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温明哲的手下。”
谈照答得自然,在微妙的审讯般的气氛里低头看怀里的人。
温明惟也看着他,明明是因为怀疑才会问,表情却很暧昧,好像问这些只是出于对他的掌控欲,跟其他任何别的人和事都无关。
谈照喉咙发紧,在进退之间选择不回避:“你又在怀疑我。”
“我是担心你。”温明惟说,“已经快一个月了,暂时没危险不代表以后一直安全,你不要松懈,别忘记自己在跟亡命徒打交道。”
这语气又不像怀疑了,只是关心他。
谈照应了一声,问:“你呢,这趟还算顺利吗?”
“还行,”温明惟平淡道,“没什么顺不顺利的,看看货而已,等下一步过完海关,今年就结束了。”
“……”
温明惟说得轻松,但现在海关是什么形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谈照顶着身前的枪,最大限度靠近他,说:“我看到新闻了,这周又有一个海关部门的高官被查处,是你的人吗?郑劾干的?”
温明惟没否认,但似乎也并不紧张:“海关总署是我亲手织的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在我眼里,”他微微笑了下,意有所指。
谈照眼皮一跳,胸口的枪消失,温明惟按着他的肩膀翻身压到上方,亲手解开他的衣服。
话题到此为止,温明惟不打听温明哲究竟干了什么,之后一整夜的注意力都给谈照,始终掌握主动权,压着谈照做了两次。
小别重逢,怎么亲热都不够。谈照一闪而过的警醒来不及发酵就被欲望淹没,眼前和脑海里除了温明惟什么都容纳不了。
等他一觉睡醒,忆起昨晚的对话,正在琢磨温明惟哪句是随口一提,哪句确有深意的时候,手机猛地震动起来。
是一个没备注的号码,谈照知道是谁,见温明惟还在睡,他走出房间接听。
刚按下通话键,对面就传出温明哲的破口大骂:“操,姓谈的,你他妈耍我!”
“……”
谈照眉头一皱:“你发什么疯?”
温明哲传来一条图文消息,是今早的社会新闻。
谈照不悦地点开,还没看清文字,视线就钉在了那张血红的图片上。
照片没打码,只见图中一人从高楼坠下,摔成一滩血泊,当场死亡——
只看照片根本认不出死者是谁,谈照心里掠过一个不好的预感。再看文字,不出所料,死的正是他前天刚见过的,那位曾先生。
谈照沉默了几秒。
温明哲这会也有些回过味了,不确定该不该怀疑他,恼怒道:“他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搞的鬼?”
第57章 狮子(17)
谈照挂断电话,回房间时温明惟已经醒了。
每天早上刚睡醒是温明惟最“潦草”的时刻,睡衣系带松了——多半是夜里被谈照无意识拽开的,长发散乱,额边有几缕翘起,眼神空而浅,眼珠转动缓慢,几分钟后才能恢复常态。
谈照攥着手机,新闻图里刺眼的血红色烙进视网膜,关闭也挥之不去。
他走回床边。
“怎么了?”温明惟瞥了眼他的手机,“接电话?谁这么早找你?”
温明惟口吻如常,仿佛对一切不知情。但他一直看着谈照,似乎料定谈照会在这一刻有所反应,值得他观察和欣赏。
谈照有那么几秒,给不出反应。
新闻上说这位官员是畏罪跳楼自杀,“罪”是指他死亡之后迅速被曝光的贪腐罪行。
他留有一封遗书,对自己过去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总之,似乎是没什么疑点的,就算有人觉得蹊跷,也不会为一位罪证确凿的贪官伸冤。
且不说他冤不冤,不重要,处理掉一位政府高官就这么简单。
而且杀一个人的方式有千百种,他大可以死得更低调,不起波澜,不生事端。但幕后那人偏要他死得万众瞩目,登上头条,公开遗书,让所有跟他有关联的人心惊肉跳——像一种警告。
“海关总署是我亲手织的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在我眼里。”
温明惟不说空话,除了他,也没有谁能这么深入地控制海关系统,随随便便就能翻出某个官员的详细罪证。
他警告的不是温明哲,是谈照。
所以他……果然是知道的。
知道多少?
只知道前天晚上参加那场饭局的三个人是谁,还是连谈照私下所做的一切,包括那个假身份,也都知道了?
谈照不确定,也不能问。
温明惟仍然看不出异常,有些温柔地微弯唇角,拉过谈照的手,很依赖似的握紧:“你怎么了,手这么凉?”
“……”
谈照头皮一麻,温明惟那双仿佛永远能洞察一切的眼眸里盛满他,像某种美丽而神秘的法宝,不能与之对视,否则会被摄走魂魄。
谈照险些袒露心声,招认罪行,紧急时刻忍住,反握住温明惟的手,克制道:“是温明哲的电话,”他把新闻递给温明惟看,“有人死了。”
温明惟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哦,怎么回事?”
