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是重生的。”薛景元一句话就把祝小蓟惊得浑身僵硬,不敢动作:“我也有上辈子的记忆。”
“..........”保持着靠着薛景元的姿势足足半刻钟,祝小蓟才哗啦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他看着薛景元,薛景元也看着他,震惊、慌乱、无措和不解轮流从祝小蓟的眼睛里闪过。
薛景元侧身,抬手想要摸一下祝小蓟的脸颊,却被祝小蓟下意识躲开。
薛景元眼神微暗:“..........”他忽然伸出手,将祝小蓟拉入自己的怀里,强行圈住他不让他动,连日来的温情脉脉被强势的占有欲压倒,“怎么了?知道我也是重生的,不想再跟我了?还很恨我?”
“.......没有。”
祝小蓟顺从地将脸埋进薛景元的怀里,连日来的点点滴滴从祝小蓟的眼前闪过,他终于从那些日常相处的蛛丝马迹里拼凑出薛景元变化的真相:“我只是才想到.......”他说:“夫君.......上辈子.......”薛景元以为他要和自己清算总账,于是“嗯”了一声,让祝小蓟继续问:“上辈子怎么了?”
他不怕祝小蓟怨他,他现在只怕祝小蓟将心事都憋着,然后有一天会突然爆发,最后离开他。
所以他等着祝小蓟骂他,恨他,怨他,怎么样都行,只要祝小蓟高兴,他就高兴。
几秒钟后,祝小蓟仰起头来,看他,随即,红润的唇悄然吐出了几个字,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薛景元刹那间就愣住了:“上辈子我挣的钱,让薛鲤带去给你,你.......收到了吗?你拿去买冬衣了没有?”
祝小蓟没有看到薛景元骤然错愕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小声絮叨:“那年冬天下了雪,真的好冷啊.......我一连洗了半个多月的衣服,才攒了一两银子,准备给你买冬衣御寒来的.......可是还没去成衣店,我就遇到了一伙乞丐,要抢我的钱......”他说着说着,忽然又生气起来,没有注意到薛景元逐渐颤抖抚上他脸庞的指尖:“我当然不愿意,那是我给你买冬衣的钱,然后我就........”“别说了祝小蓟.......”下一秒,祝小蓟的话就被打断,他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往前移,被薛景元紧紧搂在了怀里,很快,温热的水液从祝小蓟的脖颈一路往下蔓延,烫的祝小蓟心尖一颤:“求求你别说了........”薛景元心酸的像是被一双大手揪住了,反复揉捏,他几乎要哽咽,说不出话,最后吐出的几个字,只是求祝小蓟别说了。
祝小蓟知道他也是重生之后,第一件事,并不是责怪他,怨恨他,竟然是问他,上辈子究竟有没有用他赚的银子买冬衣御寒。
薛景元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片刻后,他将脸埋进了祝小蓟的脖颈处。
脖颈处轻轻跳动着几根血管,那里很脆弱,也很温暖。
就像祝小蓟这个人一样。
脆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可又顽强的像是一株永远烧不灭、毁不尽的小蓟草。
薛景元在人生的最低谷,在人生最狼狈的时候依旧在祝小蓟的身上尝到了温暖的滋味,他不愿意放手,在深夜里也依旧反复回味,他以为那是依赖和习惯,可现在才知道,那就是喜欢,那是爱。
祝小蓟身上有他永远也学不会的、为爱勇往直前的勇气,让他欣赏,让他迷恋。
他喜欢他的勇敢、坚韧、包容。
薛景元喜欢祝小蓟,这是薛景元重生一世,连他自己都没有勘破的秘密。
现在,薛景元终于才明白,他早已爱上祝小蓟的事实。
原来当日祝小蓟藏在树后朝他投来、被他刻意忽视的遥遥一瞥,其实就早已在彼此间落下了爱意的种子。
缘分落地生根,逐渐长成参天大树,薛景元的爱,是祝小蓟花光两辈子的所有心血,才浇灌而成的。
他是他两生两世的爱,同样也是两生两世的不可辜负。
是他的不可辜负。
第144章
五年后。
“车夫,在这里停一下。”
一阵清脆的声响从七宝撵中传出来,风吹过,伞盖下的梅红丝群网轻轻颤动,四角挂着的七宝和香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马车造型大气端庄,华贵无比,车厢上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边角还包着金,令人闻之生畏。
周围的摊贩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很快,就露出一张清秀的双儿脸庞。
“老板,来一份蜜煎金桔。”
摇月下了马车,对摊主笑道:“拿大一些的,我家夫人爱吃。”
“好嘞。”摊主麻利地开始打包,一边打包,还一边还偷摸往马车里望去。
可惜马车帘子是用上好的绸缎做的,丝滑厚实,里面还有一层小门将马车与街道隔开,保密效果极佳,摊主根本看不到里面那位贵夫人的尊容。
他心里满是遗憾,但面上还是将蜜煎金桔交给了摇月,接过银子后,笑道:“多谢,欢迎下次再来。”
摇月点了点头,随即又上了马车。
马车门再度关上之后,摇月坐回软垫上,看着祝小蓟,笑道:“夫人今日脸色看起来不错,红润了些。”
祝小蓟靠在马车车厢上,因为肚子大了腰不太舒服,于是就换了一个姿势坐着:“夫君是今日回来吗?”
