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雅被推得身体晃动,眼神却依旧是空洞发直的:“那些记忆……怎么会有那些的记忆……”
丹尼尔又叫了几声,感觉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他缓了缓,翻看着自己手里的魔盒,边从里面取出一颗激发基因潜力能勉强吊命的特效药,一口吃了,边声音微弱嘶哑地随口道:“你说的是什么记忆,莎莉小姐?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如果你可以告诉我,我想我能尽力帮助你。”
“记忆……没有人记得的记忆……”
李金雅恍若未闻,低低呢喃着。
丹尼尔已经要完全融化成橡胶的软趴趴的脸上挤出了有些狰狞的烦躁与茫然之色。
他只是李金雅的下属,在副本里一直都是听命办事,李金雅也不喜欢在解谜前对他单独解释谜底,所以他对切尔诺贝利的谜底根本毫无头绪,线索也没掌握几条。但现在李金雅失去了神智,不能再沟通交流,完全无法解谜。
如果等待只剩三人的通关条件,先不说他们是否可以把剩下的六名玩家去掉三名,就说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在伊凡和方一川的手底下活过今天,都是一个问题。
丹尼尔想过要不要把李金雅拉拢的那个女人叫来,但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
她还不值得信任。
休息了大约十来分钟,丹尼尔再次动起触手。
他把李金雅拽到了自己旁边,低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一把匕首来,猛地钉穿了李金雅的手掌。
李金雅的呢喃声一顿,身子像被拍在案板上的鱼,突然干硬地僵住了。
过了几秒,她突浑身一软,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漆黑冰冷的双眼平静地看了丹尼尔一眼,她抖着胳膊抬起手,拔出了匕首。
啪嗒一声,两块指节滚落在地。
“疼痛……是最好的良药,尤其针对幻觉和短暂的理智走失情况。”李金雅道,“做得很好。看来你已经学会记得我说过的话了,村田。”
丹尼尔重新靠回墙上:“莎莉小姐,您、您清醒了?”
“我一直都很清醒。”
李金雅嗓音沙哑破败,如碎石碾磨:“我只是看到了一些不应该看到的事,它们超出了我的精神界限,就像普通人突然面对恶鬼的开门杀一样,一时的过度惊恐造成了我的崩溃。”
“即使不切掉这两根手指,我也可以清醒过来,只是那会花费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那会使我们错失太多。”
丹尼尔猜测道:“是那个……催眠您的玩家的记忆?”
“催眠?”
“哈哈哈哈哈……不,不是催眠,不仅仅是催眠!”
李金雅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恐惧,而恐惧之下,却不断涌现着诡异的兴奋:“他能读取我的记忆,能操纵我去做一切我想做或不想做的事情,能在我的目标转嫁里占据最高的优先级——我或许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
“我究竟收获了什么,你根本想象不到,村田……那可能只是邪神给予的伪证,也可能就是真相,真正的真相!”
丹尼尔的呼吸莫名地急促了起来:“是什么?莎莉小姐,您究竟看到了什么?”
李金雅轻轻笑了声,摇摇晃晃起身,带着一串滴答落地的血点,来到了房间的镜子前。
她直直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回答丹尼尔的问题,反而问道:“村田,如果会有世界末日,你认为它将会是在什么时候到来?这不是一个玩笑,我需要你仔细地思考。”
丹尼尔怔了怔。
沉思片刻,他道:“如果会有……那大概会是魔盒游戏揭开它的真实目的,或将全世界绝大部分人类都拉进游戏的时候吧。”
“也可能是魔盒内的科技被运输出去,没有限制地疯狂发展,资源不足,各国、各势力不得不为了更好的利益与更好的未来发动战争。以现在的战争水平,如果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那么一定会是世界末日。”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
“那位救世会宣扬的神明,真正地苏醒……降临,展现出祂远超科技文明的力量。不论他对我们抱有善意还是恶意,那都会是一场灾难……因为蚂蚁的生命从不握在自己手里。”
断指压在光滑的镜面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李金雅取出一管止血针剂,扎入手臂:“都很有参考价值。但会不会还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末日,它早就已经来过了……”
丹尼尔一愣,怀疑李金雅疯了,或者她还没有从催眠中醒来。
但李金雅却明显不想对此多作解释,只是道:“回去之后,我会接受进一步的改造。村田,你也需要思考这件事了。”
丹尼尔低了低头,沉默着没有回答。
李金雅皱眉,偏头看向他,正要说话,那扇同样被极长的触手压住的窗户却忽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窗帘掀起一道缝隙,女人窈窕的影子被阳光拓在上面,隐约可见:“我想你们需要我。”
后花园,爆炸的余波散去。
四处疮痍,皆是废墟,遍布大地的黑铜色开始褪去,还原出泥土本质的色彩。
刚刚安静下来的空间内,突然有无数藤蔓如蛇潮般奔涌进入。
爆炸造成了第二补给点原住民们都无法忽视的强烈影响,令他们不得不过来查探。
“这里的‘阴面’在消失!”
“先知的残骸原来一直躲在这里,我们全部被奥列格那个该死的骗子欺骗了!”
“现在呢,祂死了吗?祂被毁灭了吗?”
