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我猜他早知此事,只是一直不曾确认,或许还心存侥幸,总觉得自己能孵出点什么东西来。”相澈道,“那日此事被我点破,他这才恼羞成怒--”
江流观:“……”
江流观默声不言,未去接相澈的话,他显是想起了什么事,哪怕在那白纱遮掩之下,其实难以看出他神情如何,可相澈还是安静了下来,像是觉察到气氛转变一般,静上了片刻,才不由去问江流观:“怎么了?”
“……容我回去再想想。”江流观轻声说,“你们方才回来,还是先休息一日吧。”
他如此生硬结束此事讨论,倒更令人不安,可他既已如此说了,相澈先道:“既要诱龙尊相见,得先备灵舟,你们那灵舟太破了,我先去寻人修补。”
他说完便要走,江流观却微微垂首,低声道:“夜中有宴席。”
相澈顿住脚步,弯着眉眼回望过来:“流观岛主这是在邀请我?”
“八荒有贵客。”江流观道,“我并不熟识。”
他所指的应当是燕白山与金玄衍二人,有客来此,蓬洲设宴本是寻常,相澈与他们更熟识,那请相澈来作陪当然也并无问题。
江流观有邀请,相澈当然不会拒绝,他美滋滋去处理江见寒的那些灵舟了,江流观方转向江见寒,还未开口,江见寒已蹙眉道:“我没兴趣。”
江流观:“既然难得回来一趟……”
“我不想见到他们,他们应当也不想见到我。”江见寒说道,“既然相看两厌,倒不如不见。”
江流观:“……好吧。”
他仍是有些为江见寒担忧,可还是点头答应了。
待江流观将两人留在这空屋之中离开后,江见寒才一瞬回了神,想起秦正野一向很爱热闹,蓬洲的宴席是个新奇事,蓬洲的鲛民与海族要多,他们的宴席与八荒完全不同,秦正野或许会感兴趣。
想到此处,江见寒抬眸看向秦正野,问:“我兄长所说的宴席——”
秦正野飞快作答:“我也没兴趣。”
江见寒:“……”
“可蓬洲之内,我的确几处想去的地方。”秦正野清清嗓子,似乎稍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师尊,我……可以去吗?”
江见寒想,秦正野的兴趣爱好,无非就是炼丹卖丹,蓬洲对他来说是个新奇之地,他想去的地方,应当是也是为了扩充他在蓬洲之内的业务,江见寒不打算阻挠他,也不再细问,想也不想便点了头,道:“那便去吧。”
秦正野像是没想到江见寒会答应得这么快,他还一怔,问:“师尊答应了?”
江见寒:“……”
他也没有这么不通情理吧?
秦正野想去卖丹便去卖丹,他当年就不阻拦了,现今难道还会为此事生气吗?
秦正野:“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江见寒:“我答应了,你去吧。”
秦正野登时便兴奋了起来,连看着江见寒的目光中都带着熠熠光彩,激动道:“是,师尊!”
江见寒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是去卖丹罢了,他想不明白秦正野为何会如此兴奋。
此事与他无关,秦正野想去卖丹便去卖丹,至于江见寒,他打算回到自己在蓬洲江府内的旧屋之中去,那地方僻静,不会有人靠近,很适合他一个人待着。
可秦正野却极兴奋扯住了他的衣袖,道:“师尊,那我们走吧!”
江见寒:“?”
江见寒是有些发现了,秦正野近来有些没大没小,扯他衣袖这件事他已遇见了数次,这小子若是再得寸进尺一些,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没事便来牵他的手了?
可说实话,这感觉……江见寒倒是不怎么讨厌。
不仅如此,他心中甚至还有些轻微的满足之感,费了些劲才忍住自己的笑意,问:“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师自小长大的地方!”秦正野激动道,“我想来这个地方很久了!”
江见寒:“……啊?”
等等,他不是要去卖丹啊?
“入溯回阵前,实在太过担忧,完全未曾想过此事。”秦正野说道,“我连您旧时的住处在哪儿都不知道。”
江见寒:“……”
秦正野:“难得有如此机会,您带我去吧!”
江见寒:“……只是个普通的小院。”
江见寒完全不能理解秦正野此刻的激动。
江见寒幼时在蓬洲,因受限制而不得离开自己所居的那小院,那么点儿地方,甚至还没有他在宗门内的所居之处的一半大小,更比不过秦正野费心布置过的洞府,他对那小院的记忆,除了从春至冬不间断的练剑之外,也已并无其他……至少在江见寒心中,那并不是个愉快之地,也全无任何愉快回忆。
若秦正野想要游历蓬洲,江见寒能有许多更好的建议。
他以往虽对玩乐全无兴趣,可在他不能离开那小院外出之时,江流观为了给他解闷,与他说过许多蓬洲之内的奇景。
那些地方,每一处都比他的住处新奇,也都比那点大小的小院要有意思,秦正野若是想要闲逛,他可以将这些地方列下来,总比同他一道回去,在那方寸大小的院子中发闷要好。
江见寒:“你若想游玩——”
秦正野:“我不想游玩。”
江见寒:“我住处没什么意思。”
秦正野可怜兮兮压低了声音:“师尊,我真的很想去。”
江见寒:“……好吧。”
秦正野这想法虽然怪,可毕竟不至于太过离谱,江见寒还是点头应下了,随后便沉默走在秦正野身前,默声带他前往自己以往在蓬洲之中的住处。
到这岛主府邸之内,人是略少了一些,可他们见着江见寒时,那目光还是避闪,似还带了些惧意,江见寒只当看不到他们,秦正野心中却很不舒服。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如此,有人用那副神色看他们,他便忍不住要瞪回去,如此重复上片刻,江见寒总算注意到了秦正野在与他们较劲,他也有些无奈,压低了声音,道:“不必理会他们。”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如此。”秦正野说道, “他们凭什么对您这般。”
江见寒想了想,还是略作了解释。
“蓬洲人出海,便有龙族阻挠。”江见寒道,“蓬洲与龙族反目,皆因我而起。”
秦正野挑眉:“那是龙族之过,与您有什么关系。”
“他们并不如此想。”江见寒道,“我并不在意。”
秦正野:“……”
他们走了许久,到了极偏僻之处,方见江见寒所说幼时所居的小院,秦正野的心情又不快了些许,这院外遗留有阵法痕迹,大约是当初用来困住江见寒所用,院中同江见寒所说一般,这地方并不算太大,虽说江见寒已许久未归,可好歹有阵法维持此处整洁,看起来倒还与江见寒当初离开时候一般,并无多少差别。
江见寒心中这才略有了些感慨,他进了院中,又伸手推开房门,望着屋中那万般熟悉的模样,他不由轻语,道:“还是与当年一般。”
秦正野站在他身后,也同他一般往屋中看。
江见寒:“此处便只有这么大——”
“师尊的房间师尊的床。”秦正野全然压不下语调中的激动,在江见寒身后兴奋说道,“师尊的院子和练武场!”
