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寒的首饰多,不谈他买的那些,光是从南风馆带出来的就有不少,应该也可以用得上。
这些东西送了过去,当初说好的拔步床与中阮也终于被交回了他们手中。
床时易之简单地扫了一眼,发现与自己当初设想的差不多,便转头去重点观察起那把中阮来。
“果然是清州有名的匠人,瞧着和新的差不多呢。”身边的益才比他先开了口。“要不说,根本就看不出曾经坏过。”
时易之用指腹轻抚了一下记忆中断裂过的地方,“是,确认看不出痕迹。”
想到冠寒收到这把中阮的模样,他的嘴角就不自觉提了起来。
如此,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即刻唤着人把东西给搬回府。
中阮还还说,那么大的一张拔步床确实要费些功夫,他索性就让益才去盯着,把冠寒给带到了自己的房里。
“那么大的阵仗,也不怕被别人给发现了端倪。”听着院儿里的声音,冠寒一副很是不满的口吻,但面上的表情却堪称愉悦。“时少爷方才说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来着?”
时易之对他抿着唇笑了下,带着他绕进了里间,径直往矮榻的方向去。
屋里被打理得很整齐,几乎看不到琐碎的东西,因而摆放在矮榻上的那个琴囊就变得有些显眼。
时易之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立刻上前去将中阮从琴囊中取了出来,托着送到了冠寒面前。“你的中阮我已经请人给修好了,你且看看如何,模样与声音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一边说,他还一边抬眼观察着冠寒的表情。
然而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友”,冠寒没有展露出惊喜,甚至没有喜悦。
他只是看着,垂眸不声不响地看着。
时易之心中咯噔一声响,面上的笑意也于霎那间消失了,即刻扭着头去细细地观察琴身。
上上下下都再看了好几遍,还是没能发现端倪,他便直接问了出来。“寒公子,可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懂音律看不出什么,若哪里不对了,你且与我说,我再去让人修一修。”
“没有。”冠寒很快地接了他的话,“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没想到一把这么普通的中阮,你竟然也这么上心。”
语罢,冠寒就扯着琴囊将它给重新装了回去。
“不过修好了也没了用武之地,如今我已经不靠它吃饭了。”
听着冠寒的话,时易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咂摸了下冠寒的上一句话,思索片刻,安抚道:“寒公子的琴音乃世间罕有之美妙,若有什么筵席,也还是可以展露一番的。”
像时永商主动多年终于求得心上人后,每逢节日府中摆筵,就总要拉着已与他成婚的段罗绮来合奏不同的曲子,美其名曰让府中其他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琴瑟和鸣”。
偶尔兴致到了,其他几位堂弟堂妹也会出来略作展示。
倒是苦了时易之了,他既不爱舞刀弄枪,也不擅音律,因而次次都只能做绞尽脑汁夸赞的那一个。
不过如今有了广寒仙,兴许他也可以沾得几分光,一扫前些年的挫败。
“你想我弹给他们听?”冠寒问他。
时易之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的琴音必定会得众人夸赞,那我自然与有荣焉,只是还需看寒公子你是否愿意。”
冠寒不是他重金买下的藏品,他自己也无需靠别人才能博得面子。
一切不过锦上添花,皆由冠寒自己做主。
冠寒“嗯”了一声,没作允诺,也没再看那把中阮。
他走出了里间,敲了敲桌子。“时易之,我饿了。”
闻言,时易之业没再耽搁,立刻传了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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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兴许真的也会接连着出现。
上午时易之才取回了床和中阮,下午就又收到了传信,让他派人去拿改好的户籍。
这事要紧,时易之便亲自跑了一趟。
回府的时候脚步匆匆,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院子去,也是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院子有些偏。
可脑中却止不住地想——这次定能让冠寒开心了。
只是还没踏进院子,就被人拦在了门口。
那人的脸还没看清,沙哑粗粝的声音就先喊了起来。
“喂,时世美!我从前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朝三暮四的伪君子!”
第49章 第十七簇 户籍
时府里拥有这样独一份声音的还会有谁?
自然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时永朔了。
几日前冠寒生气之时,时永朔不知为何匆匆就地搬出了他的小院。
不过想着他身上的伤本也算不上严重,哄冠寒之事又最是要紧,时易之便没有多加询问。
怎得过去了这么几日,他又无端端地跳了出来?
