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李玉梅还经常到他的房里翻他的床铺被褥,生怕他藏了私房钱。
云裴对他道:“这是家里如今剩下的银子,还有这间屋子的地契,你收着吧。”
都说当猎户的比靠天吃饭的农户挣得多,但其实花销也大。
最苦的日子还是前两年,沈平昌进山打猎时不甚遇上了熊瞎子,一爪子下去,虽没有当场丧命,但也伤到了根本。
看病吃药是最花钱的,为了给沈平昌治病,云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欠了点债,名贵的山参一根接一根的用着,可惜吊了小半年的命,人还是没救回来。
后来,云裴一个人住着,虽说打来的猎物只用养着他自己一个,但他没有田地,吃穿用度一应都要花钱买,再加上那时他年纪也还小,打猎的经验也没有那么足,常常打不到什么好的猎物,也卖不到多高的价。
也就是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的日子才慢慢好了一点。
在与顾柳成亲之前,云裴的手上本来已经攒了有快二十两银子。
只是成亲又花去了不少银钱,除了聘礼的十两,还有他去提亲时提去顾家的东西,家里新晋添的家具用物,摆席面,请人帮忙,样样都是花销。
顾柳哪里不知道盒子里的银钱是为着什么才少去的,于是,小小一个木盒捧在手上,他却觉得越发坠手了。
他之前压根没想过这个事儿。
虽说村里汉子成亲以后,上头若是没有婆母的,也大多也都是由婆娘和夫郎管家,可他心里清楚,他和云裴,与村里其他夫妻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手里掌着钱,在家里的地位也不一样,只看李玉梅就知道了。
他才进门第二日,相公便将家里的银钱都给了他,顾柳心里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想说些什么,但他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最后只能抱紧了怀里的盒子,郑重的对他说:“相公,我,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瞧着顾柳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一双眼睛都瞪圆了,云裴忍不住笑了,又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对顾柳道:“一会我要去一趟镇上,把鸡和兔子给卖了。”
圈里关着的兔子和山鸡还是他成亲的前几日打回来的,原本是打算用在席面上的,只是马婶儿却说菜已经够了,用不上,他便留下了。
眼下兔子还好说,那山鸡在后院关了几日精神头都不好了,得赶紧拿到镇上卖了,要不然死了价钱又要矮上一截。
话落,云裴看向顾柳:“你...”
还没说完,顾柳便道:“那我在家里等你,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距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叫霍石镇,从村里走过去,就算是脚程快的也得近一个时辰呢。
云裴顿了顿,其实他是想问顾柳要不要跟他一块去,不过他这样说了,云裴便没再开口,只答道:“回,这回卖的东西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顾柳听了点了点头,从后院里找来一个竹篓,把两只兔子的腿绑了,和山鸡一起放进了竹篓里,给云裴背上。
两人走到门口,云裴便不叫他送了,只站在门口对他说:“我走了,家里的事,你看着做主就行。”
“眼下没什么要紧的活儿,要是累了就歇一歇,要是有什么别的事儿,可以去找隔壁马婶儿一家帮忙,其他的打水之类的活儿,等我回来再做。”
男人这样细心,又事事体谅,叫顾柳心里的那点紧张散了大半,温顺的点头应声:“知道了。”
眼见着男人的身影走远了,顾柳这才合上院门,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云裴觉得家里没什么事情可做,可落在顾柳眼里却都是活儿。
他先抓了把谷糠给后院的鸡鸭喂食,然后就到灶房去整理昨日村里人来吃席时提的回礼。
乡下人吃席,一般封礼钱的少,送东西的多。鸡、鸭、猪肉,蛋也不少,还有些人提了些米、面和糖来,其余的零零总总的还有些蔬菜瓜果。
顾柳把米、面和糖一类的东西归置好,又去收拾肉和菜。
两篮鸡蛋一共有三十二枚,鸡蛋刚才云裴已经说了,不卖,都留着自己吃,猪肉也有个三斤多。
乡下人不常动荤腥,这么些肉,足够他和云裴吃一段时间了,就是这菜...
