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蓟低低应了一声:“嗯..........”他抱着箱子坐在薛景元大腿上,语气认真道:“夫君是小娘走了之后,对我最最最好之人。”
薛景元:“..........”他愣了愣,没料到祝小蓟竟会缺爱缺成这样,难得有些无措,擦泪的动作慢了半拍,才道:“.........是么?”
“嗯嗯。”祝小蓟用力点头,随即依偎进薛景元的怀里,道:“夫君,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到祝仙颢说自己腰细不能遇喜的话,灵光一现,竟然冷不丁道:“夫君,我..........”他犹豫片刻,对上薛景元疑惑的眼神,还是忍着羞耻,磕磕绊绊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薛景元:“...........”他听到这句话当即噎住了,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转变的这样快,因而错愕地坐在原地没有回答,第一次对祝小蓟无比跳跃的脑回路感到震惊。
但祝小蓟见他不回答,还以为薛景元不相信他流产后能再怀孕,忙从他怀里下来,跪坐在薛景元身边,握紧薛景元的手腕,让薛景元的掌心贴向他的腹部,急切道:“夫君,我还能生的,我真的能生........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是,是个儿子!”
第130章
习惯了祝小蓟时不时语出惊人的薛景元还以为这一次是又突然犯病撒娇犯痴,还在思考他究竟能整出什么动静来,岂料祝小蓟一经开口,直到最后一句话一字不落地从薛景元的耳边穿入,流经脑内,等到薛景元反应过来祝小蓟在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薛景元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不是诧异祝小蓟说的他能为他生儿子的话,他当然知道上辈子他和祝小蓟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儿子——准确来说,祝小蓟上辈子无论肚子里怀的还未出生的,还是已经出生的孩子,都是男孩。
可惜第一子还只是个已成型男胎的时候,就被不知情的薛景元不小心踹没了;而他的第二子三岁时不幸感染了天花,才刚会说几句完整的长句,还未完全长大,就夭折在了祝小蓟的怀里。
亲眼看见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就这么没了,祝小蓟简直要疯了,跪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甚至连孩子被钉进棺材里的时候,祝小蓟都不顾仆役的阻拦,冲上前去要把孩子抢回来。
薛景元一把把他拽回来锁在怀里,因为担心天花会在府里传染,只能狠心让人把孩子常穿的衣物和棺材一起,放在柴木上放火烧了,祝小蓟当时整个人都崩溃了,就这样跪在薛景元脚边哭,最后甚至还给薛景元磕头,求薛景元不要烧。
薛景元按着祝小蓟的头,不让他动,以防祝小蓟冲进火里,最后祝小蓟磕头磕得眉心出血,嗓音也哭的沙哑,最后呕出一大口血来,脱力地倒在他的脚边,彻底昏死过去。
二子接连亡故之后,祝小蓟日夜流泪,嗓子哭坏,沙哑难听,此后就不常说话了。
他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经常抱着孩子用过的襁褓喃喃自语,假装襁褓里有他和薛景元的孩子,有时候看到别人的小孩,还会恍惚,甚至还会趁仆役没看住,跑到大街上来,伸出手去抢别人的小孩。
不久之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所有人都在传,说清阳王府出了一个疯了的小妾。
薛景元觉得有些丢人,只能让人把祝小蓟看管起来,不让他出青枫院。
后来他要反叛,事前就知道胜算不大,但最后还是决定去。
发兵之前,薛景元给了祝小蓟一封休书,与祝小蓟断绝关系,甚至还放狠话让祝小蓟走的越远越好,只因为一旦他事败,就可以将祝小蓟摘出去。
可当他兵败被新帝圈禁的时候,祝小蓟这个傻瓜,还是来了。
在看到祝小蓟的那一刻,薛景元心中百感交集。
他此时此刻,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神态去面对祝小蓟。
这个他辜负了半辈子的小妾,竟然是他一无所有之时,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
他这一生,可以拥有很多妻妾,祝小蓟从来都不是唯一的;可对于祝小蓟来说,薛景元却是他唯一的夫君。
薛景元是祝小蓟春心萌动时,目光所及处的第一人。
所以心动是真的,喜欢是真的,怨恨是真的,不离不弃也是真的。
所有的爱恨都与薛景元有关,纵然恨意刻入了骨血,可爱也随之扎根,像是血液一样流经全身的每一寸经脉,只要还活着,还在呼吸,只要目之所及还能看见薛景元,祝小蓟就不可能不爱薛景元。
他那时候甚至会想,薛景元现在不爱他没关系,倘若有一天他能生下薛景元的骨血,薛景元会不会多爱他一点,会不会将对祝仙蓉的爱,转移给他一点点。
他不贪心,他只要薛景元的一点点关注就好,即便那些关注是对着孩子的,但他是孩子的生母,只要薛景元的余光能稍微落在他身上,他也觉得很满足。
可这样的美梦随着二子的接连离开而被全然打破,最后一张休书,让祝小蓟精神彻底崩溃。
他最难过的时候,甚至想要一杯毒酒了结自己,可他还是放不下薛景元——要是死了,他就再也看不到薛景元了。
其实祝小蓟一直也觉得自己挺贱的。
爱一个人就是犯贱的过程,越爱就越贱,越贱就越爱,彻底卑微到尘土里,跪俯下身子来,脑子里想的却是这样如果也能看见那人的衣角,倒也不算太坏。
祝小蓟一直很清楚地眼睁睁看自己沉沦下去,薛景元对他再坏,只要稍微给一点甜头,他就像狗一样又跟在薛景元的身边,绕着薛景元打转。
哪怕像现在这样,薛景元和祝仙蓉还有旧情复燃的趋势,他也还想给薛景元生孩子。
他还是喜欢薛景元。
故而他便将心中想说的话全然说出口了,完全没有注意道薛景元骤然变化的眼神:“夫君,我真的还能生..........”“你说什么,什么第二个儿子?”薛景元猛然抓住他的肩膀,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甚至是咬着牙关道:“你怎么知道你的第二个孩子是儿子?”
