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最后一眼,是一扇关闭的门,和一条手臂。
苍白的手臂好像画纸,有无形的力量降临,挥笔泼墨,在这张画纸上缓缓勾勒出一朵血红的芍药花。
随着这勾画的完成,冰冷的声音自空中飘下。
“清零结束,身份转移成功,倒计时开始——”
“10、9、8、7……”
“……”
“4、3……”
“2……”
“1!”
“能量对接完毕,魔盒游戏正式降临!”
“欢迎各位玩家!”
突然的破碎带来一片无尽的黑暗,声音与画面霎时全部远去。
李金雅的脸上爬满了青色的血管,像一条条蛰伏的毒蛇,她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几乎染上了难以褪去的死气。
但在这死气蔓延前,她猛地闭上了眼,不知何时从绳索脱出的右手用力一甩,将那枚漆黑的眼球朝叶戈尔扔了出去。
用尽最后的力气,凄厉的声音钻出了她的喉管。
“……走!”
那双带血的眼仿佛凝固着世界上最惊悸恐怖的黑夜,闻声微微转动,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及时阻止那根早就悄悄摸过来的触手卷走李金雅,带着她融化消失。
漆黑的眼球砸落在叶戈尔身上,被他腹部的巨口咬住。
凝聚的黑色瞬间爆开,疯长的火焰和小型的蘑菇云同时升起,巨响震耳欲聋,吞没了来不及躲闪的叶戈尔与先知残骸。
后花园轰然震荡,真正的天崩地裂刹那降临。
宁准抬手。
狮头银手杖下坠,准确地钉在了斑斓的绳索上,像钉住了蛇的七寸。
绳索立刻萎靡松开,迅速变短。
“先离开!”
黎渐川脱身的瞬间,一把抓起一块飞溅过来的先知残骸框架碎片,同时将宁准甩到他背上,一边躲避着追赶的末日,一边冲向来时的洞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座后花园里,宁准使用瞳术时对抗的敌人不仅仅是李金雅一个,而这或许就是宁准在李金雅发动特殊能力后就好像突然陷入了梦游之中,一下子变得迟钝缓慢的原因。
因为这种迟钝,宁准的神色是他所从未见过的空白冷酷,没有了任何情感,唯有一双眼睛幽沉漆黑得诡谲无比。
但现在不是询问什么的好时机。
飞速逃命的黎渐川没有发现,无数朝他们砸来的碎石与不断扩散的爆炸浪潮都在宁准的背后无声地凝固了,混乱的一切中,从宁准眼里流下的血液渐渐变成了黑色。
他伏在黎渐川的背上,仿佛突然回神一样,蓦地转头看向了李金雅和丹尼尔消失的位置。
被血色染得湿润的唇无声地开合着:“今夜十点,你会意识到自己无法原谅的罪恶。”
“无与伦比的痛苦,需要一条鲜活的生命才能排解。”
“所以,你将杀死你自己。”
视线收回。
宁准轻轻笑了声,在黎渐川跳进洞口的瞬间搂紧了他的脖颈,爆炸的余波迟一步到来,将他们淹没。
作者有话说:
爵士乐也有吵闹的那种,叫咆哮乐,本文开头和这章写的比较狂躁的爵士乐就是指这种,并不是bug,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由来,就是狗作者写本文开头时听的码字bgm恰好是咆哮乐_(:з」∠)_
第180章 切尔诺贝利
宁准很清楚,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个普通人类。
普通人类的大脑即使经过一定程度的开发,所能承载的东西依旧是非常有限的。
冗杂繁多到过强过量的信息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灌入,冲击,又争先恐后地挤进记忆消化的区域,对大脑来说不亚于一场铺天盖地的巨大海啸。
它会带来很多的他需要的东西,也会摧毁岛屿大地,城市建筑。
瞳术让他拥有在任何人的意识领域制造海啸、控制海啸的能力,但却无法让他在海啸中实现幸运的自我保护。
这也是掌握这项特殊能力,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血污的腥烂脏臭在鼻尖弥漫不去。
颠簸渐渐变得轻微,宁准低头把脸往黎渐川的颈窝埋了埋,嗅到了更深的汗水混杂鲜血的味道。
但这并不令他厌恶,反而传递过来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安心平和。
闭上双眼,他放心地松懈了全身的大部分力量,沉入那座海啸过后宁静而残破的城市,在里面仔细地搜寻着每一枚封存着陌生存在记忆的贝壳。
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
它们大约有三四十枚,除了李金雅和叶戈尔的外,有一小部分属于切尔诺贝利的怪异们探入第二补给点后花园的触角。
他顺着那些饱含恶意的触角,将它们一个个揪了出来,碾磨,读取,窥晓更多的隐秘。
当然,贝壳中的绝大多数可以算得上是老朋友。
以魔盒游戏的标准,它们都可以被称为监视者,甚至算是监视者之中的佼佼者,不仅觉醒了自我意识,而且还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不被囚困在单一的副本里,能够穿梭行走在许多副本世界中。
但它们仍旧无法打破魔盒,去往它们最为向往的现实世界。
当他在黎渐川的命名之战里,以同类的姿态行走出现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被随时它们找上门的准备。
它们想要独吞或围猎他,获取离开魔盒游戏的答案,他也同样需要一些有关真相的蛛丝马迹,需要新鲜的猎物。并且游戏会限制同一个副本内同一时间存在的监视者的数量,他不会面临太过残酷的猎场,像这次一样,二十来个,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他不一定会死,但副本世界却一定会崩溃。
而且力量越强的监视者,反而猜到的事情越多,越不敢亲自来找他,只敢小心谨慎地伸伸触手,派来一些愚蠢的马前卒。
“我们其实是双赢。”
“你们获得了狩猎我的快乐,我获得了你们这些相当有价值的猎物。虽然过程有些痛苦和误会,但结果显然是美好的。”
宁准面色苍白虚弱,但仍真诚而愉悦地作出了总结。
他像道由无数色彩陆离的光线组成的影子,赤足走在这座虚幻倒悬的都市里,一枚枚形色各异的贝壳如一颗颗坠落的流星,掉入他的掌心,飞快融化。
“他和我们是同类,他没有什么特殊!只是因为他拥有比我们强大太多的力量,拥有坐上那张无形的牌桌的资格,我们不需要畏惧他!”
