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唇一笑:“不过,也只有记忆骗了你们,之后那些因副本污染和规则限制而出现的残缺,都是真的。完全虚假的东西,也编不出足够完美的谎言,不是吗?”
“果然,你一开始就想好了引蛇出洞。”福禄道。
“不错,”宁准起身,不紧不慢地抽出武器,摘下三位环伺身侧的百胎嬷嬷的脑袋:“只是最初我想引的蛇只有中枢大脑一条,你纯属意外之喜。”
“我和中枢大脑的战争太过煎熬,我不想再拉锯下去,耗干自己,就只能多费点儿心思。”
他如赏花一般,穿梭在这片静止的战场。
“中枢大脑大概和我想的一样,在进入副本前,摆出一副虚弱不堪,只需我轻轻一击,便会破碎消失的模样。但我实在太了解它的狡猾。我不敢掉以轻心。可表面上,我顺从了它的计划,表现出乘胜追击,扫除一切,只待清除污染,便大功告成的胜利者姿态,轻松又懈怠。”
“我们各怀鬼胎地进了这局游戏。”
“它想利用这里杀死我,巧的是,我也想利用这里解决它。”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我们真是有些一拍即合的默契。”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总之,就这样,我们出现在了这里。它装虚弱将死,我装记忆封锁。它找上了最合适的你,与你交易,带你入侵了我的意识,共同扮演着另一个‘我’,试图借这记忆不全的时机,扰乱我,污染我,我也将计就计,并不挑明,只耐心等待着大戏上演的一刻。”
“挺有趣的,不是吗?”
宁准笑笑:“其实你们迟迟不动手,我等得都有些着急了,幸好,你们还是按捺不住,先我一步,动手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意味明显。
就是从欢喜河边,那句帮他恢复双眼开始,这场筹备已久的大戏才终于拉开帷幕,唱了起来。
“看来即使我不恢复你的眼睛,你也自有办法。”福禄的虚影颤动。
眼睛、神智,特殊能力、奇异物品,实话说,这些宁准都有办法。
这里的规则限制的是玩家,不是他。但碍于中枢大脑,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也不敢拿出自己的办法。
“我可不喜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宁准轻轻挑眉。
“驱狼吞虎,一箭双雕,厉害。”福禄道。
“你若对中枢大脑没有觊觎,中枢大脑又不曾试图吞噬你,操控你为傀儡的话,我又怎么有机会驱狼吞虎,一箭双雕?”宁准笑道,“多亏两位配合呀,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虚影一震,散得更多。
“他也知晓这些?”
福禄瞥向黎渐川:“我在你的精神内时刻清醒,可从未见你对这个外来者提起过什么。”
“老夫老妻间的默契,你可不懂,”宁准眯眼,“一声哥哥,我们黎老师的脑子就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读出来多少暗示了。”
黎渐川一边抓紧时间疯狂吸收着时间之力,一边听着宁准与福禄的对话,忍不住眼皮直跳。
一声哥哥就知道……这可真是夸张了。
他也是综合了诸多细节,才猜出宁准的情况与谋算的。
猜出之后,他也没有对宁准挑明什么,同样耐心等待着时机。
而这场提前的洗礼,就是他挑选的最佳时机。
黎渐川知道这场洗礼会有太多变数,无论是他离开天空城时轮回之主的表现,还是欢喜沟隐隐变幻的氛围,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窥伺目光,都在昭示着,这场洗礼绝对不会顺利。
而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
大戏开场,总要有戏台。
这场洗礼便是黎渐川搭好的戏台。
主动登上这方戏台,他只有四个目的,一是借洗礼来激活体内的时间之力,二是以此时间之力诱导轮回之主出手,三就是配合宁准引出潜藏的福禄与中枢大脑。
至于第四个目的,那便是为宁准治愈疯狂。
因为这局游戏进行到这里,黎渐川也已经猜到这个所谓的克系单人副本是如何来为清洗玩家疯狂的了。
他计划模仿一番,引时间之力,为宁准创造一个循环时空,帮他洗去疯狂。
宁准在这局游戏里说了很多假话,可有一句却是真的,那便是他当真还有中枢大脑的污染残留,令他精神不稳,几欲疯狂,所以他跟随黎渐川进入这个副本,也确实是有清洗疯狂的打算的。
黎渐川也从宁准的状态窥到了这一点。
“确实有趣。”
福禄似也想明白了暗中关节,“一家算三家,这场戏不错。但我很好奇,戏末终章,你们又要怎么收场?”
“就算他得到了轮回之主的一部分时间之力,就算你清洗掉了污染与疯狂,还有诸多手段可以动用,似乎也改变不了结局。”
“你们应当知道,你们真正的敌人可从来都不是我们,而是规则。”
“规则要人不可不敬神,规则要人不可动用奇异物品与多次特殊能力,规则要人即便洗礼成功,窃取神力成了神,也压不过天道认可的神!”