祝小蓟:“.........”在薛景元的逼问下,祝小蓟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反应过来。
他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薛景元还不知道他上辈子发生的事情,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忙道:“我,我........”“说话!”
薛景元厉声开了口,两个字就像是惊雷一样在祝小蓟耳边炸响,丝毫没有给祝小蓟反应编瞎话的余地:“祝小蓟,你怎么知道你和我的第二个孩子是儿子!”
“我,我........”祝小蓟吓呆在原地,张着嘴,眼睛也直直地看着薛景元,脑海一片空白:“因为,因为我上辈子死过一次.........”他喃喃道:“我,我还知道你会帮祝仙蓉,我知道你会被新帝幽禁,我知道我会在我二十八岁那年会死.......”“........”随着祝小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薛景元的指尖微微收紧,像是铁箍一样,逐渐焊死在祝小蓟的肩膀上。
祝小蓟还在说话,但薛景元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盯着祝小蓟看了半晌,几秒钟后,哑着声开了口:“祝小蓟..........”一瞬间,他看着祝小蓟抬起的双眼,深深望着祝小蓟忐忑不安的眼神,深吸一口气,敛下心中所有的情绪,方道:“过来。”
他说:“让我抱一下。”
祝小蓟犹豫了片刻,在薛景元黑沉的眼神里,像是个小动物一样,缓缓爬过去,扑进了薛景元的怀里。
薛景元顺势将他用力搂住,随即偏过头,轻轻吻了祝小蓟的耳朵。
祝小蓟还在被他方才的表情和语气吓的发抖,被亲的偏过头,往他怀里又埋了埋,一副很不安的受惊模样。
“好了,别抖了,是我的错,我方才不该吓你。”
薛景元给了一巴掌又给了一个甜枣,缓下语气来,低声对祝小蓟缓声:“害怕我?”
祝小蓟脸埋在薛景元的怀里,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闻薛景元身上的味道,停顿几秒之后,才道:“夫君方才好吓人。”
他说:“是我说错话了吗?”
薛景元把他抱到大腿上,低声道:“没有。”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在发颤:“祝小蓟,你.........恨我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祝小蓟闷闷的声音从薛景元的怀里传出来,道:“夫君为什么这么问?”
薛景元搂紧他:“如果你我真的有上辈子,如果你还有上辈子的记忆,你........你还会爱我吗?”
“.........”窗外的风沙沙奏响竹林,薛景元不知何时,已经屏住了呼吸,任由冰凉的风从他的衣袖里吹进,流经四肢百骸,直到血液几近冻结的时候,埋在他怀里的祝小蓟才低低开了口,小声道:“嗯。”
他听见他说:“从七岁那年看见你开始,我就喜欢你.......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变过。”
薛景元深吸一口气,但此刻内心的情绪已经压不住,他的手掌反复在祝小蓟的身上揉着,像是恨不得把祝小蓟塞进他的怀里,彻底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那我上辈子,对你好吗?”
祝小蓟答的很快:“很不好。”
薛景元低头看他的眼睛:“那你还喜欢我?”
