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燊盯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这么相信我?”
湛时礼直言道:“相信你能让你高兴,我自己也懒得想太多,省点思考时间没什么不好。”
徐燊“嘁”一声,被他逗笑。
湛时礼最后停车的位置,是新界的一处深山里。
山道走到尽头已经没有路,不得不停下。
湛时礼看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山林,示意徐燊:“下车吧。”
徐燊拎着那个装了钱的旅行包跟下去,山林中有一条小道,只能靠步行。
湛时礼打开手电筒走在前面。
徐燊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忽然说:“Nic,先歇歇吧,走不动了。”
湛时礼停步回头,见徐燊已经在石头上坐下敲着腿,迈步下来:“来给你爸交赎金,也这么敷衍?”
“我很累啊,真走不动了,让他等着吧。”徐燊仰头看着他,勾了勾手指。
湛时礼弯腰凑近,被徐燊抱住了脖子。
徐燊近距离地端详他的脸,眼里仿佛有笑:“你不觉得奇怪吗?”
湛时礼问:“奇怪什么?”
“我爸这样的身家地位,什么人绑架他只要三千万?三个亿都不算多吧?”
徐燊的唇角扬起,手指轻抚着湛时礼后颈:“Nic,你说呢?”
第23章 讨债
湛时礼泰然自若,被徐燊这样近距离盯着也丝毫不心虚:“三千万绑架老板还可以搏一把,三个亿绑匪也会担心有命拿没命花,很正常。”
徐燊想了想,似乎就这么打消了疑虑:“也有道理。”
湛时礼站直起身,拉住他:“走吧,加快点速度。”
他们继续往山上走,期间又一次接到绑匪电话,徐燊按照对方要求找到某处做了标记的隐蔽位置,将那个装了钱的旅行包抛下去。
包落进山坳里,传来一声闷响,便再看不见了。
“绑匪说我爸在山上废弃的独立屋,让我们自行去接人。”他道。
湛时礼拉过他的手:“地上滑,小心点。”
徐燊漫不在乎:“那就走慢点,急什么。”
湛时礼一捏他掌心:“嗯。”
半小时后,他们在山间茂林里找到那栋废弃已久的独立屋,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人。
屋中摆了一张破烂桌子,旁边几把倒地的木椅,桌上有吃完了的泡面盒,散了一地烟头,桌脚边还落了一把水果刀。
“人都跑了,”徐燊半点不着急,踱步到窗边朝外看,前方不远处停了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色轿车,仔细看车里似乎也没有人,“车子应该是走另边山道开上来的,那边还有一条路。”
湛时礼道:“我们过去看看。”
他先转身,走了几步后方徐燊却没有跟上来,而是问他:“Nic,你不怕我报警吗?”
湛时礼的脚步顿住,回身看去。
徐燊倚在窗边,一只手按在窗台上,似笑非笑:“我爸被绑架,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惊讶,仿佛早料到会发生这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这事你也有份参与或者根本就是你策划的?”
湛时礼的脸上始终不见心虚:“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徐燊平静问,“昨夜那些人都慌了神,没人注意到你,你后来是不是去问司机老陈要了车钥匙,说你的东西落在了车上要去拿?”
湛时礼承认:“一支笔掉车上了。”
“我悄悄跟着你过去看到了,”徐燊笑了笑,“你从座椅下方拿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笔,是一枚定位器吧?”
湛时礼的目光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波动,但依旧镇定。
徐燊接着说:“你果然是个骗子,嘴上说来见我,其实是特地来确认我爸的行踪,跟着去医院是为了在我爸的车上装跟踪定位器。你说我要是跟警察说这些,你经得住警方的调查吗?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证据吧?”
“既然知道,”湛时礼问,“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还要跟我来交赎金?”
徐燊微微扬眉,没想到他就这么痛快地承认了。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我爸会配合你,他特地让我们俩下车,独自去拜妈祖,应该不只是心血来潮吧?”
湛时礼看着他道:“如果我说这个绑架事件是你爸亲自策划的,你信吗?”
徐燊意外又不意外,但也很快抓到了他话语里的漏洞:“是我爸策划的,为什么刘助理昨晚会是那个反应?是我爸策划的,还需要你在他车上装定位器多此一举?”
湛时礼在沉默之后嘴角浮起一丝略古怪的笑,稍纵即逝:“你觉得呢?”
徐燊看明白了:“我爸想绑架自己试探家里人,你给弄假成真了?”
“燊少爷果然很聪明。”
湛时礼亲昵夸赞他:“都被你看穿了。”
徐燊沉下声音:“原因。”
湛时礼不再隐瞒:“你不都猜到了,老板想试探你们这些儿子,自己策划了这出绑架事件,帮他操办的人是刘秉忠。你下午不是说你爸信任那位刘助理多过我,是事实,所以我要把他踢走。
“不巧被我知道了他们准备做的事情,时间就在这两天,其他的我没法确定,所以在老板车上装了定位器。”
徐燊眯起眼:“事情过后我爸会怀疑刘助办事不力,或者有意走漏了消息,他必然不能再在我爸身边待下去。刘助现在跟着徐子仁做事,我爸本就不信任我这位二哥,加上他这种怕事的表现,之后只会让我爸更戒备他。Nic,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湛时礼微微颔首:“燊少爷,我不是在帮你吗?”
