姜培安,没有搭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应咨抱着孩子,手也有酸了,索性坐下来,坐在廊下。
坐在门外听不到门内的动静和声音,他其实心里也没底。
如果连林照眠也没办法的话,那他也.........“夫人醒了!”
一声惊喜的嗓音将应咨的思绪拉回,他猛地站起身,看见门被打开,姜盈画奔出来,紧紧地抱住他,即便满身血污,但仍仰脸笑道:“嫂子醒了!嫂子醒了!”
“..........那就好。”
应咨伸出手,温柔地拨弄姜盈画的额头,惊觉原来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呀。”姜盈画不明所以地摇头:“嫂子才辛苦呢。”
应咨没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姜盈画。
这样年轻明媚的一张脸,他舍不得让其蒙上一丝死亡的阴影。
他希望姜盈画永远是健康的、快乐的、美丽的。
生孩子太疼了,他舍不得姜盈画因为他,经历如沈初晴今日这般相同的苦楚。
两人正说话间,林照眠按着太阳穴从里面出来。
他的袖子同样也都是血点,但没有姜盈画那样狼狈,看见应咨,拱手道:“世子。”
“今日辛苦你了。”应咨道:“大恩大德,应某没齿难忘,来日必当.........”“唉,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林照眠摆手道:“我不是想让您报答我,而是想告诉您,沈夫人虽然已经清醒,但因为气血下阻,元气大伤,虽然勉强救回,但双腿僵硬,怕是日后,都将走动艰难。”
他这话说的委婉,但连姜盈画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立刻瞪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嫂嫂的下身瘫痪了吗?”
林照眠点头:“是这样的。”
姜盈画:“...........”应咨:“.............”二人双双沉默。
好不容易将沈初晴就回来,却得面临沈初晴瘫痪的现实。
他们一时不知道,将沈初晴强行从鬼门关拉回来,究竟是不是一项正确的选择。
怀中的婴孩还在哭泣。
姜盈画从应咨的手中接过襁褓,看向里头的婴孩,喃喃道:“孩子,你怎么如此命苦呢?”
应咨看着姜盈画悲伤的侧脸,没有开口说话。
送走林照眠后,姜盈画和应咨一齐进去看沈初晴。
沈初晴精神不支,口含参片,打起精神和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又昏睡过去了。
“如今嫂嫂行走艰难,自顾不暇,又无母家和夫家扶持,究竟要如何养大一个婴孩呢?”
姜盈画对应咨道:“夫君........”“无事,总有办法的。”应咨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我们先把孩子带回家,剩下的,从长计议。”
姜盈画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他们将孩子带回了家。
楚袂看见他们抱着孩子,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惊讶的神情,还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去逛个街,怎么姜盈画和应咨连孩子都有了。
姜盈画见状,开口解释道:“这是我哥哥的孩子。”
他将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楚袂闻言沉默了。
姜盈画很怕楚袂开口,让他把孩子带回去,但楚袂只是伸出手,从他怀里接过了孩子,吩咐道:“去请一个乳母来吧。”
楚袂熟练地抱着孩子,轻轻晃动,淡淡道:“左右应家也不缺这一张嘴的饭食。”
姜盈画见状,惊喜地上前,抱住了楚袂,高兴过后就是哽咽:“多谢........母亲。”
他知道让夫家去养这个孩子于理不合,但现在沈初晴身体不好,无暇照顾这个孩子;如果把这个孩子送回姜家,姜培安又是个不靠谱的,改日他要是又另娶一房正妻,这个孩子焉能有立足之地?
想来想去,姜盈画还是决定把这个孩子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好在应家上下都很支持,没有人反对。
孩子没有父亲命名,应咨就自作主张,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笙笙。
本来打算叫声声,因为觉得孩子出声时哭的声音很大,但是无形中犯了父亲应声的名讳,只能改成笙笙。
“笙笙,笙笙?”姜盈画抱着孩子,用之前买的拨浪鼓去逗他:“想玩吗?想玩吗?”
几天后,笙笙能张开眼睛了。
他的眼睛很漂亮,如葡萄一样清澈干净,头发经过清晰,也不再黏糊糊地贴在头皮上,而是变的蓬松茂密,这几天也白了不少,一被逗,就咧开没有牙的嘴巴,对着大人笑。
应家上下都可稀罕这漂亮的小玩意了,姜盈画上哪都抱着他。
因为林照眠的事情,梁清颐还很不高兴,上门来找应咨的麻烦,但一看到笙笙,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抱着孩子不撒手。
“真可爱啊。”梁清颐抱着孩子,仰头对应琏道:“是不是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