“我去过那里,我见过他……真的!他是个疯子,是个怪物!我们不能去招惹他!”
“现实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和哪个副本最接近?”
“没有人想与他为敌,但我们不是那些仍还蒙昧无知的魔盒怪物,我们明白了什么是自我,我们找回了对力量本源的感知……我永远、永远也无法忘记那股苏醒过来的强大无比的生命力量……他身上也有那样的生机……”
“贪婪终究会令我踏上那一步,无论是对力量的渴求,还是对现实的向往……”
“哈哈哈哈……没错,那是个很有趣的外来者。他一点都不害怕死亡,甚至认为魔盒游戏里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是高维生命给予卑微的地球人类超前文明与进化的恩赐……所以我说他是个傻瓜,很容易就被我忽悠到了,自愿奉献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这些消息或许只是一个陷阱……”
“不可被杀死,不可被复活——这究竟是所有魔盒怪物的宿命诅咒,还是生命本源的烙印?”
“这个副本的外来者精神体可比我那个副本强壮多了,啧,脾气火爆,肯定是麻辣味儿的!”
“最近的副本旅行该停了停,四处都发生了变化,听它们说好像是进来了一批疯子……”
纷乱的画面如光闪烁,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宁准耐心挑拣着一些有用的信息,留待更深的分析思考。
这些监视者的记忆冗长繁杂,包含了未觉醒前作为魔盒怪物不断经历副本的循环,为宁准提供了不少玩家们的重要信息。
但更重要的,是它们觉醒自我意识后获得的知识与情报,还有那些从它们的视角窥到的藏匿在真实背后的影子。
它们无价而珍贵。
除此之外,怪异们和李金雅、叶戈尔的记忆,也为切尔诺贝利的谜底拼图拼上了极大的一块。
他已经隔着一层薄纱,摸到了那名为真相的东西。
宁准非常满意这次的收获,虽然这让他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在未来不算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的视力将会处在近乎衰竭的状态,身体素质也会更近一步降低。
但只是一段时间,而非永久,所以这还是相当划算的。
他可不喜欢吃亏。
“不对,还是亏了。”
宁准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尾微扬:“一不小心就被换走了一段很喜欢的记忆……虽然没有车震。”
与此同时。
第二补给点二楼的一个双人间内,血肉干枯的触手砰地甩在房门上,将门板死死抵住。
丹尼尔浑身裹满了血泥,犹如一个勉强看得出人形的难以名状的怪物,重重地靠墙滑落,身躯绵软,丧失了所有的气力。他的另一条触手垂到了地板上,把同样遍体鳞伤的李金雅放了下来。
李金雅的嘴里不断呕着血,眼球几乎已经掉出,四周牵连的细小神经被崩裂,像生物青色的须触,趴在眼眶。
“记忆……”
“怎么能有这样的记忆……怎么会是这样的记忆!记忆……不是这样的记忆,不会有这样的记忆……”
她好像是陷入了一场疯狂的谵妄中,一直在翻来覆去地呢喃低语着与记忆这个词相关的破碎内容。
丹尼尔知道这必然与那个在副本里叫作伊凡的玩家有关,或许是特殊能力,也或许是和他们一样,掌握了容纳怪异的方法,利用了禁区里的某个怪异的能力——但无论是怎样,他都没有立即将李金雅唤醒的办法。
那颗漆黑眼球只有一个,已经在逃离时被李金雅炸给了叶戈尔和先知残骸,没有第二个了。
“莎莉小姐?”
丹尼尔艰难地抬起触手,去推像滩烂肉一样躺在地上的李金雅。
“醒一醒,莎莉小姐,我们已经安全了!”
“莎莉小姐!莎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