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道:“但只要在梦境阶梯内,你就可以知道他每一次人生的情况,和那个魔盒的情况。你在观察他。”
提线木偶道:“是的,囚犯先生,如果是你,你会真的放心地不去监视他吗?要知道,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放任过X能量这样大摇大摆地到来。也没有谁,携带着如此大量的X能量,进入过梦境阶梯。”
“这必然会对梦境阶梯,对进入的人类,产生影响。”
黎渐川不客气地追问:“什么影响?”
“关于梦境阶梯的,我不能告知你,”提线木偶非常直接,“至于你的同伴,在我未干预的情况下,那盒X能量似乎对他产生了一点奇怪的影响。他没有和其他进入的人类一样,投生成为机器人,而是成为一些非人类的存在,比如草木虫豸,飞禽走兽。”
“因此,他的每一次人生都很短暂,快过你们。”
“并且他在一次人生结束时,不会来到支流的木偶屋内。”
提线木偶说着,突然露出迷惑之色:“很奇怪,囚犯先生,随着我的讲述,你好像越来越不担心你的这位同伴了。你不害怕他继续这样下去,会被困死在梦境阶梯内,永远迷失吗?”
黎渐川笃定道:“不,他不会。”
“你说过,梦境阶梯不欢迎他。”
他眼神沉静:“就算他带来的小小实验对梦境阶梯产生了一些影响,但它对X能量,对携带着满满一魔盒X能量的SuperheroF,都仍存在着最基本的排斥感,这或许是类似于底层逻辑的原理?”
“总之,SuperheroF很快就会被驱逐出梦境阶梯。”
提线木偶强调:“驱逐,并不是通过。”
“九等监区已经成为无神之地,玩家不分新老,都已离开,”黎渐川冷静分析道,“但离开之后还能否返回?当然不能。返回的话,大概只有两种情况,死于规则下,或压根儿就无法进入九等监区,直接被拒之门外。”
“黑泽先生或梦境阶梯,都对那项小小的实验还有一点期待,让SuperheroF去送死的概率很小。”
“而九等监区不接收的话,驱逐他,也只能将他驱逐进其它监区,这和通过相差也不大吧。只是,丢失的那样东西,可能会丢失更多,可能存在的通关的好处,也无法获得。”
“但只要能安全离开梦境阶梯,抵达其它监区,就已经达到我们的最低预期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提线木偶露出笑容:“很大胆,也很合理的猜测,囚犯先生,这次见面,你令我感到越发惊喜了。我不太喜欢和过于聪明的人类打交道,但你是个例外,你的智慧恰到好处。”
“我忽然开始好奇,上一次离开木偶屋前,你丢进你的魔盒里的那张纸条,究竟写了什么,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黎渐川也笑起来:“假使黑泽先生愿意再花费一些时间,听一听我对那样丢失的东西的猜测,我也同样非常乐意为黑泽先生解惑。”
提线木偶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犹疑。
片刻后,他道:“我可以听,但是不会有任何回答与反应。”
“无所谓。”
黎渐川达到目的,干脆道:“那张纸条只写了三两句话,是我自己给自己留的提示。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第二次人生里,我也是一定会出现被重置芯片的情况的,如果没有Ghost和我曾经的……战友提前一步的帮助,我会在第一次重置芯片时,像以前一样,借短暂的清醒,取出魔盒内的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是一把钥匙,我在我的精神体内种下了暗示,钥匙到来,锁开,我就会开始恢复精神意识和记忆。”
“虽然这种程度的提示不可能驱除太多雾气,恢复也不会太完全,但应该足够让我的第二次人生更接近成功通关的要求。”
提线木偶道:“那你第二次人生大概率不会通关,至少要到第三次、第四次,运用更多手段。”
“不错。”
黎渐川认同,笑容温暖起来,发自内心地道:“有同行者,一直都是我的幸运。”
说完,他又若有所思地看向提线木偶:“黑泽先生,你好像对有人能够帮助我这件事并不奇怪……那些伸进梦境阶梯的触角,你知道,甚至默许?”
提线木偶没有明确回答,只道:“梦境阶梯说到底,也仍属于人类幸福度监狱。”
黎渐川会意:“它归属于这张‘餐桌’的范围,所以餐桌的四位主人,都有在梦境阶梯延伸触角的能力,或者说权力?黑泽先生,你对这四位主人,有了解吗?”