祝小蓟沉默片刻,随即又“嗯”了一声:“还喜欢。”
他攀住了薛景元的肩膀和脖颈,道:“其实我一生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为你孕育子嗣的时候........因为那时候你会每天来我房里,会问我今日身体如何,还会用手掌抚摸我的肚子,有时候还会对我笑。”
祝小蓟说:“我当时真的觉得特别特别幸福........后来孩子出生了,你来我房里的时间也少了.......我知道你在忙什么,但我不敢问,我怕问了你会生气........”薛景元闭了闭眼睛,忍下心中的酸涩,许久,才睁开眼,低下头,吻了吻祝小蓟的唇:“祝小蓟.........”“我知道我很笨,没有当主母的样子.........”祝小蓟由着薛景元亲他,小声道:“我也很小气,如果夫君以后有了郡王妃的话,我还会吃醋.......”祝小蓟说着说着嘴巴就又撅了起来,仿佛已经预见了薛景元娶郡王妃的模样,于是语速忽然变快,一副强装无事但实际上眼神和动作都暴露了他的不安:“所以,所以夫君可以不可以在娶郡王妃之前,给我一个孩子?”
薛景元:“.........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有了孩子就有了念想.......日后如果夫君忘了我,不再来我房里,可我还有夫君的孩子.......那今后漫漫长夜,我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薛景元呼吸微停。
他没想到祝小蓟会这么悲观。
他其实暂时还没有娶郡王妃的打算,在行为举止中也没有表露出任何要娶正妻的信号,但在后院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祝小蓟心中却一直压着这块悬而未落的大石头,不得不要要考虑这个问题。
在祝小蓟心里,夫君的宠爱是一时的,薛景元对他的好是一时兴起,但如果他有个薛景元的孩子,那他在后院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薛景元也会多在意他一些。
祝小蓟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明明上辈子都为了他伤心成这样了,这一世,却还是想再给他一个孩子。
这个........傻瓜。
薛景元用力抱紧了祝小蓟,张嘴想要骂他,但听见祝小蓟小声的呢喃,想要说的话却又堵在了喉咙,再也吐露不出半分。
就这么爱吗。
薛景元忽然觉得有些惶恐起来。
他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惶恐,即便上辈子祝小蓟对他付出那样多,直到临死的那一刻,他也是愧疚感动大于爱。
可意识到祝小蓟也重生的那一刻,祝小蓟的爱此刻变的如此具象化,让人无法忽视,就像是沉甸甸苹果一样,坠在薛景元的掌心里,薛景元觉得沉,想要松手,却又怕那苹果会因为他的放弃,砸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祝小蓟的爱就像是火,初看只是火星,近看却成了燎原的大火,稍不注意,就会将他自己吞噬,烧的只剩灰烬。
薛景元忽然意识到,上辈子毁了祝小蓟的人,正是那个没有托住祝小蓟的自己。
他以为给一封休书给祝小蓟,就能将他排除出危险之外,可他没想过,祝小蓟是会奋不顾身,同他共坠深渊的人。
他推开了祝小蓟,那等待祝小蓟的,只有毁灭。
“祝小蓟..........”薛景元嗓子发紧,最后甚至有些疼了,他偏过头,手掌抚摸过祝小蓟的后背,感受着掌心下的温热,通过这个动作,一遍遍地去确认祝小蓟的存在:“都那么疼了,为什么不放弃?”
为什么........不彻底放弃我?
祝小蓟埋在薛景元的怀里,闻言轻轻拱了拱,随即探出个头来,盯着薛景元看了片刻,轻轻开了口:“我想过的.......我真的想过离开你.........”祝小蓟将脸靠在薛景元的肩膀上,喃喃道:“可是你........一喊我的名字,我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赶快回到你的身边。”
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可远离你.......就远离了幸福。
第131章
心肠再硬的陌生人,即便听到这番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与祝小蓟同床共枕几年的薛景元。
薛景元闭了闭眼睛,唇微微颤动,片刻后手腕轻移,自上而下,掌心抚摸过祝小蓟的发尾和脊背。
祝小蓟从始至终都安静地埋在他怀里,乖巧听话的就像是一只温热的白兔子,柔软可欺,仿佛无论薛景元蹂躏抚摸,他都不会反抗一般。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的——唯一一次的反抗,还是拿着休书去了庶兄家里,可还没硬气多久,却被薛景元一句话就喊了回来。
.......没出息。
没出息!
祝小蓟一边在心里唾弃着自己,一边又因为薛景元主动施舍给他的拥抱而感到快乐,内心的雀跃都快溢出来了。
他再度将脸埋进薛景元的怀里,随即悄悄伸出手,抱住了薛景元的腰,鼻尖动了动,像是在不动声色地闻薛景元身上的味道。
男人不同于需要孕育子嗣的双儿,是没有天生的孕痣和体香的,薛景元经常能看到祝小蓟在闻他,但他也不知道祝小蓟一天天的在他身上闻什么,于是便将手指插入发丝之中,轻轻用了些力,迫使祝小蓟抬起头来看,带着些许笑意道:“小狗认主啊,一直在闻什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