徐燊哂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你说声谢谢?”
湛时礼道:“不用。”
他倒是不客气。
明明是自己胆大包天,还敢口口声声说是帮徐燊。
徐燊没有揭穿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窗外,神情逐渐冷下。
“我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你,不只因为刚才说的那些。”
走出去时徐燊随手捡起了扔在门边的一根钢棍,湛时礼没问他想做什么,径直跟上去。
车中没人,徐燊绕着车子慢慢走了一圈,最后停步在车后方,突然发力将手中钢棍猛砸上去。
“砰”一声,后备箱内传出闷响,是徐世继呜咽的挣扎声。
湛时礼上前想拉起箱盖,徐燊睨过来,眼神里含了冷意,示意他让开。
湛时礼的动作顿住,顺从后退开。
徐燊拎着钢棍再次砸了上去。
“砰、砰、砰、哗啦——”
徐燊发了狠地砸着车,后窗玻璃被砸碎,钢棍落下,一下一下如砸在徐世继身上。
后备箱中徐世继不断挣扎,气息从剧烈逐渐减弱,这种心理上的折磨远比看得见的威慑更让人恐惧。
徐燊仍不过瘾,双手不断挥着钢棍狠狠往下砸,恨不能啖其血食其肉,沉浸在报复徐世继的痛快里,状若疯癫。
湛时礼站在一旁,看到他覆了冰霜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恨,目光似刀锋一样凌厉,眼尾却泛着红。
他说的“谢谢”原来是这个意思。
徐燊已经失去了理智,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展露出本来面目。
湛时礼忽然上前一步,自后揽住他,手掌覆上去盖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继续这样失态。
湛时礼的声音贴在徐燊耳边:“冷静点,他在这里真有个三长两短,只会便宜了别人。”
徐燊喘着气,片刻,脱力一般松开手,手中钢棍掉落,最后一次砸在车后盖上滚落下去。
湛时礼将人拉回屋中按坐到椅子上,在徐燊身前屈膝半蹲下,握着他的手抬头看向他。
徐燊呼吸不稳,人也浑浑噩噩的,直至对上湛时礼无声安慰的目光。
湛时礼以这样的姿势半蹲在他身前,给了徐燊极大的心理安抚,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好点了没有?”湛时礼温声问,在徐燊面前,他似乎第一次表现得这样温柔。
徐燊看着他,目光闪动,低下了声音:“我刚真的想直接弄死他,但是你说得对,他真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只会便宜了别人,我得忍着。”
湛时礼抬手,指腹按在他眼尾处轻轻摩挲:“Seren,我没见过你这样。”
徐燊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些自暴自弃:“现在见到了,开心吗?”
湛时礼想了一下说:“别再被别人看到了,徐四少爷不该把自己的软肋展示给人看。”
徐燊冷笑,用力攥紧了他的手:“你驯服徐子康时,也是这样的?”
“我说过了,我没想驯服你,”湛时礼认真说,“你不是他,我自认没那个本事。”
“不恶心吗?”徐燊咬重声音,“你知道徐子康是个什么东西?我之前说他跟徐子仁一样,一样的自私怕死,你以为我是在编排他?”
湛时礼道:“你想说,我就听。”
徐燊静默看着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纯粹,也从无信任可言,但那些他不愿再自揭伤疤的往事,他现在确实想说给这个人听。
“我小时候也被绑架过,因为徐子康。”
徐燊的声音有些哑,说得很慢:“徐世继当初把我认回去,是想拿我的心脏换给徐子康。那段时间我被他们带着经常出入医院,有一次在医院楼下碰到徐子康跟他一起玩,他这个徐三少爷早被人盯上了,绑匪迷晕了他身边的护工,强行拉他上车。我本来已经躲开了,是他跟那些绑匪说我也是徐世继的儿子,那些人把我抓出来一起带走了。”
湛时礼微微蹙眉,徐燊讽刺一笑,眼底情绪浓似墨:“他倒是不傻,跟那些绑匪说他是个残废绑架他没用,说我这个活蹦乱跳的私生子更得徐世继看重。我那时年纪小,他以为我没听到或者这么多年早忘记了,现在对着我倒是一点不心虚。
“绑匪抓了我们俩问徐家勒索一个亿,徐世继准备了钱,但只想赎徐子康一个。我跟徐世继现在一样,被那些绑匪关在汽车后备箱里一天一夜,最后侥幸逃出来,自己跑了。
“我妈不敢再让我回徐家,带着我搬家躲起来。我跟徐子康的心脏配型没成功,徐家人没空再找我麻烦,后来我妈死了,临死前托人把我送去国外。二十几年了,你不是问我到底回来徐家做什么的吗?
“我啊,回来找他们讨债的。”
到最后他的嗓音愈低,轻飘飘的恍若不真实。湛时礼握着他的手慢慢收紧手指,另只手抚上了他的脸。
徐燊有些难受,这些事情他甚至没有告诉过他的干爹干哥,但现在他告诉了湛时礼。这不是个好兆头,他不太想真正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处,今天却破例了。
湛时礼忽然撑起身体,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