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一个对你掏心掏肺的病秧子,还是公司大股东,捏在手里做棋子,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啊?”
第5章 本性
湛时礼的视线停在徐燊满盛谐谑的眼睛上——
眼形狭长,弧度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笑着挤兑人时更似勾人。
亮瞳中心有他的影子,徐燊此刻专注看着的人是他。
片刻,湛时礼抬手,气定神闲地握住徐燊勾着自己领带结的手指,轻轻一捏,拉下。
“是又怎么样?”
他就这样没有半点心虚心慌地承认了。
徐燊坐在他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看他,描摹他脸上此刻细微的神情变化。
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善茬,装作忠诚老实,骨子里或许比谁都恶劣。
连自己爸也被他骗了。
徐燊敛目,有一瞬间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危险。
这样的危险刺激挑逗着他的神经,又让他格外兴奋。
“所以你这算什么?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色相?”徐燊语带讥诮,“骗人感情是不是有点下作了?”
湛时礼问:“你这是帮你三哥向我讨说法?”
徐燊道:“随便问问而已。”
湛时礼从容道:“你觉得我在骗他感情?”
徐燊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难道你想说是真心的?”
湛时礼没有正面回答:“你很好奇吗?”
徐燊直勾勾地看着他:“如果真是这样,我真的有点嫉妒他了。我三哥虽然身体不好,但他什么都有,我也是我爸的儿子,却什么都没有。”
又是这样的语气,有意无意地示弱示软。
湛时礼顺着他的话问:“那怎么办?”
徐燊的目光热切,言语也直白:“Nic,你能不能像对他那样对我?”
湛时礼不置可否:“这我得考虑一下。”
徐燊盯着面前好整以暇的这个人,脸上神情逐渐淡了些。
“算了。”
湛时礼问:“真算了?”
徐燊从他办公桌上下来,坐回去:“我不该提这种要求让你为难,你当我无聊好了。”
他分明是故意的,真真假假,欲擒故纵,而且,目的不纯、别有所图。
湛时礼没有揭穿他,继续工作,从先前翻阅的文件里抽出几张,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里。
徐燊看着他的动作,湛时礼做完这些主动解释:“大少爷和舅老爷都是公司的执行董事,警察不会相信参与诈骗洗钱只是他们个人行为,应该很快就会来公司查他们过去经手的项目资料。这些项目本身都是干净的,我让人先把文件资料全部整理出来,省些麻烦。至于刚扔掉的那几张纸是一些存证,大少爷之前还挪动过公司账上的钱,老板已经帮他填平了,不想被警察查到,免得跟其他股东董事不好交代。”
湛时礼话毕打电话叫人进来清理了碎纸机的垃圾篓。
徐燊道:“我这位大哥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还要我爸给他擦屁股,但是Nic,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说出去?”
“你能说给谁听?”湛时礼不以为然,“你回来,不就是打算做乖儿子的?”
徐燊问:“你很了解我吗?”
湛时礼道:“难道不是?”
徐燊耸肩:“不知道。”
“燊少爷,你也一样不了解我。”
湛时礼两手交握姿态更放松,看着他说:“之前那个问题,我是不是骗你三哥感情,是他主动提出跟我交往试试,明说不介意我怎么看他,所以不算骗。
“至于我有没有真心,还是那句,无可奉告。”
徐燊笑起来:“好吧,是我太越界了。”
-
徐子杰的葬礼安排在三天后。
出殡前一晚徐世继亲自过来灵堂守灵,这几天不断有人来吊唁,到最后这晚徐家所有人都在,各人无论心里什么想法,面上装也要装出哀戚之色。
徐子仁身为徐子杰的同母兄弟,这几日俨然一副徐家话事人的姿态,忙前忙后地亲自接待那些身份贵重的宾客。
至于徐子杰的老婆黄敏丽,则一直沉默不言地在火盆前烧纸钱。她和徐子杰的独生女Joyce在英国念书,昨天才刚飞回来,也默不作声地陪在黄敏丽身边,不时给前来吊唁的宾客鞠躬致谢。
徐燊的目光落在这对母女身上停了片刻,漫不经心地扫向在场其他人。
徐家第三代除了徐子杰女儿,还有徐子仁和林美娜生的一对龙凤胎。有意思的是,徐子杰四十好几还没个正形,生的女儿却听话懂事,相反徐子仁是徐世继几个儿子里最本事的,子女却都不学无术,二十岁了成天除了吃喝玩乐不会别的。
就连这会儿在灵堂上,这俩也都躲在一旁偷懒玩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徐世继沉浸在死了儿子的悲伤中没注意到,否则大概又要说是家门不幸。