谈照指着新闻说:“死的这个人是温明哲刚搭上的关系,昨天晚上我没细讲。”
他避重就轻地为自己开脱,“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必要小题大做告诉你,我盯着点就行……没想到,他突然死了。”
“这样啊。”温明惟似乎听信了他的解释,点了点头,拢紧睡衣下床,但有几分钟都没再开口。
他并非有意,只是自然而然地在卫生间洗漱,扎头发,没空理谈照。
谈照跟得紧,从背后搂住他:“你怪我没说吗?我只是不希望什么破事都让你操心,说好要为你分担的,否则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谈照把温明惟的身体转过来,让他抱住自己的腰,“我最近有一半时间在飞机上,好累。”
“是吗?”
“是啊,我也掉秤了,你都没发现。”
谈照板着脸,一副“你不关心我”的口吻,强行扣住温明惟的下巴,咬了一口他的脸。
留了个牙印,怪疼的。
温明惟把撒娇方式别具一格的少爷推开,没推动。谈照用力把他抵在洗漱台前,狗崽子似的咬他的脖子。
撒娇显得有点刻意,但总比讲理好,解释太多过犹不及。
谈照不知道温明惟有没有松动,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落在他后颈上,握住。温明惟审视的目光几乎能把他皮肤洞穿,他要拼命自控才能不令脊椎僵硬,显露心里的忐忑。
有那么一瞬间,谈照竟然有点怕温明惟。
但“怕”是种微妙的情绪,它的后果要么是躲避,要么是臣服。
谈照却不想躲避也不想臣服,他顺着那只手的压力,埋头在温明惟的肩膀上,吸取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很不合时宜地浑身战栗,想把人拖到床上去做。
在谈照眼里,温明惟是由两部分组成的。
眼前这张完美皮囊惹人心动,但更吸引人的是他身上看不见的部分:他的过去,背景,他令人难以理解的病和平静表象下深渊般的内心。
谈照看不透,越看不透越要琢磨,越琢磨越在意,不知道怎么停止。
“温明惟……”
谈照不自觉地唤出一声,莫名像求饶。
温明惟终于松手,给他的压力变成抚摸,低声道:“怎么,委屈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自己演完了全套。”
温明惟笑了声,好像他刚才的确一点也没怀疑过谈照,淡淡道:“不就是死了个人,该着急的是温明哲,不是你。”
仿佛今天早上什么都没发生,早餐之后,温明惟照常送谈照出门。
花园里成片的“晚灯玫瑰”花苞又裂开了一些,据说天气更冷的时候就会盛放。
自从得知它的花语是“等你回家”,谈照每次外出前都情不自禁多看一眼,仿佛那些不是植物,是温明惟意念的化身。
谈照消沉了一天,心绪难平。
也仅仅一天而已,那条“贪官畏罪自杀”的新闻便再次发酵,因为有新消息爆出——他的贪腐案件里牵涉多位同僚,议会下令清查,一时间海关系统内人人自危。
这又是温明惟的手笔。
“我不喜欢太被动。”温明惟说,“既然元帅总是盯着我,想从海关查出点东西,不如闹大点,我亲自帮他查。”
言外之意,负责清查的廉政署负责人是温明惟的人——至少是受他牵制的。
谈照已经明白了,这是一箭三雕之计。
警告他和温明哲,反制郑劾,顺便杀鸡儆猴,让海关系统内所有人明白,敢背叛他的下场就是畏罪“自杀”。
温明惟一手遮天,搅得西京暗流涌动。
以元帅为首的人民党不愿坐以待毙,连夜出了一份《廉政监督提案》,剑指廉政署,称廉政署多年来缺乏权力监督,恐有滥用职权之嫌,现在急需内部改革,否则廉政署给出的清查结果难以保证公信力。
提案能不能通过不重要,把它搬上议会的谈判桌,引起的争吵本身就是权力博弈的过程。于是,刚开展的海关系统清查又被迫暂停了。
温明惟八风不动,在家里平静地喝茶。
而他给谈照的期限是两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一半,只剩不到三十天了。
第58章 狮子(18)
在赌场开业之前,谈照有几天没去科安。
10月28号下午,他和温明哲又通了一次电话。
之前温明哲疑心是谈照告密,害死他的海关同乡,但转念一想,这么做对谈照也没什么好处——如果谈照听从温明惟安排,带着目的诓骗他,那么目的只能是他本人,不该在抓住他之前就打草惊蛇。
“温明惟怀疑你了?”
手机平放在办公桌上,谈照戴着一只蓝牙耳机,站在窗前听电话。耳机里的声音说:“我早就说了,他疑心重,我可比你了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