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几秒钟被无声拉长,徐燊又一次说:“算了吧。”
他大约有些意兴阑珊,最后说了句“挂了”,先挂断电话。
摸出那枚金币随手一抛再用力接住,徐燊闭起眼,手垂落下去,最终没有看掌心里的那个答案。
湛时礼垂眼看着已经切断通话的手机屏幕,有心想再跟徐燊说点什么。
点开聊天对话框,删删减减打了几个字,最后又全部删掉。
他皱了皱眉,不由心生烦躁。
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做的事情,多出了徐燊这个变数,开始变得不确定,随之麻烦重重。
他确实放任了自己没有经受住诱惑。
甚至在这一刻一旦心头生出了犹豫,便如藤蔓疯长挥之不去,也许到最后他真正才是被徐燊驯服的那一个,这的确不是他的错觉。
第46章 哄我
下午五点,徐燊带湛时礼下楼,准备去赴一个应酬酒局。
上车时湛时礼忽然问:“要不要先买点吃的垫垫肚子?一会儿可能要喝很多酒,我怕你胃不舒服。”
徐燊看他一眼,说:“随便。”
“你在车上等,我去买。”湛时礼说。
交代完他去楼上的咖啡厅,买了几块蛋糕,出门时碰到刚下来的徐子康。
“Nic,你要去哪里?”徐子康叫住他,视线落向他手中拎的蛋糕盒。
湛时礼随口回:“陪燊少爷出去,晚上有个应酬。”
徐子康犹豫问:“你们……真是去谈公事吗?”
湛时礼没兴致多说:“吴董也会一起去,你觉得呢?”
虽不是完全不理人,他如今面对徐子康时变得愈冷淡,连装都不屑再装。徐子康其实很后悔,那日不该将事情戳破,至少不说破他还能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湛时礼现在这样的态度只会让他更难受。
他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手。
徐子康没有提分手,湛时礼也没有,或者说他们之间的交往原就是一个笑话,所谓分手一说根本无从提起。
但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哪怕知道湛时礼一直在欺骗自己,他也想继续维持这层脆弱近似不存在的关系。
徐子康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徐燊的电话进来,湛时礼按下接听:“马上下去。”
挂断后他便准备走,徐子康下意识又叫了他一声:“Nic.”
湛时礼脚步一顿,沉声冲徐子康道:“该说的我那天都说了,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再继续了。”
徐子康下意识摇头:“不。”
“你好好想想吧。”湛时礼说罢,不再理会他是什么反应,迈步离开。
回到车上,湛时礼坐进副驾驶座,回身将刚买来的蛋糕递给后座的徐燊:“先吃点吧,那些内地人喜欢喝白酒,我怕你一会儿胃受不了。”
徐燊没接,示意他:“Nic,你也坐后面来。”
四目相接的瞬间,空气微妙凝滞,这一个星期以来那些隐约的冷战僵持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湛时礼下车,重新坐进了后座,司机发动车。
他将蛋糕递过去,徐燊依旧没接:“我不想沾手,你喂我吧。”
湛时礼拆开包装盒,拿勺子挖蛋糕送到徐燊嘴边,以眼神示意。
徐燊的眼中浮起笑,将蛋糕含进嘴里:“你也吃点吧,一会儿还得靠你帮我挡酒。”
“嗯,”湛时礼又挖了一勺自己吃了,提醒他,“一会儿上了桌喝不了别硬撑,悠着点。”
徐燊问:“刚我看到徐子康就比你晚一步下来,你上去买蛋糕碰到了他?”
湛时礼继续给他喂吃的:“随便聊了两句。”
徐燊的目光促狭:“他没找你麻烦?你这次又是怎么把他哄住的?”
湛时礼懒得说。
不想被前座的司机听见,徐燊拿出手机,在备忘录打字给湛时礼看:【难道还真是你越坏他越爱?】
湛时礼接过他手机在下面回复:【你不也喜欢坏的?】
徐燊贴近他,一阵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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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今晚约见的客人,是内地来港考察的某中字头央企的高层领导,对方也是星都港开发的内地牵头主导单位。
徐子仁之前私自买下大马政府手里的那部分星都港股份,如今木已成舟也不能毁约,徐燊索性顺势而为,想要进行全面收购。
当中牵线的是肇启的另一位吴姓董事,之前一直负责肇启在内地的投资项目,能跟他们搭上话,但算不上熟络。
不过熟不熟的,也不过是半杯白酒的事。
酒一下肚,话匣子打开,自然就有得聊。
对方领导也是位健谈之人:“肇启是这边老字号的大公司了,我们都早有耳闻,就是没想到现任主席徐先生你这么年轻,当真是后生可畏。”
“我爸给我机会历练一下而已,”徐燊难得谦虚,“肇启这些年除了港城这里,在内地和海外都有不同类型的项目投资,托了国家政策的福,我们也算乘上了东风。前两年陈主任牵头在印尼签下的大型漂浮光伏项目,肇启就有参与其中,我爸前些日子还提到过当时跟陈主任的一面之缘。”
“你们也认识陈主任?”对方来了兴趣,那位国资委的副主任从前是他们企业一把手。
徐燊笑道:“算是见过而已。”当年的项目签约仪式上,徐世继确实跟人一起拍过照。
“那倒也算是缘分。”对方也笑笑说。
湛时礼见他们酒杯空了,很有眼色地起身继续帮他们添满。陪同出席的吴董也帮着一起活跃气氛,为客人介绍起这间酒楼的特色菜。
这一番寒暄之后徐燊终于说起自己的来意,想要买下他们手里所持的那部分星都港股权份额。
“我之前听说了肇启想要重建星都港一事,你们真的有这个打算?”对方领导好奇问,“我得事先提醒你们一句,这是个投资失败的项目,当年还是大领导亲自带队过去签下的,最后因为多方面负面因素影响耽搁下来,内里就是一笔烂账,你们接手也很难再让它起死回生。”
“肇启没那么大野心,”徐燊实话说,“缩小规模兴建游轮码头和私人港口,配套开发度假村,也许有机会回本。”
即便亏了也无所谓,他本意不过是想示好接手对方手中的烂摊子,他跟徐子仁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是卖人情,但卖给谁,选择却大不一样。
见他们确实有诚意,对方也说了实话:“其实我们这两年确实有将星都港转手出去的意思,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买家。”
徐燊便问:“不知道肇启有没有这个资格?”
