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把遮光眼罩给宁准戴上,打开音响放了首轻灵舒缓的纯音乐,一边关注着行车路线,一边半阖着眼假寐。
到了这地界,除了他们自己人,再没有其他人能给他添堵了。上头估计还没人知道他回来,但他既然回来了,就是必须要和那边联系的。
虽然算起来,他被God实验室抓住也不过才两个星期,但两个星期的与世隔绝,足以发生太多他不知道的事。
昏昏沉沉地想着事情。
一个多小时后,无人驾驶的出租车慢慢减速,驶进了一片热闹的居民区。
这片郊区居民区建了有几年了,还算繁华。
大型商场有两个,附近的街道也都商铺林立,地铁站和空中轻轨人来人往,临近下班时间,这种交通枢纽总是格外拥挤热闹。
几个卖烤红薯、炒栗子、烤冷面的小摊摆在天桥下,香气热腾腾地在刚刚亮起的路灯下散开。
宁准被叫醒,一下车,就扑了满面的人间烟火气。
他失神了两秒,转头去看黎渐川。
“没睡醒?”
黎渐川背上包,过来抓起宁准冰凉的手,塞到自己衣服兜里,边带着他向小区里走,边低声说着话,“精神点儿,回家再睡。要吃糖炒栗子吗?”
宁准道:“没吃过。”
黎渐川挑眉:“你还真跟喝药剂长大的一样……行,哥给你买点儿好吃的。”
说着,拉着宁准过去小摊,买了一袋栗子,又抄了两个红薯,让他拿着暖手,还买了两份卷饼和热豆浆。
宁准偏头瞧了眼黎渐川。
黎渐川那张惯来冷峻的脸被小吃的热气与路灯的昏黄染得朦胧,身上冰冷如同机器的气质因此消失不见,略显凌乱的发丝下,是褪去了尖锐锋利的俊朗温柔。
宁准看着他扫了眼手机,放弃电子支付,有些认真地数着硬币付钱,高挑俊挺的身材挤在一群下班的小姑娘里,既没有搏杀时候的血腥,也没有冷静时刻的锋利。
他就像,也只像这千家万户的灯火一样,温暖平凡,鲜活真实。
手上的热烫传到了心头,宁准忽然有了身在人间的实感。
黎渐川的住处是间高层的单身公寓。
在打车来的路上,黎渐川已经叫保洁打扫过了,空调也提前打开了,再加上暖气,很快驱散了整间常年无人居住的公寓的冰冷。
两人一打开门,就被一室温暖如春的气息笼罩,紧绷的神经俱都松懈下来。
黎渐川熟练地检查过公寓内外,没有任何异常,才把宁准叫进去,收拾东西。
公寓里的用品很齐全,都是新的,没开过封,暂时不用再买,可以凑合着先用。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黎渐川也有点累了,和宁准吃过红薯和卷饼,又草草冲了个澡,就颓废地窝进了被窝里,相拥睡去。
这一觉睡得难得的放松。
黎渐川醒来时,浑身的肌肉都重新蓄满了能量,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一扫而空。
他睁开眼,适应了下室内的亮度,略抬起身,深黑的眼睛垂下来。
淡蓝色的窗帘透进来少量的冬日阳光,蒙着层晦暗的颜色,落在宁准覆在他胸口的那片肩背上,白润昏暧。
手掌下意识笼上去,掌心便像触到细瓷美玉,可比起瓷器玉器,这片肩背又带着人类肌肤独有的柔软沁凉,更催得人心头火起。
黎渐川挪开手掌,烦躁地去拿烟。
“怎么不揉了?”