提线木偶眨了眨眼,又挂起那副公式化的微笑:“囚犯先生,你成功通过了梦境阶梯,按照惯例,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会满足。”
“索要一样东西,或询问一个问题,都可以。现在,你要把这个要求用在这个问题上吗?”
黎渐川果断摇头,却又笑了声:“看来餐桌上四位主人的信息,价值很高。但其实他们四位都是谁,我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只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他们在这局游戏里扮演的角色,想要达成的目的,还有点摸不准。”
他不等提线木偶做出什么反应,就直接道:“餐桌上顺位第一的主人,也是最大的一位主人,是魔盒游戏本身,其次,是潘多拉。”
“他们一个想要隐藏深埋什么,一个想要挖掘夺取什么,所以才促成了我们第二批玩家的到来,和目前的局面。”
“这个什么,与谜底有关,也可以说,就是谜底。”
“它像破碎的拼图一样,散落在三大监区,但核心,却一直在梦境阶梯。所以,哪怕是联合起来能主宰整局游戏的四位主人,也只能在梦境阶梯内伸入一点触角,而不能真正对这里做出什么,或来到这里。”
他话音一顿,低声道:“七个地点进入游戏,有概率窥见魔盒隐秘。这局游戏出现的位置,是南极洲与南美洲之间,是其中之一。”
提线木偶笑容不变,连细微的反应都没有。
黎渐川目光幽沉,适时住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第348章 三六九等
茶点的热气渐渐散去。
黎渐川擦掉手指上的奶油渍,这是刚才取用糕点时不小心沾上的。
“时间短暂,也许你该说说你对那样丢失的东西的猜测了,囚犯先生。”良久的沉默后,提线木偶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他像是彻底遗忘了黎渐川刚才的言语。
黎渐川也没有再提起的打算,只顺势接过了这个新话题:“依照目前的线索,我推测所有玩家共同丢失在这局游戏里的那样东西,大约与自我有关,也可以说,就是自我。”
他简单道:“九等监区金色堡垒里的甲乙污染,是关于反抗的辩论。我当时就模糊地怀疑,它,也就是反抗意识,和第一批玩家们口中丢失的那样东西存在一定的关联。反抗意识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确实就是自我的一部分。”
“当时的怀疑,在我经历过梦境阶梯后,变成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确定。”
“但仍有一个疑惑,萦绕在我脑海里。”
手指重重敲在额角,黎渐川略微出神:“自我,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猜到的答案。”
“在上一局游戏结束前,没有玩家被明确提示这一点,所以没有人意识到,很正常。但我不相信滞留之后的百年间,仍没有玩家猜到这个答案。”
“他们仍声称不知道这样东西的原因,我想,大概有三种可能。”
“一是他们猜到了这个答案,可这并不是凭空想象就能确定的,他们需要验证,而验证的结果却告诉他们,他们猜错了。自我这个答案已经被排除,于是他们仍认为他们不知道答案。”
“二是他们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来不及验证,就因为某种原因遗忘了。往可怕一点的方向猜想,就是他们刚一想到,或者他人刚一提到,这个答案就会被无形之力从他们的记忆或认知中抹除掉。”
“三就是他们根本无法猜到真正的答案。因为他们已经丢失了自我,认知上的,精神上的,身体上的,各种意义上的自我。他们不知道自我是什么,没有这个概念,丢失这件事自然也是无从谈起。”
“就像你,黑泽先生,你这里根本就没有一艘宇宙飞船,那你又怎么能说你丢失了它?”