江见寒:“……?”
等等?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师尊。”秦正野忍不住道,“我看屋中只有一把椅子,那我可以坐在您的床上吗!”
江见寒:“……”
第83章
秦正野无论怎么也压不下他心中的激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真的能来到此处,这里毕竟是江见寒自小长大的地方,他从踏进这个小院开始,便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多想了。
他虽已认识江见寒多年,却仍旧难以想象江见寒幼时究竟是什么模样。
五年之前的仙云会上,江见寒曾特意化作少年模样,陪他过了一个生辰,可人在少年时,多少已学会了一些藏住本性的本事,再年幼一些时却不同,小孩子心中的想法是藏不住的,秦正野很好奇江见寒在情念未曾有损又不懂隐瞒时究竟是什么样一副模样,今日他终于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到了他师尊幼时所居的屋中,怎么也能从这屋中的布置陈设之中,看出点什么不同来。
这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屋中正中有一张木桌,桌旁有只有一把椅子,屋侧一角放了几个木箱,里头或许是些杂物,另一侧则是一张极其简单的床榻,好歹还挂了床幔,虽是已用得古旧了一些,可比起屋中其他过于凑合的对象,这床已算得上是此处最为“舒适”的家具了。
除此之外,这屋中最多的,是几乎堆满了每一处角落的书。
各类古籍书册,甚至卷轴竹简,此处倒是什么都有,这让秦正野觉得很奇怪,以往在宗门时,江见寒倒也喜欢看书,他喜欢研究些奇特术法,还有与那些魔物相关之事,可闲书他不看,其他事情他也不感兴趣,屋中虽有书册堆放,却怎么也不至于同眼前所见一般,像是恨不得用书册将目之所及的所有空余都塞满。
可他现在顾不上多想,如今他占据他大部分注意的,是江见寒的床。
江见寒这人,自不用睡眠不需进食之后,他的日常生活便已彻底将这一部分剔除了,他在宗门的房间内根本没有床榻,以至今日眼前所见的这张床,在秦正野心中,好像莫名更的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秦正野很想去试一试他的师尊还同常人一般,还需要这些对象时候所用的床榻有什么样的触感,至于其余亵渎想法,他心中倒没有什么。
他眼巴巴看向江见寒,这目光太过热烈,反令江见寒显得局促了一些,问:“你要……什么?”
“屋中只有一把椅子。”秦正野试探着再提出自己的那个无理请求,“我可以坐在师尊床上吗?”
江见寒似乎觉得秦正野的这请求有些奇怪,可他屋中确实没有其他可以坐下休息的东西了,他还是点了头应下:“嗯。”
秦正野满心喜意,直到江见寒床边,他方深吸了口气,在床沿小心坐下。
这床极硬,像是直接在床板上盖了张薄布,便充作休息之处了,床上连褥子都没有,床板好像还有些不太平整,坐下来都觉得极不舒服,更不用想若是躺下休息会是什么感觉。
秦正野忍不住问:“师尊以前……就在这儿休息?”
江见寒并不明白他此言含义,只是点头:“那时我还需睡眠,的确会在这儿休息。”
秦正野:“……师尊不觉得硬吗?”
江见寒还有些发怔:“为何会觉得硬?”
秦正野拍了拍床,床板发出砰砰声响,硌得他的手都觉得疼,江见寒倒还有些茫然,他想了一会儿,可尚且还需睡眠时的记忆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太过久远,他实在有些记不清了,他甚至快连睡觉的感觉是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江见寒答不上秦正野的问题,他想了许久,忽而迈步朝秦正野走去,秦正野还不知他要做什么时,江见寒已在秦正野身边的床沿上坐了下来。
秦正野被江见寒的举动吓了一跳。
这可是在江见寒屋内,他坐在江见寒的床上,这种时候,江见寒忽然朝他走来,特意在他身边坐下,以至于那一瞬他连心跳都有些微微有些急促了起来。
“师……师尊?”秦正野迟疑问,“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江见寒:“我试一试。”
秦正野:“……啊?”
江见寒平静感受了一会儿,觉得这么坐下来他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出来,秦正野问他睡觉时觉不觉得硬,他理应躺下来感受感受,才能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