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窗前抽烟。听见开门声,他回过头的一瞬间,青烟被微弱的气流冲散,缭缭遮住他半张脸。
看见温明惟,谈照立刻把烟摁灭,打开窗户,让烟雾飘出去。仿佛那味道有毒,不能让温明惟闻到。
温明惟却没在意,从桌上拿起他的烟盒,看了眼品牌名,顺手也点了一支。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没多久。”
谈照答得含糊。温明惟回想了一下,有印象,第一次接吻时从他口中尝到轻微的烟草味,是他十月初从科安市回来的那天夜里。
温明惟走到谈照身边,抱住他,咬着细长的香烟微微一笑,烟头的火星差点燎到他垂落的长发,谈照伸手撩开,让他靠着自己。
“学坏很快。”温明惟说,“我不喜欢你抽烟。”
“你不也在抽。”
谈照想把他嘴里的烟拿走,温明惟却咬着不放,轻轻一拉,温明惟整个人都贴过来,烟雾吹了谈照一脸。
谈照没忍住,到底还是把烟抽走了,但下一个动作不是扔掉,是放进自己嘴里。
“……”谈照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吸了一口,间接接吻般紧紧含住,又吸一口,眼神升温,手摸到温明惟腰后,把他按到自己身上。
贴这么近,有什么反应很明显。
温明惟主动帮他解开皮带,掏出来,谈照隐在烟雾后的脸微微有点红,但也没客气,享受温明惟手指的服务,慢慢地呼吸加重,转身把温明惟推在窗台上,贴着他细白的脖颈把最后一口烟抽完,手有点抖,感觉强烈,但还没结束,温明惟突然松开了。
谈照尴尬地卡在那里,下意识往前挺了一下,温明惟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推开,没怎么用力,但莫名有种训诫的味道,气息收紧,让他缺氧。
“明惟,”谈照低声道,知道认错,“以后不抽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温明惟面前叫这个称呼,温明惟却不买账,隐晦道:“别的呢?”
“……什么别的?”
温明惟不把话点明,要他自己主动坦白,可谈照不坦白,神情有点无辜,又很难忍,不被满足的生理性焦灼从下半身向上传递,脖颈都开始发烫,感觉温明惟掐着他的力度有些重了,还在变得更重。
谈照迎着钳制将自己送上,仅有的一点清醒提醒他这么做是对的,温明惟喜欢。
但温明惟仍然不太满意,默然看他几秒,把手收回了。
刚才那个刻意的迎合动作已经是极限,谈照乖也乖不过三秒,被放置得浑身难受,反按住温明惟,重新把人推回窗台上,拽下裤子顶进他腿间。
温明惟在家里穿得轻薄,家居服里面只有一层,大腿被迫夹紧,浑身动弹不得,长发被冲撞得在半空里晃荡,谈照捞住一把攥在手里,低头来吻他。
“什么别的也没有,”谈照低喘着道,“我爱你。”
“……”
温明惟愣了一下,剩下的所有话和该反抗的反应都被这一句堵回。他们在窗前做到了底,结束后谈照有些心虚,回卧室亲自帮他洗头——刚才一时没忍住,故意弄到了他头发上。
一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刚开始就结束了,明明什么也没聊,但好像彼此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不用再挑明。
温明惟不太高兴,但他一般不摆脸色,只是洗头时有些沉默。
洗完谈照又帮他吹头发,温柔仔细地一缕缕吹,简直是一副赎罪的态度,温明惟想笑,终于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不高兴了——
谈照那句“我爱你”,也像一句赎罪台词。
温明惟的情绪之所以稳定,正是因为他习惯于把自己内心所有情绪挖穿,解构。
任何情绪一旦被揭开其底层逻辑,理清楚“为什么”,就变得可以操控,不再具有威胁了。
温明惟把那股隐晦的不悦压下,看了眼镜子里的人,突然问:“谈照,需要我回一句吗?”
“……”谈照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半天才道,“不用勉强,随你开心。”
第60章 狮子(20)
谈照说“不用勉强”,表情却有点勉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关灯上床后他辗转反侧不闭眼,最终被温明惟忍无可忍地一把按住,才终于消停睡觉。
由于睡得太晚,谈照第二天上午罕见地睡过头,误了航班。
他起床时温明惟早就醒了,在窗前喝咖啡,手边摆着本书,看起来没读多少,用一个橘子当书签,他读过的部分贴着橘子竖直掀开,从谈照的方向正好能看见封皮上书名的一部分,“Sky”,其余单词看不清。
谈照喃喃道:“怎么没叫醒我?”
还把他闹钟关了。
温明惟道:“你最近太辛苦,不如放一天假好好休息。”
“还好,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谈照去浴室洗漱,很快收拾好自己,出门时顺手拿走温明惟的橘子书签,剥开吃了。
这是今天的早餐。谈照没再吃其他东西,让秘书重新订航班,中午登机,又飞到了赌城。
谈照的工作量没那么大,真正耗神之处在于沉重的心事和算计。
他走之后,温明惟继续读那本书。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但进入视网膜之后却失去它们原本的含义,变成了一行行黑色蝌蚪。
温明惟集中注意力,把“蝌蚪”重新译回文字,读到一段:“这边的天空很奇怪。每次我抬头看的时候,总觉得它是一块坚硬的固体,好像在保护我们抵挡它背后的什么东西。”
男主角说完,他的妻子害怕地问:“背后有什么东西?”
