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斟酌了一番用词。“你要与我商量的事就是这个?”
时永朔不满地瞪圆眼睛,“什么叫‘就是这个’?这难道不重要吗?!这难道不是要紧事吗?!”
他又开始扯着粗粝沙哑的嗓子大喊,脚还愤怒地在地上跺了跺。“你注意听我刚刚都说了什么,我说他‘处处留情’‘主次不分’啊!
“你想想看,我是他的亲弟弟他都这样了,难保他不会也这样对你。
“现在你与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对不对?为了维护你我之间共同的相似的利益,也理应联手一致对外,可有道理?”
冠寒自觉不算愚笨,然而他却有些听不懂时永朔话里话外之间的联系。
可兴许是日子真的有些太过悠闲无趣了,他竟然顺着时永朔的话问了下去,“你想如何联手?”
“你主内我主外,你吹枕边风我清扫障碍。”时永朔得意且顺畅地给出答案,仿佛思考过了许久。
又说:“我监视着时易之不让他接近那些莺莺燕燕,若有问题就第一时间与你通风报信,而你在他面前委婉地、含蓄地、状似不经意地说些我的好话。
“跟他说,只有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也就是我!才是真正靠得住。如何?”
冠寒心道小孩果然是小孩,身量不过他肩膀高,做起事来也尽显稚气。
不知是单单面对时易之的事情如此,还是本就这么不成熟。
可转念一想,生在这样不愁吃喝的高门大户里,父母慈爱、兄友弟恭,如何都是不用他操心的,因而一辈子长不大也没什么问题。
许是看他又不说话了,时永再次朔慌张且扭捏着开了口。
“寒……”字没说完咽了进去,在嘴中滚了几圈,等吐出来时就变成了:“嫂……嫂嫂,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而……而且日后你与时易之的事情让阿爹阿娘和祖母知道了,我也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帮你的!”
说完,自己涨红了脸。
但时永朔不像时易之那般有做生意的天赋,所谓的一本万利和给出的好处也根本不诱人。
然而他遇见的是无事可做只能逗鱼解闷的冠寒,因此赢面大了许多。
“此事也未尝不可。”冠寒说。
时永朔拧起来的眉毛一点点舒展开,与时易之有几分想象的眼睛也一点点瞪圆。
“不过……”
“不过什么?”
冠寒轻叩几下缸沿,脆而不响的声音从指尖流出,与他的话声相交在一起。“日后你需得听我的,小事你自己做主,大事由我做主,如何?”
实际哪有什么大事,只是时易之忙了起来,他就想再找个人来差使差使。
时永朔倒吸一口气,“什么?!那我不成了你的贴身小厮了嘛!!!”
语罢,胸脯还是夸张地起伏了几下——显然不是个能够轻易答应下的条件。
“我并不强求。”冠寒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这……你这……”
时永朔重重地“哼”了一声,而后把嘴高高撅起,开始焦灼地来回踱步,一边啃手指一边嘀咕。
能清晰听见的唯有“时易之”三个字。
如此自个儿与自个儿争论了好一会儿,时永朔终于给出了答案。
“好吧。”他从鼻子里愤愤地喷出了几口气。“但是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太过分了。”
冠寒满意了,颔首道:“那是自然。”
不过他也知晓面前的少年到底不是时易之,不可逗弄得太过分。
于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日后时易之定会待你有别于从前的。”
听到这话,时永朔也满意地点点头,豪迈一喝,“成交!”
冠寒收回手,探进缸中不着痕迹地洗了洗,说:“那我今日就有要你做的事情。”
真正答应下后,时永朔也不闹别扭了,直接问他是什么。
“嗯……今日歇晌后,你带我出府逛逛吧,我想买些东西。”
“好。”时永朔用鞋尖踢了踢地面,“那我未时六刻来寻你,如何?”
踢是自个儿踢的,可见鞋面沾了灰,他还是蹲下身扯着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又低声嘀咕道:“四姐给我做的呢,还是新的。”
“那便未时六刻吧。”冠寒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记得别迟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时永朔起了身,背对着门退着往后走了几步。
不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停了下来,说:“这次你不用带银钱,我带就行,就当是我给嫂……嫂嫂的见面礼了。”
语罢,他就离开转了身,耳根还有些泛红。
“等等。”
“没事!”时永朔扭头看出声的冠寒,大气摆手道:“我虽不像时易之那么有钱,可还是藏了些私房钱的,你若是真的过意不去,等我成婚之时你给我多补贴些钱就是。”
“不是。”冠寒偏头,笑出了声。“我是想问,你与时易之真的是亲兄弟吗?未免有些太不像了。”
“啊啊啊——不许你这么说!”