“徐先生太自谦了,肇启这样有实力的上市公司,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只是乍一听到你们对星都港有兴趣有些意外而已。”对方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
徐燊肯定道:“我们确实很有诚意,价格方面都好说。”
他们愿意接手,别人也乐得解决一个麻烦。
酒喝过几杯后,这事差不多达成了口头默契,之后的收购协议细节,还得在正式场合谈。
一顿饭宾主尽欢。
将客人送上车,徐燊收敛嘴角笑意,回身冲湛时礼努了努嘴:“回去了。”
吴董跟他们告辞,徐燊与人道谢。大多数时候他脾气其实挺好的,在人前要比徐子仁谦逊得多,一众董事对他的印象其实都还不错。
对方忙说都是为了公司应该的。
人离开后只剩他们,湛时礼看着徐燊微红的脸:“刚一共喝了有六两,醉了?”
“你这都特地算了啊?那你喝了多少?”徐燊又被他逗笑,“太能喝了那些人,要不是有你帮我,我真的要醉死在桌上了。”
湛时礼抬手按了一下他额头:“还分得清东南西北,不至于,走吧。”
上车后徐燊便觉头晕,湛时礼递过来的矿泉水他喝了一口,摆摆手表示喝不下了,直接躺下枕在了湛时礼的腿上。
湛时礼帮他揉按太阳穴:“真难受?”
“也还好,”徐燊闭了闭眼,说,“你买的蛋糕起了作用,刚在饭桌上他们光喝酒了,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不事先垫了肚子才真的难受。”
湛时礼冰凉的手指贴上他太阳穴,帮他轻轻揉按。
徐燊感觉舒服了些,枕着湛时礼没动。
湛时礼没话找话地问:“你这么积极促成这桩收购案,是打算将肇启的发展重心转向内地?”
“也不是,”徐燊大约确实醉了,声音含糊,“肇启之前在内地投资的都是一些房地产项目,现在市场也不行了。他们大型央企,背靠国资委,想通过他们牵一条线而已。国家政策现在鼓励民营企业参与国家重大项目建设,港城这边还没多少人想到在这上面分一杯羹,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湛时礼夸赞他:“你这个代主席确实为公司尽心尽力了,老板没有看走眼。”
徐燊嘟哝:“Nic,你是在取笑我吗?”
“真心的。”湛时礼道。
徐燊重新耷下眼:“代主席只是暂时的,我迟早得把前面那个字去掉。”
湛时礼:“嗯。”
手机铃声响起,徐燊看了眼来显是蔡立豪,随手按下接听。
“我刚跟你二哥吃完饭,差不多谈成了,”蔡立豪直接说事情,“你们这位二少爷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我有好处给他,还摆出个高姿态当我求着他。这就算了,连跟着他一起来的助理都一副眼高于顶的衰样,当我Paul哥是什么小喽啰,得看他脸色。”
徐燊听得直笑:“也不是所有助理都像Nic,长得美又懂眼色,碰到这种狗眼看人低的,Paul哥你有什么必要跟他客气。叫几个兄弟盯着他,等他落单了随便伺候一顿就是了。”
蔡立豪受不了地说:“还用你教,行了你,少在我面前秀恩爱恶心我。”
徐燊挂断电话。
湛时礼手指插进他发间:“事情成了?”
“嗯,”徐燊点头,“成了。”
湛时礼问他:“开心了吗?”
徐燊依旧笑着:“还好。”其实是挺开心的,自那日股东大会结束后到现在,他心里那口气终于顺了。
湛时礼垂眼看去,徐燊侧身枕在他腿上,闭着眼嘴角衔了笑,脸上有醉酒后的红晕。
他的指腹揉上去,将那抹红揉到眼尾,化不开。
正经时也正经,但简单粗暴、睚眦必报才是这位燊少爷的本性。刚说着伺候别人一顿时凶巴巴的神情在醉意里显得格外鲜活,眼角生媚、惹人心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