男主角答:“我想没什么。就是一片黑暗,纯粹的黑夜。”
温明惟沉默片刻,把书合上,叫顾旌来问话。
最近顾旌也没有停止对境外的调查,试图找出温明哲的老巢所在,但境外本就广袤无边,甚至没有绘制准确的地图,想寻找一个有意躲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顾旌把近期东南边境一带发生的几起大规模枪战汇报给温明惟,说:“虽然温明哲没露面,但这里有一伙人可能是他的手下。事后我向丹威打探,丹威也觉得像,说领头的眼熟。”
这说明温明哲至此也没放弃对统一境外的谋划,试图暗度陈仓,在温明惟不知不觉时扩大势力——境外枪战频繁,各大小帮派朝生夕死,突然冒出一股新势力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顾旌说完,温明惟却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手指在书封上无意识地点了几下,将近一分钟,他突然抬头:“顾旌。”
“嗯?”
“你说,如果谈照和温明哲勾结,能得到什么好处?”
顾旌沉默了下,谨慎地以问题作答:“您怀疑谈先生背叛了?”
顾旌知道,温明惟怀疑谈照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背叛这种事在没有切实证据,产生实质性伤害之前,即使疑点再多,也只能是“怀疑”。
怀疑可以随时产生,也可以随时打消,温明惟没明确表态,顾旌不敢随便评价,想了想道:“理论上说,温明哲能给他的东西您都能给,谈先生犯不着舍近求远。”
“不一定。”温明惟道,“如果他想要的正是我给不了的呢?”
“什么是您给不了的?”
“一片领地里只能有一头雄狮,”温明惟说,“如果他不甘居于人下,只能另寻门路。温明哲不见得能给他多少好处,但温明哲背后有一片无主的领地。”
“……”顾旌微微一惊,“您的意思是,谈先生的目标可能是境外?”
假如跟温明哲勾结,也只是一个暂时的过渡——
这个猜测不可谓不惊人,顾旌下意识觉得温明惟想多了。
谈照有可能不满于受他控制,想建立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但野心也有边界,如果谈照打上境外的主意,加入那些非法势力中,他还能回头吗?他的家族,集团,都不顾了?
即使这只是一个计划,也令人不能理解。
在这个连温明惟都想洗白上岸的时期,怎么还有人一头扎进深水里?
“可能吧,我随便想想。”温明惟不下定论,他的思维基于他自己——如果他是谈照,他会这么干。
但谈照心里怎么想,只有谈照自己知道。
温明惟又说:“你最近不用盯那么紧了,给点空间,他才好发挥。”
温明惟的脸有种白釉般清透而无机质的冷感,眼神平静如常,心情不算好。
顾旌听令离开,顺便带走了他桌上那杯凉透的咖啡。
十一月下旬,花园里的“晚灯玫瑰”终于成片地盛开了。
二十七号傍晚,西京落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西京不是多雪的城市,一个冬天下几次十分有限。谈照回家的时候,见温明惟穿着厚重的大衣,戴着围脖,在花园里看雪赏花。
听见谈照的脚步声,温明惟回过头来,被围脖压住的长发散在肩膀四周,覆了一层细碎的雪沫。
“今天回来很早。”温明惟问,“吃过了吗?”
“还没。”
谈照随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花丛。鹅黄色花瓣上落了一片洁白的雪,花枝随风摇摆,碎雪簌簌地滑落。
温明惟忽然开口,却不是夸奖:“其实这花也没什么特别,只是物以稀为贵,单论品相跟普通玫瑰差不多。”
“花语呢?”谈照心想,你不是因为花语才选的吗?
温明惟看他一眼:“花语都是假的,是人为赋予的虚假意义罢了。”
“……”
制造浪漫的是他,打碎浪漫的也是他,谈照不知道怎么接。温明惟却好像只是借着花的由头,有一番别的话想说。但由于谈照没接上,他没再继续。
谈照抱住他,本能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温明惟笑了一下:“没有,只是有点冷,回去吧。”
这是十一月的最后几天,距离温明惟给谈照的两月之期也只剩为数不多的几天了。
最近温明惟对谈照的监视放松许多,但谈照似乎也没做什么能被监视到的事情。
温明惟对他行动的了解都来自他的亲口陈述,包括赌场的经营情况,大致的营业额,也包括他怎么利用吴安让温明哲更信任他,并深入接触到温明哲势力的内部情况,对温明哲手下的人数和整体武装实力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些东西谈照讲得细致,但由于只有谈照这一个单一信息源,他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温明惟不好判断。
其中也有一些漏洞,例如谈照的行程并不完全透明,他有几天一直待在科安,但好像也没什么紧急要务脱不开身,不至于回不了西京。
另外,谈氏集团的异常温明惟也没查出一个因为所以,谈照本人却好像对此完全不知情,温明惟不提,他自己也没提过。
越是如此,温明惟越有耐心,很期待谈照最终能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终于,在两月之期结束之前,12月2日这天,谈照主动开口了。
是在晚饭的餐桌上,他问温明惟:“你年末的那批军火运输航线定了吗?能不能给我一份航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