“也许你听到它的名字,都不能延伸出具体的思绪,把它和某种形象关联在一起。”
“在这种可能性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究竟丢失了什么,哪怕谁冲到他们面前,高喊自我的口号。”
提线木偶坐在对面,凝视着拧着眉头认真沉思的男人,不言不语,笑容温和。
在这个话题里,他不会给予任何提示。
“这三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代表着他们丢失自我这件事,受到这个副本更深层次的某种东西的影响。当然,不排除这是规则、剧情,或某位涉及谜底的幕后之手,造成的。”
“但这个影响,一定不是在游戏一开局时,就施加了的。”
“从新老两批玩家的对比上,我推断,其实在属于上一批老玩家的那局游戏结束前,他们都还没有走进这三种可能的道路里。”
“那时候,只要有谁意识到他们丢失了某样东西,那样东西是自我,八成不会出现滞留问题,最起码不会出现所有还活着的玩家全部滞留的情况。这样看的话,这是隐藏剧情或规则的概率更大一点。”
“对局进行时,没有玩家意识到,但魔盒游戏还是在最后给了上一批玩家一线生机。上一局解谜成功时,魔盒游戏明确告知玩家,他们丢失了某样东西,无法顺利离开游戏。”
“然而,当时的那种非常突然的情况下,所有玩家都没有准确猜出它。”
“他们丧失了最后的机会。”
“而滞留后,他们则逐渐或主动或被动地失去了玩家的身份,普通人类的身份,也彻底走进那三种可能铺就的道路,只凭自己,无法挣脱。”
“但新的机会总会来临。”
“第二批玩家,也就是我们,进入了这个副本。”
黎渐川敲击额角的手指一顿:“这是魔盒游戏给出的又一次机会,只赠与那些还能称之为玩家,称之为人类的滞留者。可是,现实世界的三两星期,却是这个副本的百年。”
“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谁能留在原地,一如往昔?”
“他们需要生存,需要扎根,需要延续寿命,需要非常多的东西,改变是必然的。所以当这次机会来临时,能抓住的滞留者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
“至少目前没有。”
黎渐川抬眼,刀锋般的眉微微扬起:“说到这里,也许黑泽先生也在心里偷偷疑惑,如果丢失自我是人类幸福度监狱必然存在的隐藏剧情或规则,那我们第二批玩家,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提线木偶一边的眉毛微不可察地跳了下,似乎是在对黎渐川的猜测进行抗议,表示自己没有半点疑惑。
黎渐川没看见般,继续顺着说道:“有第一批玩家的提示,我们会早早就知道自己也可能丢失了某样东西,会主动留意,寻找,验证。这样来看的话,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就几乎算不上什么无解的难题。”
“这是第二批玩家占了大便宜吗?”
“既是,也不是。”
他靠上柔软的椅背:“这个副本内的一切都在向前发展,我们这批玩家所面临的副本世界,和第一批玩家,绝对不同,不论是丢失的东西,还是隐藏的东西。当然,这一切落到最终实处,还是要看谜底。”
“谜底这一点,从第一批玩家中解谜成功的那名玩家的大致解谜情况就能看出来,我们和他们,所需求的真相是不同的。”
“就好像,这个世界有两层,表层和底层。”
“第一批玩家需求的,也是当时游戏剧情与规则共同认定的谜底,是表层的那一个。”
“之后百年间,很可能发生了什么变化,或是某种隐藏的问题暴露出来了,总之,这个副本表层的谜底被揭掉了。当我们这批玩家到来,所面临的,就是更复杂的情况,所追寻的,也是更深的那个底层。”
“而这个底层,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魔盒游戏想方设法要隐藏在这个副本里的秘密。”
“以此推断,表层被揭掉,就大概率和餐桌上主人数量或力量的变动有关系。”
“副本时间百年前,餐桌上的主人应该不是四位,而是更少,当时的主人中,魔盒游戏力量最强,占据主导地位。所以这个副本的底层真相,也就是魔盒隐秘,得以顺利掩藏,玩家只需要触碰到表层的谜底,就能成功解谜离开。”
“但后来,这一情况被改变了。”
黎渐川话音一顿,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仿佛瞬间就理通了某个关节般,沉声道:“对,被改变了……是潘多拉!或者还要再加上某一位主人……他们在第一批玩家的对局中动了手脚,借此改变了餐桌上的格局,也揭掉了表层真相。然后引来第二批玩家,借助第二批玩家之手,去探秘那个底层真相。”
他的思路越走越开阔:“也就是说,第一批玩家的滞留,既是这个副本本身的设定,也有某些主人在捣鬼。”
“他,或者他们是怎么做的?”
“即使是餐桌上的主人,应该也不能直接改变或设定剧情和规则,否则我们刚一进入游戏时,魔盒游戏不会响起那样的提示音,将这局游戏打散为单人大逃杀……但可以对剧情和规则施加一定的、不动摇主线的影响,或动一动某些线索,大概是可以的。”
“是丢失自我这个隐藏设定的相关线索,被动了?还是某条非主线剧情被引导,走进了岔路,带来了‘自我’方面的连锁反应?”
“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