时永朔甩着脑袋大吼几声,但终究因为不能做些什么,只得怒气冲冲地跑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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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冠寒出钱,不用冠寒提东西,这样的机会万不可以放过!
于是他便使唤着时永朔赔他逛了长融街一家又一家的铺子,买了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吃的穿的戴的悉数不放过。
而他这人又实在好附庸风雅,对于掌柜所说的时兴物什根本没有抵抗力,因此还收了许多华而不实的漂亮废物。
时永朔在钱财上倒是好脾气,眼见着荷包一点点地憋了下去也没有怨言。
只是偶尔会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冠寒的腿,然后小声嘀咕道:“走了这么久,鞋底都要磨穿了竟然还不觉得累。”
冠寒自认为善良慷慨,看着天将昏黑,也没了再让时永朔劳累的意思。
“再去最后一个地方,今日就可结束回府了。”
他两手空空,东西都交由时永朔与两人的贴身小厮提着,乐得轻松自在,背着收悠闲地出了铺子。
“还要去哪里啊?”时永朔的嗓音越发沙哑,整个人都失去了上午的精气神。“别是从城南走到城北吧?”
冠寒觑了他一眼,“比我还小上几岁,竟如此体虚,尽早请个师傅练练内家功法吧,免得成了第二个时易之。”
时永朔撇撇嘴,不说话了。
冠寒早几日跟身边的小厮打听过,说是长融街东门处有几家胭脂铺子,卖的香膏脂膏很是有名。
既然有需要,那就还得是备上一些,免得着急之时找不到可用的。
不过这话他可不打算跟时永朔说,也是不能说。
正巧上一个铺子里东门不远,不过一盏茶,他就瞧见了那几家铺子的门面。
左后看了看,冠寒挑了家最近的去。
哪知才一进门,就听见了熟悉的名字。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时家大少爷,前些日子从外头带了个狐狸精回来。”
第42章 第十簇 骂战
“狐狸精?什么狐狸精,你从哪听说的这件事儿?”
先开口的人声音不加任何掩饰,仿佛预备着让在场所有人都知晓。“八月下旬,时家的那位大少爷从外回来了,排了好几辆的马车,有人亲眼见着那位大少爷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
“害,你想说的就这吗?这算得了什么事啊?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同行之人微叹一声,不耐地摆了摆手。
“啧。”先开口那人眼睛微眯,露出了一个邪笑。“如果只是这样会有那样的传闻吗?
“听说这些日子以来,那位大少爷一直都是和那个男人同吃同住的呢。
“而且在他们回府后的第二天,就有人瞧见那位大少爷亲自去找了城北最有名的木匠,那位木匠接的最多的活,可是做床啊!”
这些事儿单拎出来也没什么,只是一结合在一起,就多添了些别的意味。
就是只顾着听的其他人,表情也生出了微妙的变化。
“不仅如此,前些日子还有人在这附近遇见那位大少爷的呢。”那人得意一笑,晃着脑袋指了指脚下。“正正好好,就是这家铺子。”
语罢,他伸手将在旁躲着的店小二一把给抓了过来。“小二,你来说,前几日时大少是不是来过这里啊?他可有说过些什么,又都买了些什么,你且逐一禀报。”
“诸位爷,小的……”店小二颤颤巍巍,身子躬成了一团。“小的不知道啊!小的是这几日才来,哪……哪能知道那些啊?”
那人不耐地啐了一口,将店小二推了出去。
转头,又对同行的人说:“反正他不会无端端地来胭脂铺子的,想必就是为了讨那狐狸精的欢心。
“哼,从前装得倒是清风明月,总摆出一副瞧不上我们的神情,现下还不是露出了马脚?亵玩男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把那男人带回家养着,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其余人的痛点,一下就搅得大家热火朝天的地讨论起来。
有人说时易之眼高于顶,有人说他装腔作势,有人说他福厚命好,有人说他外强中干。
总之,一行人将时易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贬低了个遍。
最后先挑起话头那人挤了一下眼睛,展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来,说:“你们说,那位大少爷到时候不会真被这狐狸精迷了心智,丢下时家偌大的家业不管不顾了吧?男人可生不……”
“那个狐狸精好看吗?”
他的话没说完,倏地被人打断了。
“当然好看了,不好看怎么做……”那人下意识地回答,说到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方才是人堆外传来的声音。
其余人也发现了不对,立刻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冠寒站在原地任他们打量,甚至还微微俯身将脸朝着他们凑近了些。
他勾着唇角笑了起来,问:“那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铺子里静了一会儿,周围人都怔愣着没说话,惊疑与怪异在蔓延,也有几个盯着冠寒的脸呆滞住了。
良久,才有人记起来询问,“你是谁?!何故来插我们的话?”
“我?”冠寒微微偏头,伸手指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