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搞清楚状况,”谈照冷脸贴近他,“现在你归我管,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只能干什么,没有商量的余地。”
谈照放下手里的东西,整了整衣服,突然去外面找了一把剪刀回来。
然后,他扯下床单,剪成无数个细长条。
温明惟看出他的目的,然而镣铐还在,挣扎不过几分钟,手脚就被牢牢地按平在床上,床单做的绳子先捆住他的腿,再是腰,上身——全身捆紧,动不了了。
终于,药箱不会再被摔第三次。
谈照解开温明惟的脚腕,做简单的消毒,贴上一张愈合贴,继续处理他肩膀的伤口。
“如果当时我不开枪,”谈照熟练地上着药,突然说,“就带不走你了。”
温明惟冷冷地瞟他一眼,一字不发,仿佛舌头也被捆住了。
这是发完脾气之后的冷战——如果他们现在还算情侣的话。
但是不是情侣有什么所谓?
谈照心想,不管是金钱权力还是爱情,只有捏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他给温明惟重新包扎完,收走药箱,在一旁躺下。
体内的药还要几小时才代谢完,两个人都不上不下的,没发泄过,不好受。
谈照煎熬片刻,忍不住把灯关了。
黑暗中,温明惟被捆得像一只木乃伊,只有长发露在外面,手脚全不自由,感觉谈照忽然靠近,他本能地提起警惕。
“滚。”今晚不知第几次骂人。
谈照不听他的,但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只是把下颌抵在他脸侧,嗅着他的气息,自己动手。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温明惟不耐地转开脸,却被扣着下巴扳回来,身旁那人贴得更近,呼吸渐渐升温,像某种无法阻隔的热源,灼烧他的皮肤。
没有谁是冷静的。
药物还在发挥作用。
温明惟想堵住耳朵却不能,谈照故意贴紧他,把所有声音给他听,尤其是喉咙里发出的声响,不规则,有轻有重,有短有长,沙沙的,绵绵的,从耳根侵到四肢百骸,跟药效合而为一。
温明惟闭上眼睛,想把人和药的影响都驱散,但很难。
“温明惟,”谈照突然叫他,“你想不想看窗外是什么样的?这房子很特别。”
“……”
故弄玄虚的腔调,温明惟没搭理。
谈照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下,窗帘忽然拉开,露出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样式有些眼熟,或许落地窗都长得差不多。但定睛细看,温明惟发现眼熟的不是窗户,是窗外的花园。
那是一片玫瑰花海。
夜幕初升,晚灯垂照,鹅黄色玫瑰花期将尽,正是凋谢前最繁盛的一刻。
温明惟怔然,往远处看,花园外有高大的树木遮掩,隔绝了外界窥视。
“喜欢吗?”谈照还没结束,扣紧他的下颌,强迫他接吻,“你知道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好想有一个我们的家。”
“……”
“但你不会给我,你的家永远只属于你自己,我是客人,随时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问题被剥夺居住资格。”
“就像是……”谈照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个故事里说的,‘玫瑰的碎片’。”
温明惟抬眼看他。
“我是你人生里无数块碎片之一,也许你也只是我的碎片。”
谈照一改刚才冷硬的态度,难得露出点感伤,“谁不是谁的碎片?我爸妈都死了,爷爷死了,亲戚跟我反目,曾经的朋友也都……不同路了。”
“你以前不是说,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们最般配吗?可到最后,我想要一朵完整的玫瑰,却连你也不肯给我。”
他絮絮地说着,突然咬破温明惟的嘴唇,舔他的血,仿佛这样能令血液融合,从生理上产生某种不可断绝的联系。
“但没关系,你不给的我也会得到。”谈照沉沉道,“只要我不打开这道门,你就是一朵完整玫瑰,永远只能留在我怀里。”
第83章 如露如电(1)
谈照自言自语般说了很多,没想要温明惟回应,温明惟也没给他什么回应。
窗帘短暂地开启又关闭,房间重归黑暗。
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才摆脱药物的折磨。
自从相识以来,他们没有过这么漫长的两个小时,仿佛人生被慢放,知觉变得极其敏锐,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持续不断地敲在耳膜,互相干扰,让彼此心烦意乱。
温明惟动不了,谈照用手帮了他两次。
后来疲惫,疼痛,和发泄后的虚无感混在一块,身体不堪重负,温明惟终于困了,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却没睡安稳。
至少有一半意识是醒着的,他感觉到谈照没闭眼,在黑暗里沉默凝视他,仿佛要用目光把他洞穿,在他身上留一道永久疤痕。
温明惟忽然觉得,谈照是他认识的所有人里脾气最大的。
和以前的温明惟一样。
他已经不止一次感觉谈照像以前的他了。最像的是,总是不甘心,不接受现状,不允许任何人支配自己,于是想方设法反过来支配别人。
连原因都很像,没有家,没安全感。
不知道将来的谈照会不会变成现在的他。
“将来”,温明惟很少主动想到这个词。
它像飞絮似的在昏沉的脑海里飘荡,温明惟抓了几下,没抓到,于是便吹走,放任意识下沉,陷入更深的睡眠。
不知道睡了几小时,说深也不深,谈照一动温明惟就醒了。
这时天刚亮,温明惟闭着眼睛装睡,听见谈照下床,去上了个厕所,卫生间的水龙头被打开,关闭,随后是洗澡的声音。
“谈照。”温明惟叫他,“我也要上厕所。”
水声停了,那个人擦都不擦一下,趿着拖鞋,一身潮湿地走出来,解开他身上的床单布条,“要帮忙吗?”