“送信的小使说是今日呢。”摇月提着用布包好的蜜煎金桔,放在大腿上,仔细拿好,“夫人想王爷了吗?”
祝小蓟的脸颊微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训斥道:“你这小侍,胆子大了,竟然敢拿我开玩笑了。”
摇月被骂了也不生气,笑嘻嘻道:“夫人今日去镇国寺替王爷祈福,王爷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祝小蓟白净的面庞上漫开一片绯色,片刻后撇过头去,假装掀开帘子看风景,并不理睬摇月了。
五年前,他生下长子薛无疑,被扶正为薛景元的正妻,名正言顺的郡王妃。
薛无疑四岁的时候,二皇子李绣章起兵谋反,薛景元替太子镇守轩德门,不让贼人逼宫入城。
皇宫长阶的血流了三天三夜也未流尽,后李绣章兵败,仓皇逃出京城,二皇子妃祝仙蓉没来得及跟他走,就被贬为庶民。
皇帝闻之震怒,下旨降罪,祝家人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若不是祝小蓟早已嫁入薛家,还为薛景元诞下长子,是薛景元的正妻,也多半会被连累。
好在这一世,薛景元站对了队,没多久,太子李煦章顺利即位,薛景元因有从龙之功,官复原职,后又被封为长平王,祝小蓟顺势成了长平王王妃。
薛景元被封王没多久,祝小蓟就又有了身孕,可惜当时二皇子等逆党继续流窜至青州,薛景元奉命去清剿叛党,一去就去了半年多。
他是在祝小蓟有孕一个月的时候走的,如今祝小蓟都已经孕八月多了,才堪堪传来回京的消息。
薛景元要是再不传信回来,祝小蓟估计会等的心焦不安,甚至还会挺着大肚子,径直追到青州,千里寻夫了。
正当祝小蓟思考的时候,马车“吁”的一声停下,摇月跪在车厢里,从外面打开车门,随机跳下马车,道:“夫人,到家了。”
祝小蓟的思绪被骤然拉回,他定了定神,扶着肚子,艰难地弯下腰,下了马车。
摇月顺带扶了他一把。
祝小蓟的月份大了,肚子也鼓了起来,很容易看不清脚下的路,因而走的很缓慢,连上台阶也摇摇摆摆的,得一直由摇月扶着才行。
“摇月,你说我这肚子,怎么这么大。”
祝小蓟有些纳闷:“我怀不疑的时候,也没见肚子大成这样的。”
“不知道呢。”摇月也没怀过孕,闻言道:“夫人要是担心,就请郎中来看看?”
祝小蓟迟疑片刻,随即“嗯”了一声:“好。”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蹦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仆人,一边走一边喊:“小郡王,你小心着走呀。”
“娘亲,娘亲!”
薛不疑冲出来,一把抱住祝小蓟的小腿,大声道:“娘亲,我好想你呀!”
他梳着两个发髻,珍珠发带随着他仰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折出莹润的光泽:“娘亲!娘亲!要抱!”
“小郡王,王妃他肚子月份大了,抱不动你啦。”
摇月见状笑:“等王妃生完小弟弟之后,再抱你好不好?”
“哦,这样呀。”薛不疑呆住,片刻后迟疑地抬起手,摸了摸祝小蓟的肚子,慢慢的,像是怕惊到了祝小蓟肚子里的弟弟:“娘亲,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弟弟呀。”
“快了,下个月就可以了。”祝小蓟摸了摸薛不疑毛茸茸的头发,笑道:“不疑想弟弟了吗?”
“想了!我还特别想娘亲,嗯.......还有爹爹。”
薛不疑仰起头,露出了那张与薛景元如出一辙的眉眼,他还小,但俊俏的容貌就已经初显,想来日后要是个用情不专的,估计也得惹不少双儿为他倾慕,落泪受苦:“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快了。”祝小蓟自己都很想薛景元,却还得安慰薛不疑,一边牵起薛不疑的手往里走,一边道:“不疑今日的功课做了吗?字写了吗?爹爹回来了,可是要考校你的,你可不能让爹爹失望。”
薛不疑答:“娘亲放心吧,夫子在学堂里教我的,我都学会了。”
薛不疑很聪明,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就是用心不专,什么都想学,样样都想涉猎,虽说什么都学得会,但是什么都学不专,经常让祝小蓟很头疼。
祝小蓟的想法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最好让薛不疑坚持一条路。
他喜欢文,就专心学文;他要是喜欢武,就坚定习武,而不是这样想学那也想学,到最后可能什么都学不精,白白浪费了时间。
但薛景元的意思是,孩子还小,对新鲜事物有好奇心是很正常的,与其强逼着薛不疑只走一条路,不如让他都试试,万一薛不疑文治武功都不错呢?