顾柳皱了皱眉,这么些菜,最多只够他和云裴两个人吃个两天。
看来这菜园子还是得尽快收拾出来,否则见天的花钱买菜,顾柳还真有些舍不得。
瞧着现在离中午还早,顾柳便直接来到了后院的菜地里。
许氏当年还在时,家里还是种了些菜的,所以沈平昌给开了一片菜地,但地方不算大,主要是许氏的身体也伺弄不了那么大的菜园子。荒芜了那么多年,地里早就长满了杂草。
顾柳是干惯了农活的人,以前家里的地忙不过来时,他还要帮着他爹下地伺弄庄稼,如今只是收拾这么一片菜园子,自然不在话下。
他先把菜园子里能用手拔掉的杂草给拔了,剩下的草根埋的比较深的,就要用小锄头给锄开,否则将来就是种下菜去也会和地里的菜抢占养分,这土也要给松一松。
只是他在家里找了一圈,却发现云裴家里竟连把锄头都没有,他只能上别家去借。
至于上谁家去,顾柳心里也有想法,自然是上隔壁马婶儿家。
还没嫁过来时他便听说过马婶儿一家与云裴关系好,方才又听云裴说马婶儿一家平日里对他多又照顾,如今他嫁了过来,以后自然也少不得要多走动。
只是他作为新夫郎,第一次去敲人家的门,又是去借东西的,总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去。
可家里一时也没有什么合适带过去的,肉蛋一类的东西太贵,马家肯定不会收,菜人家自己家里也有种,顾柳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盯上了院子里的枇杷。
云裴家这颗枇杷树长得倒好,如今也正好到了结果的季节,一颗颗枇杷果黄澄澄的,饱满圆润,沉甸甸的看着把树枝都压弯了不少。
枇杷可是个好东西,摘下既直接可以当果子吃,清甜多汁,滋润爽口,又能当药用,生津止渴,润肺化痰,还可以把枇杷叶捣碎了熬出水,和枇杷果一起熬成枇杷膏,嗓子不舒服的时候舀一勺出来冲水喝,最是润喉止咳了。
院子里的枇杷树长得还不算高,于是顾柳便从屋里搬了张小圆凳出来,踩在圆凳上,伸手把长得较矮一些枝头上的枇杷先摘了一些下来。
刚摘下来的枇杷鲜嫩水灵,顾柳打了些井水来把外皮洗净了,用篮子装好,这才提了上马家去了。
第7章
云裴家的屋子在村尾最靠近山的地方,左边相隔十来步路的地方就是马家。
马家人口在村子里不算多的,马婶儿和她男人马兴业一共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马卫川,六年前娶了邻村的杜氏做妻子,两人又生了一儿一女,小儿子马卫锦,是个双儿,今年才十五岁,不过已经定下人家了,如今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
马家先头也是过过好长时间的苦日子的,直到马婶儿男人马兴业后来在镇上跟人学了点劁猪、杀猪的手艺,得空便去周围的村子里帮人杀猪,屋里几个孩子也渐渐大了,能帮着家里做活儿了,这几年日子就慢慢起来了,新屋也修的很气派,光是院墙就有一米多高。
顾柳提着篮子走过去敲了敲门。
来给他开门的马婶儿的儿媳杜氏。
“阿嫂好。”顾柳抿了抿唇,露出个浅浅的笑,站在门口朝杜氏唤了一声。
“呦,柳哥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见着顾柳,杜氏有些惊讶,又看他如此乖巧的模样,心下欢喜。
“你坐,我去给你倒碗水。”杜氏将人拉进堂屋的长凳上坐下,抓了把瓜子放到他的手心里,又去给顾柳倒水。
“阿嫂,不必这样客气。”第一次上人家家里串门,顾柳不免有些局促,又见杜氏忙来忙去的还给他倒水,更是过意不去,忙站起来道。
虽然之前都在一个村里头住着,但顾柳先前和马婶儿一家其实并不太熟。
这个时间,马家的男人都去下田了,马卫锦才抱了一盆衣服去河边洗,也不在家,倒是正在后头灶房里摘菜的马婶儿听到了动静,擦了擦手,从灶房走了出来。
顾柳见到人,便也站起来唤了一声:“婶子。”
“欸,柳哥儿来啦!”马婶儿一边笑着,一边又朝顾柳的身后瞧,见他只有一个人,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埋怨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裴子呢?这刚成亲第一天,他就丢下你又一个人上山去了?”
闻言,顾柳忙摇头:“没有,相公是去镇上卖东西了。”怕马婶儿误会,他又小声解释了一句:“相公中午就回来了,没有丢下我一个人。”
“哎呦。”马婶儿和接了水迎面走过来的杜氏听了这话,忍不住都笑了。
见顾柳这般护着云裴的样子,便知道这两人相处的还不错,她俩自然也能放心了。
知道顾柳是新夫郎,脸皮薄,两人也没再拿他调笑。
杜氏端了碗水在桌上放下,又与顾柳闲磕牙了两句,这才问道:“柳哥儿这会子过来是有啥事儿不?”