“不用。”
被绑太久,温明惟骨头都僵了,不大自然地走进卫生间,跟他各洗各的。
谈照洗完澡,站在一旁盯着他,突然说:“我等会要出门。”
温明惟没作声。
谈照说:“晚上不一定能回来,冰箱里有食物,你自己热一下。水果和牛奶在第二层。这房子没网,但楼下的影音室可以放电影、打游戏,你无聊就自己玩。影音室右边是书房,书都是你爱看的,跟家里那些一样。”
“……”
他说到“家里”停顿两秒:“别做无用功,你出不去,不如省点体力把伤养好,我不在的时候记得自己换药——算了,不换也行,等我回来吧,我会弄点更好的药。”
温明惟一个字没说,谈照把他的一天安排完了。
隔镜对视半晌,兴许是看出温明惟脸色苍白,气血不足,谈照又问:“你前几天犯病了?要吃什么药调理吗?你说,我去找医生配。”
“不用。”温明惟在洗手台上搜寻几秒,打开一个一次性牙刷,正要挤牙膏时,谈照忽然把牙刷抽走,从柜子里拿出个新的电动牙刷给他用,并把洗手台上所有的一次性用具扫清,都扔进了垃圾桶。
“……”温明惟沉默片刻,在谈照的注视下刷完牙,扎头发,洗脸。
等他收拾完,谈照才去换衣服,顺便把他今天要穿的衣服也挑好了,放到床边:“衣柜里都是你的尺码,不喜欢就自己换。”
“你准备多久了?”温明惟终于忍不住问。
“不算久。”谈照说,“之前还以为实现不了。”
一切计划都有意外,更何况是冒着死亡的风险带走温明惟。与其说是精心设计,不如说谈照是在赌命。
赌徒的结局通常不好,但只要赢一票大的,就值了。
这时天刚蒙蒙亮,时间还早,但谈照似乎是有要紧事要办,急于出门。
温明惟坐在床边,看他对镜打领带,心道:他能有什么要紧事?跟境外的某些人勾结,见面?自家集团有情况,需要他处理?还是要给池本康发布新任务,他亲自指挥?
当时他们从克尼亚出来,车行一夜,又加大半个白天——
要知道,从克尼亚开到浦邦只需三个小时。
二十小时左右的车程,足够围绕东南边境线外的几大城市转一圈了,所以这地方到底是哪不好说,而且也不一定在境外,也许他们早就偷偷入境,回到联盟了。
如果谈照要在这栋房子常住,就说明它不会离他的核心活动区域太远。否则,总不能早上坐飞机走,晚上再坐飞机回来吧?
温明惟心想,顾旌现在肯定在找他,估计克尼亚周边的几个城市已经被翻得底朝天了。谈照之前那个跟克尼亚银行来往的假身份暴露了,其他身份也瞒不了多久,这意味着,顾旌不仅会进行地理搜索,也会通过其他方式给谈照施压,跟他沟通。
但这栋房子没信号,谈照一整夜没看手机,一副对外界漠不关心的态度,也不担心自己遇到什么麻烦,简直不知该评价他太冷静还是太疯癫。
温明惟倒是冷静了。
他不问谈照去哪里,知道问也得不到回答,索性又躺回床上,说:“你走吧,我再睡会儿。”
他的配合令谈照很满意,刚系好的领带被两下扯开,谈照走到床边,俯身递给他:“你帮我系。”
不仅要他亲手系领带,还要吻别,改称呼:“以后不要你来你去的,叫老公,温明惟。”
“……”
谈照不是在开玩笑,他脸上一点笑容没有,严肃得仿佛是在政府会议桌上商讨军国大计,控制欲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把温明惟抱起来亲:“听见没有?”
温明惟早上刚平复的火气突然又开始烧了:“别逼我跟你吵架。”
“吵啊,想吵就吵。”谈照竟然说,“你生气的时候比较像人。”
“……”
言外之意,他非逼温明惟生气不可,但目的都暴露了,温明惟不想满足他,冷淡地由他抱着亲了半天,嘴唇被咬得酥麻红肿,快要失去知觉,谈照才亲够,终于要走了。
临走前,他似乎想叫“老婆”,但称呼到了嘴边,忽然改口:“哥哥。”
谈照板着脸,有瘾似的贴到温明惟耳边,又叫一声:“哥哥,等我回来。”
洗漱半小时,换衣服五分钟,吻别一个世纪——谈照终于出门了。
温明惟哪有半分睡意?
他在床上静坐片刻,听见楼下传来关门声,把接吻时弄乱的头发重新束了一遍,下床检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