后头却又闹了起来,钟智华的老婆带着女儿前来吊唁,拜祭过后她忽然走到徐世继身前跪下,哭求徐世继救她老公。
“智华刚从重案组出来又被商业罪案调查科的人带走了,还不让保释,姐夫我求求你了,现在只有你能救智华……”
徐世继阴沉着脸没有表态,这位舅妈便也坚决不肯起来。向来不合的徐世继小老婆秦素和二嫂林美娜难得一唱一和在旁说风凉话,无非是指责钟智华带坏了徐子杰,更何况他谋杀徐子杰的嫌疑还没完全洗脱呢。
灵堂上闹哄哄的,徐燊坐了片刻起身,趁着没人注意,推门进了后方的殓房。
徐子杰的遗体躺在水晶棺材里,修复之后勉强能看出本来样貌,徐燊停步在旁冷眼看了一阵——再嚣张不可一世的人,死了以后也不过是一堆令人作呕的烂肉。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徐家老太爷说想见他,徐世继将他带回去,扔他一个人在花园里撞上喝多了发酒疯的徐子杰,他被这位大少爷踹了一脚,断了两根肋骨。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时他才六七岁大,徐家人以为他什么都忘了,其实他都记得。
徐燊从殓房出来时,外面的闹剧已经结束。
钟智华的老婆被她女儿搀扶离开,徐燊看着她们走远,听到飘过来咬牙切齿满是怨愤的一句:“他们这样无情无义对我们,迟早会遭报应。”
他停步看向灵堂上仿若无事发生的徐家众人,直至与徐世继身侧的湛时礼目光碰上。
湛时礼看了一眼他身后,确认他刚出来的地方是殓房,视线顿了顿,很快又转开眼。
徐燊若无其事地走回位置上坐下。
稍晚些时候徐世继被众人劝说回去,他年纪大熬不住,想守灵也有心无力,其他人却还要留下来守一整夜。
徐燊出门去外面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想买杯咖啡,没想到湛时礼也在这里。
湛时礼刚买了杯热牛奶,说:“你三哥没吃晚饭胃有些不舒服,我给他买杯喝的。”
“我还以为你已经跟着我爸走了。”徐燊失了买咖啡的兴致,抱臂倚墙看着他。
湛时礼解释道:“刚去送老板上车,他身体不适,刘助先送他回去了,我留下来帮看着这边。”
“看着什么?”徐燊好奇问,“我二哥也在,还需要你看着?我爸不信任他吗?”
湛时礼不想多说这些:“不至于。”
徐燊看向他手中的杯装牛奶:“Nic,你对我三哥这么体贴,这算是厚此薄彼吗?”
“你也想喝?”湛时礼将纸杯递过来,“要吗?”
“算了,”徐燊微微摇头,“你给他买的,我哪好意思抢。”
湛时礼看着他:“真不要?”
“不要,”徐燊拒绝道,“不是特地给我买的,我不要。”
湛时礼一哂,大约觉得他这位燊少爷太难伺候。
“刚一个人跑去殓房做什么?”湛时礼换了个话题问。
徐燊想了一下答:“好奇去看看,人死以后是什么样。”
“以前没看过?”
沉默两秒,徐燊回他:“不记得了。”
当然是看过的。
在国外朝不保夕打黑工讨生活的时候,还有更早一点,他妈死在他们租住的劏房里时。
湛时礼便又问:“看过了,什么感觉?”
徐燊嗤道:“他死得太难看了,手脚都摔断了又再缝起来,我小时候有个布偶娃娃,后来四肢都破烂了,我妈拿针又帮我重新缝起来,也像他这样,难看。”
湛时礼捕捉到他眼神里的轻蔑:“不怕看了做噩梦?”
徐燊道:“我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心虚害怕做噩梦?”
“上次不是说怕黑?”
“怕黑不等于怕鬼,”徐燊幽幽说,“人比鬼可怕多了。”
湛时礼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徐燊再次看向他手中那杯牛奶,揶揄道:“快凉了,你现在拿去给我三哥,他喝了只怕胃更不舒服。”
湛时礼低眸看了一眼,随手扔进了旁边垃圾桶里。
他转身想再买过一杯,徐燊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他衣领径直将他推进了旁边楼道里。
湛时礼被推到墙上,背抵墙站着没动也没挣扎。
徐燊的气息凑近过来,声音变得有些不平稳:“Nic,我要是胃疼,你会特地来给我买牛奶吗?”
深夜的殡仪馆楼道里光线昏暗,湛时礼只能勉强看清徐燊盯着他的黑亮眼睛:“连这也要跟他比?”
徐燊坚持问:“不能比吗?”
沉默僵持片刻,湛时礼忽然伸手,拦腰将他拉近自己,转身调换位置将人按到了墙上。
徐燊的呼吸加重,湛时礼抬手用力掐住了他下巴,手指毫不温柔地拨弄他面颊,借着门缝间透进的一点光亮端详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你那天说的,你三哥是公司大股东,捏在手里有利用价值,你呢?你有什么值得我为你做这些?你能给我什么?从你进徐家大门第一天起就一而再地挑衅我,你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