修长的手指从斜地里伸来,按住了黎渐川捏着烟卷的手。
宁准抬起头,初醒的桃花眼半阖着,从被子里抬起身,趴在黎渐川胸膛上,声音轻哑:“腰还疼。”
“你这身子骨算是废了。”
黎渐川语音含混。
他松开烟,攥着宁准的腰把人捞上来一点,裹着粗茧的手指按上对方的脊骨,一寸一寸,熟练地在那截窄腰上揉按着。
宁准的腰是有点僵了,不像之前那么放松,看来这一觉也没让他缓过来。
“职业病,”宁准鼻尖有些冒汗,“总待在办公室、实验室的,哪有颈椎、腰椎没毛病的……”
“还是要多动动。”
黎渐川道。
“嗯。”
宁准应着,舒服又酸疼的闷哼从话音的缝隙溢出。
黎渐川瞥他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宁准就像是老电影里出来的情思暗昧的美人,在蒙了层纱的昏黄光线里,软着身子,轻声说话,流出细碎的声息。
一举一动都令人想入非非。
“真能忍呀。”
宁准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笑着叹了口气。
黎渐川一手给他按着腰,一手把他睡衣散开的扣子都系好,察觉到他有不安分往下坐的趋势,膝盖立刻抬起来,向上托起他:“起来,下午带你出去逛逛。”
宁准被黎渐川的膝盖骨撞得唔了声,顺势抬起了身子。
抬眼上下扫了扫黎渐川,宁准促狭一笑,比了个手势,然后一身舒畅地翻身下床,溜溜达达进卫生间去了。
等到卫生间的门彻底把宁准的身影遮住,黎渐川掀开被子,冷漠地看了眼自己的反应。
在干燥的空气里晾了会儿,他也不处理,就这么起身,迈开长腿进了卫生间,站在宁准身后刷牙。
刷完了,黎渐川越过他吐掉漱口水。
宁准擦着脸向后靠了下,腰背顿时一绷。
他抬眼,从镜子里看向黎渐川。
黎渐川用冒出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宁准的侧脸,抬手握着他的腰,低头咬下去,将人堵在了洗手台前。
浸着薄荷味的舌尖被捉住,含吮过来,绞缠一处。
水色漫过唇边。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身体紧贴,毫无缝隙,只以肌肤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分开时,宁准缺氧一般靠在黎渐川的臂弯里,整张脸都透着湿漉漉的潮意。
黎渐川摸摸他的脑袋,用冷水洗了把脸,出去换衣服了。
这房子里没什么衣物,黎渐川翻找一番,最终掏出来的还是在加州随便买的冬装,是两件同款的深灰色棉衣。
两人随便穿上,出门去了附近的商场。
冬季的帝都总像蒙了层灰。
雾霾和阳光混杂着,一排排树木光秃秃地立着,在萧瑟的寒风里颤栗。
两人先去买了两个新手机,黎渐川一边插卡研究,一边带着宁准走进旁边的服装店,给他选了几身衣服。
宁博士不瞎撩时气质清冷禁欲,架上一副银边眼镜,很有斯文败类的感觉,气场很强。
黎渐川咬着烟靠在旁边,微眯起眼,视线在宁准的腰臀间打着圈。
他自认为对男色毫无欣赏能力,但瞅着宁准那么一身身穿出来,细腰长腿,手指莹润,脖颈修长——他慢腾腾吸了口烟,刚买的西装裤开始有种发紧的错觉。
买完衣服,黎渐川把东西送回家,又带着宁准去市中心附近的一家老店吃火锅。
宁准点着菜,他则百无聊赖地翻着店里的心愿簿,上面写满了客人的留言。
他掀了几页,看到熟悉的笔迹,就也抽出笔来,写了行字。
吃完火锅出来,天已经黑了。
宁准被辣得嘴唇微肿,脸上也染着暖色,驱散了他身上疏离的气息。
黎渐川瞥了眼,莫名想笑,拉着他在老胡同间逛荡,权当饭后消食。
路过冰淇淋店,宁准要吃冰淇淋消辣,黎渐川买了两个,一个原味自己吃,一个抹茶味塞给宁准。
宁准含着口冰淇淋,桃花眼里跃动着零星的光。
黎渐川瞧见,想了想,开口问:“你从小在加州长大?”
“差不多。”
宁准道,“我在实验室长大。”
黎渐川听得出宁准并不想多说,也不想逼问他什么。
他觉得他和宁准在这种互相隐瞒、互相提防的状况下,还能发展出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暧昧关系,也是堪称奇迹。他总有种宁准早就认识他的感觉,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
路灯与孤枝相伴。
两人并肩而行的影子被拉得瘦长,衣角扫过青黛色的老砖墙,夜跑的人带着动感的音乐擦身而过。
吃完冰淇淋,宁准不觉胃凉,只觉脸冷。
黎渐川停下,站在树影下搂着他抱了会儿。
宁准用他的颈窝取暖,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还不回家,你是在等人?”
“对。”
黎渐川本来也没指望能在宁准眼皮子底下瞒过去,宁准在他眼里是多智近妖的存在。而且,他没瞒着宁准,也是因为他想让宁准帮他注意下,他周围到底有没有问题。
“那家火锅店算是我们的联络点。”
黎渐川道,“现在的网络没有隐私,我怀疑有人监控了处里的部分通讯,就像你之前能窃听一样。所以,老旧点的联络手段,更可靠。”
宁准抬起眼:“你在心愿簿上留了暗号?”
“嗯,”他松开宁准,“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在这儿等我,还是一块过去?”想了下,他又补充了一句,“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只是我信任的朋友。”
宁准还是摇头拒绝了:“我去便利店喝杯热饮。”
压马路到现在,宁准已经累了。
黎渐川给他买了点吃的,冲了杯热饮,陪他坐了会儿,等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的时候,才起身离开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