“村头,请神仪式正在举行,明日便是祭神之日,你们无力抗争,无法破局。”
福禄的虚影闪烁:“所以,做好死亡的准备了吗,两位?”
第511章 有喜
“谁说……我们要等到祭神之日?”
宁准眉眼轻扬,殷红胜血的衣袖垂落到黎渐川的肩头。
如同被击中,黎渐川身躯一震,静止的时空刹那碎裂。
被黎渐川与宁准两人携手限制住的轮回之主投影也倏地一晃,溃散消失。
“砰砰砰——!”
时停解除,环绕黎渐川一周,数具尸体落地,所有石榴树尽皆炸碎,扬作飞灰。
锁住福禄虚影的时间牢笼也随之崩溃,宁准反应极快,没容虚影真正脱困,便瞟去一眼,令虚影周遭的空间发出难以支撑的咔咔声,虚影附近好似被压缩成了二维空间,让它短暂不得出。
而与此同时,榆阿娘破败不堪的屋门前,许洋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她仍如黎渐川在轮回者集会上所见一般,少女模样,只改换了衣着,穿上一套隆重而又充满神秘色彩的祭礼服。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时间!”
“什么人?”
“站住!”
院内有一瞬间的混乱。
许洋并不理会,只一手托着盖了红布、贴了符纸的木盘,一手轻拂,展开一面古怪画屏。
画屏飞出,扩散出无形的屏障,恰好挡住数道向她袭来的仓促攻击,并将院内与屋中再次隔绝。
“轮回者!”
有人叫破。
“我刚才还在疑惑,”宁准对福禄道,“你我都在等,我等的是我家这位,那你等的又是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轮回之主的后招的?”
宁准没有去看许洋,而是紧紧盯着木盘,眸光冷沉锐利,像是要穿透那层符纸与红布,看到其内里的隐藏。
“祂的后招,我可不知道,”福禄笑意盎然,“但我有预感,好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话音落地,许洋也已疾冲入坑中,来到了黎渐川与宁准的面前。
宁准一步迈过,挡在了犹在消化时间之力的黎渐川身前,瞳色转深,气息强横的奇异物品纷纷显现。
许洋见状,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双眼紧闭,反手在怀里一抓,取出一只小巧铜铃。
画屏的屏障短暂地抵挡了一秒宁准的精神影响,铜铃抓住这个空隙,叮叮当当地摇响了。
宁准的动作一滞,神色陡然空白。
“控制人豺的小玩意儿,”福禄晃着虚影,认出了铜铃,“来自我福禄观,可比这外来者身上的串珠高级多了。没想到你偷偷离开时,还带走了这种东西。但这头人豺可不一般,你控制不住,顶多让他受规则设定影响,引动他的污染,令他暂时失控。”
许洋没有理会看戏的福禄。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铜铃只响了两声,红衣青年空白的表情便变作了剧烈挣扎,身躯也扭曲起来,一时要俯趴在地作野兽状,一时又要直起腰背,挥动攻击,双瞳明明灭灭,闪着不定的光。
仿佛下一秒便要挣脱影响。
许洋变色,额上冒出冷汗,不等再多靠近,便忙不迭地甩开了木盘上的符纸与红布,将其内一块红彤彤的东西抛了出去。
这东西越过宁准,悬停在了黎渐川头顶,静止下来一看,竟是一块切得整整齐齐的血肉。
黎渐川吸收了轮回之主影子里蕴含的时间之力,此时正在消化,身躯与精神都好似被巨大的磨盘碾磨,没有半分力气,精神完全无法操控身躯。
许洋现身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对她手上木盘里的东西隐有感应,可却半点声音都吐不出来,只能艰难地抬起半边眼皮。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准被控挣扎,血肉诡异飞来。
“吾神在上!”
“砰!”
许洋狂热尖利的高呼传来,伴随着一声好似摔打的闷响。
混乱颤动的视野里,黎渐川的目光擦过宁准身侧,看见少女面朝着他,虔诚地跪倒在地,将自己的脑袋狠狠一下,砸在地上。
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
那黑漆漆的脑袋就像一颗不慎摔碎的生瓜,刹那四分五裂,溅出还不成熟的、红白的汁液。
黎渐川心头咯噔一下,脑内警铃大作。
他可不认为许洋献祭自身,叩拜的是他。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悬停在黎渐川头顶的血肉便突然飞速融化,好像软烂的泥巴一样,舒张蠕动起来。
似是受到了什么指引,被黎渐川刚刚吸收的时间之力忽然安静下来,黎渐川感知回落,重新掌控起自己的精神与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