顾柳这才说起自己这次上门的正事。
听说他是来借锄头打理家里菜地的,婆媳俩就更高兴了。
马婶笑的合不拢嘴,一边夸赞顾柳是个贤惠会过日子的,一边又道云裴这成了亲,日子也不一样了,家里的事儿终于有人打理了。
其实早该这样了,就云裴回回下山都要花钱找村里人买菜吃这事儿,马婶儿其实先前已经念叨过好几回了,村里人哪有几个是像他这样过日子的,便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呀。
只是云裴平日确实不常在村里住,家里的菜地便是开了也没空打理。
马婶儿和杜氏说过好几次,说云裴不在家的时候她们可以上门帮着照看着,可云裴不想麻烦马婶儿一家,给拒了。
如今可算是不一样了。
杜氏道:“家里的锄头都叫爹和川子下田带去了,倒是还有两把我平时收拾菜地用的短锄头,柳哥儿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找来。”
要走时又看到桌上放着的一篮子水灵灵嫩生生的枇杷,又对婆母道:“娘,你看这柳哥儿也太客气了,来借个锄头还提了一篮子枇杷。”
顾柳叫马婶儿那样夸着,本就红了脸,闻言忙道:“家里的枇杷树打的果子,不值什么钱的,我摘了一点,阿嫂和婶子尝尝。”
这可就是假话了,这样大的枇杷,便是提到镇子上也能卖个一两文钱一个呢,不过这话说的叫人心里熨帖。
婆媳俩也不和顾柳客气,杜氏提着篮子,转身进了后院给顾柳找锄头去了,马婶儿就在堂屋和顾柳说话。
马婶儿平时是不大和顾家来往的。
李玉梅不说了,是个黑心肝的,顾大生又是个只会听婆娘话的孬种,养出来的两个小的,一个成日里好吃懒做,另一个小小年纪就泼辣嚣张,学足了她那个娘的样子,一家子都是个糟心的,马婶儿实在瞧不上。
好在还有个柳哥儿是个好的。
因而当时云裴和她说要去娶亲了,娶的是顾柳时,马婶儿虽然惊讶,但也是高兴的。
眼下,瞧着顾柳乖乖的坐在凳子上,身上虽是一身旧衣裳,人却打理的清爽干净,那篮子枇杷她方才也扫了一眼,上头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先洗过了的,马婶儿越看越满意,便拉着顾柳的手说道:“婶子知道你是个好性儿的,这第一次就算了,就当你是新夫郎,第一次来婶子家里认认门,这以后再来,可不必再这样客气了。”
“如今你嫁给了裴子,咱们两家关系亲厚,以后,可要常来婶子家里走动啊,婶子家里也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哥儿,你俩正好能在一起说说话。”
这过日子嘛,都是这样的,以前不熟悉不要紧,以后常来常往的,自然也就熟悉了。
因着马婶儿的年岁长一些,又一直将云裴当自己家里人看待,如今顾柳嫁了过来,她自然也免不了多对顾柳唠叨几句。
顾柳的性子又是个乖巧柔顺的,马婶儿说什么,他便认真的听着,话虽不多,但偶尔也出声应几句。
马婶儿看着,心里可不是越来越喜欢了。
不多时,杜氏也拿着锄头走了过来,听说顾柳要在家里种菜,她还从家里找了些菜种出来,又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摘了点新鲜蔬菜,和小锄头,菜籽一并放在了顾柳提来的篮子里。
顾柳接过篮子,自然又是几声感谢,眼见着日头也不早了,马婶婆媳也没再留他,顾柳提了篮子便回家了。
——
另一边,云裴也背着竹篓来到了镇子上。
今日的野物不算太多,只背了个竹篓,云裴走惯了山路的,走这样平整的大路更是轻松,寻常人要走一个时辰,他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因为今日要卖的东西不似平常那么多,只有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又想着顾柳还在家等他,云裴便没有再交市金,在市集上摆摊了,而是入了城直接往西,去了一家医馆。
门口挂着“回春堂”三个字,这个时候,医馆里看病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大夫前头在坐堂。
进门的右手边,一个小药童正在药柜子前分药材,忽然前头拢上一个阴影,药童抬头一看,而后脸上不禁露了个笑:“云猎户!好长时日不见你来了,来找师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