可时易之现在也着急,怀里揣着的东西像是在发烫一般,催促着他尽快去拿给冠寒看,根本就没有耐心来哄自己的弟弟。
“永朔,大哥这边还有要事处理,你若有事,那便先叫益才去帮你,或你去找府中其他的兄弟姊妹。”
语罢,他就想侧身迈入小院。
然而步子还没踏出去,时永朔就以一副慷慨赴义之势冲到了他的面前。
“不许你进去!”
因着没他高又不想弱了气势,就挺着胸脯、抬着脑袋、瞪着眼睛,做出恶狠狠的姿态来。
瞧着他的模样,时易之忍俊不禁,也终于生出了几分做哥哥的耐心来。“好好,那你且说,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哪知他这边做出了认真倾听的模样,时永朔一开口却是:“时易之,你太会装腔作势了!”
时易之:“???”
到底长幼有序,即使是亲弟弟,时易之再纵容也不能让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骂。
他眉心微蹙,正想开口训斥,又听得时永朔道:“寒大哥背井离乡地跟你来到清州,过着无名无分、寄人篱下的日子,你就是这么对他的?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你就要赶他走?你们之前的情谊半点也没有你的名声重要?
“前些日子我还以为你们只是闹了小别扭,特地搬了回去给你们留空地,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打算的!
“卑劣,实在是太过卑劣!!!寒心,实在是太教人寒心!!!”
时永朔高声怒斥,动情到眼中泛泪、眼眶微红,而蓄着的那几分水光中,又藏着三分愤怒三分胆寒四分失望。
时易之与他情绪复杂的双眸对视上,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而方才时永朔的那番话也确实让他生出了几分混乱。
时永朔是认错哥哥了么?
指望让时永朔从头到尾细细说一次是不可能的了,时易之就自个儿又将那话给了捋了几遍。
最后终于找出了一个最重要的来回答,“我何曾说过要将寒公子赶走了?”
“你是没说过,我自己看出来的!”时永朔立刻反驳。
“你从何处看出的?”
时永朔大抵是以为他还在狡辩,便瞪了他一眼,抬着手悲痛地指向院子。“你你你……你都要把寒大哥的床给拆了,你还说不是!
“是我看错你了,我现在就要去跟阿爹阿娘状告你抛夫弃弟良心丧的卑劣行径。”
语罢,便要转身跑走。
时易之可算是知道这误会是从哪来的了,他伸手就准备拦下。
而在此时,院门口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等等。”
兄弟两人都默契地停了动作,顺着声音看去。
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漫不经心地靠在门页上,午后的日光洋洋洒洒地泼在他的身上,如绸缎般的发泛着光,眼中惺忪的睡意也一览无余。
正是歇晌刚醒的冠寒。
“时五少爷,我没要走。”冠寒慢慢悠悠地往他们的方向走,不过也才几步远,他一下就到了时易之的身边。“时少爷拆了西厢房的床,是想让我跟他一起睡呢。”
此话一出,时易之与时永朔都瞬间红了脸。
“这……我……你……”
两兄弟如出一辙地语无伦次起来,表情也很是无措。
冠寒笑倒在了时易之的身上,直呼他们有意思。
笑完,又对着时永朔说:“所以别跟你阿爹阿娘告状,好不好?”
“我……我……”时永朔看看时易之又看看冠寒,支支吾吾地说:“我原先不知道,才会那样说的……我还以为时易之变坏了呢……”
大抵是这个误会大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原先还底气十足的时永朔说话声音一下就变小了许多,一句话又还没说完,就又有些站不住了。
“我还有事,要先告辞了。”说着,他就转了身。“反正他没忘恩负义就好,他没做那些我就不会说的。”
少年人好心闹了一场笑话,自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因此冠寒与时易之也不拦他,让他自个儿去消解。
可时永朔才往外跑了几步,又忽然倒着跑回来了。
“虽然时易之是我的……”他的眼睛羞赧得不敢与任何一个人对视,可声音又那么义勇。“是我大哥,但他若是真的做出了不仁不义的事情,寒大哥可以来找我,我肯定是不会站在他那边的。”
闻言,冠寒就看向了眼时易之。
发现他一副浅抿着唇想说些什么的却又忍住了的模样,立刻就笑得直不起腰。
“好好好,届时我一定去找你。”他边笑边点头。
时永朔长吐一口气,“那我便告退了。”
语罢,他就仿佛大事已了般再没了什么犹豫,立刻就快步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