两个人没少因为教育方式的不同起了冲突,但最后还是以祝小蓟的妥协作为结尾。
毕竟他自小受的教育不如薛景元,在孩子的教育上,他心里也没什么底,所以最后还是倾向于听薛景元的。
薛不疑就这样一天一天的长大。
他聪明,但有时候聪明过头,有时候淘气顽皮起来谁的话都不听,只有薛景元能镇得住他。
所以当初薛景元要出远门的时候,祝小蓟就很担心没人管得住薛不疑,果然薛不疑在学堂里就闹出了不少风波事端,不是上课的时候不遵守学堂的纪律,带着人从狗洞里偷溜出去玩,就是学箭术课的时候,把苹果放在同窗的头顶上射,虽然没有伤到人,但还是把同窗吓得哇哇大哭。
祝小蓟知道这件事后,自己也吓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大着肚子亲自带着薛不疑登门道歉,薛不疑表面上承认了错误,背地里却把人家家里的果盘吃了一半,远远看上去还完好,其实一拿起来就能看见被啃掉的半个苹果,把人气的半死。
祝小蓟曾经考虑过要不要给薛不疑定一门娃娃亲,但想到自己之前的事情,觉得还是不要随便决定薛不疑的亲事,以免日后闹出风波,也就随他了。
祝小蓟拿薛不疑没办法,只能一心期盼薛景元能回来,这样就有人能管管薛不疑了。
暮色四合,一件件精美的膳食被摆上桌,祝小蓟在桌边坐下,看着薛不疑坐在椅子上,用筷子扒饭。
他是小孩,用筷子并不斯文,吃的哪里都是,祝小蓟于是皱眉,教育他:“不疑,吃饭要坐好,不要趴在桌上。”
薛不疑从碗里瞅他一眼,听话坐好,但嘴上却说:“娘亲,吃饭要这么多规矩做什么?”
他说:“性本自然,从心所欲,才能乐得自在。”
祝小蓟:“.........”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自己五岁的儿子教育了,拿着碗筷,目瞪口呆地看着薛不疑,大脑飞速思索,正想想些什么话来反驳,然而,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余光里看见有仆役匆匆走了进来,一见他就满脸喜色道:“王妃,王爷他回来了!”
“........什么!”祝小蓟差点没端稳手中的碗,下意识将碗放下,扶着肚子坐了起来。
他正打算往前走,但很快,眼前就闪出一个挺拔高挑的男人身影。
薛景元已经二十八岁了,褪去了少年的身姿和秀气,身形容貌逐渐变的挺拔英气,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绣宝相花的披风,随着他大踏步走入厅内的动作折出锋利笔直的角度,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挺拔、英俊,如同天地间一柄方出鞘的寒光四射的宝剑,锋锐无匹,撼动四方,多少钟灵毓秀的人物和名器都能在他面前都会变得黯然失色,他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一抹亮色,无可取代,无可比拟。
“.........夫君!”祝小蓟忽然眼睛一热,哽了一下才往前走了几步,还未等薛景元近身,就朝他伸出双臂:“夫君........”“爹爹!”薛不疑比祝小蓟反应更快,从木凳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冲出想要抱住薛景元,却被薛景元直接略过。
薛不疑:“..........”薛景元走到祝小蓟的面前,顺手将祝小蓟抱在了怀里,动作很小心,避开了祝小蓟的肚子,略微沉重的呼吸压在祝小蓟的耳边,带着些许急促:“夫人,我回来了。”
祝小蓟高兴的要哭,但最后还是强忍着,用力圈住薛景元的脖颈,哽咽道:“你去了好久.......”“以后不会离开你这么久了。”薛景元偏过头吻了吻祝小蓟的脸颊:“辛苦你了。”
祝小蓟用力摇了摇头。
他还未和薛景元温存多久,余光里看见薛不疑慢吞吞、像是一朵阴郁的小乌云一样飘了过来,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道:“夫君,”他推了推薛景元,对上薛景元疑惑的眼神后,小声道:“儿子也想你了。”
薛景元这才想起自己儿子,转过身去,看向薛不疑,正想说自己给薛不疑带了从青州买的礼物,却见薛不疑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卧室,一边跑一边抬手臂擦着脸,背影看起来,颇有些伤心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