惊呼连续传出。
一根藤蔓滑过宁准和李金雅交战的地方,又停在了叶戈尔和先知残骸爆炸的中心,许久后,苍老的声音才低低响起:“祂只是再次陷入了沉睡,更深层次的沉睡。”
“无论我们是否承认,祂都是曾经的神明,就像用水去溶解金刚石,这里现有的任何一种力量都无法让祂消失。”
杂音停顿。
有声音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待。”
苍老的声音道。
第181章 切尔诺贝利
一阵腥臭的风落在晃动的灯泡下,又迅速穿掠二楼幽长的过道,静默地停止在了一扇房门前。
黎渐川摘下门把手上挂着的钥匙,插进锁眼,正要转动开门,房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谢长生光秃秃的脑袋反射着过道上昏暗的光线,出现在门内。
他抬起手掌按在门框上,似是以特殊能力感应着四周,确认没有跟踪与危险后,在黎渐川一步闪身进门时,便紧擦着宁准的后背,极轻地关上了门。
室内一片黑暗,只能借助黯淡的薄光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黎渐川把宁准放到那张空着的单人床上,快速检查了下他的身体,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势,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不像昏迷,应当只是损耗过度造成的沉睡。
略提着的心放下来了一点,他没有选择立刻叫醒宁准,而是给他留出了足够的恢复空间。
呼吸逐渐平稳,黎渐川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
他闭了闭眼,弯腰往床底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新的防护服和一些备好的简单物资。
“出了什么事?”
谢长生关好门回身,扫了眼这两人的一身狼狈,蹙眉问道。
黎渐川看了看谢长生,也是一张脸煞白,没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从腹语玩偶那儿拿到的线索,去了三楼,意外撞见第二补给点的原住民们,跟踪他们去了叶戈尔说的那座后花园。”
他低声道。
“但可能是走岔了路,也可能是我们这些研究者和原住民们存在一些识别上的差异,总之,我们没在后花园里找到那些原住民,反而是碰见了叶戈尔,还有其他玩家……”
简明扼要地叙述着后花园里的见闻和战斗,黎渐川随手摘掉墨镜和防护面具,把身上裹着的床单和破布也扯下来,全丢到了房间的角落,它们已经全部粘满了红红白白的血浆烂肉,变得臭不可闻。
松弛着全身的肌肉,疲惫地拉开卫生间的门,黎渐川边拧动水龙头,放出一注细小无声的水流,边道:“……李金雅和丹尼尔伤得更重,叶戈尔和先知残骸都被炸毁了,只剩残片,被我捞了一块回来。”
“聊胜于无,希望有用处。”
冷水打湿毛巾,干脆利落地被他甩到头上,开始擦拭身体。
他没有洁癖这种讲究。
毕竟自从进了处里,什么脏乱轰臭的地方都得说去就去,化粪池里蹲过点,巨人观里睡过觉,很难讲究。但能干净的时候,却最好不要脏着,血迹污渍不及时清理会容易滋生细菌,使伤口恶化,拖累行动。
而且他大概猜得出,补给点内提供给研究者的房间存在一些隐形的规则,原住民们是不能不经同意随便踏入的,所以这可以暂时算作一个安全屋,能够放心休息。
“如此说来,如果不打算完成叶戈尔的任务,或者不愿意在第二补给点内冒险,那就必然会丢失这条线索。”
谢长生听完若有所思:“错过这条线索,玩家很大可能就失去了唯一一次正面触碰最终谜底的机会。之后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来寻找真相,但困难程度和要花费的时间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黎渐川从自己的魔盒内取出伤药,谢绝了谢长生的帮忙,像个实打实的熟练工一样速度飞快地清理包扎着自己的伤口。
“我受的伤我了解,没事。”
没有麻醉,去切割伤口的烂肉血脓,他的额角大颗大颗地滚下汗珠。
“而且在看到叶戈尔出现在后花园时,我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将痛哼压在嗓子里,黎渐川拧起眉头,沉声道:“我手头的那些线索,其中有一条提到我们这两批研究者是来进行实验的第三周目的,今天早餐朱利安又说我是上一周目,也就是第二周目的幸存者,他也是。”
“你收到的邮件表明这个所谓的造神实验,与这个副本世界的God实验室有关,研究者们都算得上是被召集过来的。”
“也许是一点直觉吧,我不认为前两周目的研究者全部都是副本NPC,他们之中可能也有玩家。”
“就算没有,我们也不是第一批研究者,之前的研究者也是由叶戈尔带领的。那为什么前两个周目叶戈尔没有进入第二补给点的后花园,挖出先知残骸?”
谢长生淡淡道:“或许存在一定范围内的循环,但这无法解释原住民和向导的反应。他们不太像身处循环往复的轮回,但真的存在循环的话,不可能只作用在研究者身上。如果不是周目循环,那前两个周目叶戈尔不能达成目的,第三个周目却能,必定有我们暂时还不清楚的原因。”
“我猜,这可能与我们的身份有关。”
黎渐川擦干身体,套上短袖,拧了挑干净毛巾,来到床边:“先知,怪异,原住民,研究者,叶戈尔和奥列格,这些所有的内容集齐,应该就是完整的切尔诺贝利禁区的真相。”
“我们缺失的部分没多少了,或许可以从李金雅他们身上想想主意。”
扶起宁准的后颈,黎渐川把毛巾往他脸上一盖,正要擦干净他脸颊和眼角蔓延的血迹,就见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一侧抬了起来,拉下毛巾,露出一双慵懒眯起的桃花眼。
“太粗暴了……哥哥。”
宁准一手掠起额发,低低地吐出沙哑暧昧的字眼。
黎渐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突然用手环住了宁准苍白细瘦的脖颈。
谢长生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