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腥臭的风袭来,鹿知阑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冰崖。
雷九站在他面前七窍流着乌黑的血,笑得一脸狰狞,身上的血肉仿佛正在溶解,之后他伸手轻轻一推。
耳边响起了风声,鹿知阑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住了,“别怕。”景邈的声音明明混在风里,他却听得很清楚。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我一眨眼的功夫你们就掉下去了!”脑袋的系统也跟着惊慌失措,滋哇儿乱叫。
鹿知阑很想回答它,但是他又冷又困,眼皮如千钧重负。
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仿佛听见系统大喊道:“宿主不要怕嗷,我给你安排了超级大的金手指,这次保证有用!”
鹿知阑甚至还有心思分神想,系统的嘴,骗人的鬼,一定又是什么小动物版本的鸡肋功能。
变故就在眨眼的瞬间,景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亲眼看着断气的雷九,居然活了过来,又是怎么把鹿知阑带到崖边的。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鹿知阑失去重心往后跌落的画面,景邈只来得及抱住他将人护在怀里。
两人下坠的速度很快。
崖底烟雾缭绕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底下是冻土还是裂开的冰缝,景邈感觉到自己在某个瞬间身上被一股暖意笼罩,之后身体猛然砸进了一汪柔软的热水里。
从高处掉下来,即使下方有柔软的缓冲面,冲击力也不小,和水面接触的那一瞬间,肩上的伤口传来剧痛,景邈猛然在水里睁开眼睛,揽住身边失去意识下沉的鹿知阑往上游。
身后平稳的水流突然流动起来,几个水漩涡生成,景邈察觉到异样,正想回头,下一秒他和鹿知阑被什么东西裹住,“哗啦!”一声被带出水面,摔在岸边。
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景邈眼里闪过一抹震撼。
原来崖底是地下热河和地上冰河的交汇处,冷热交替,形成了一处水温不高的暖水区。
“吼。”
前方传来催促,景邈横抱起昏迷的鹿知阑,抬脚跟了上去。
鹿知阑一上岸就发起了高烧,浑身发烫,景邈给他冰敷降温降了两个小时,才把这场高熬过去。
怀里的人脸色惨白,嘴唇干燥开裂,脖子上的淤青更是触目惊心,景邈轻轻触碰上去,只一下,鹿知阑就痛苦地皱起眉头,瑟缩着往怀里躲。
景邈收回手,眼底一片霜寒。
“吼!”
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背着光,看上去宛如一座小山。
景邈顿了顿,让鹿知阑平躺着,深沉的目光落那张一无所觉的脸上,从眼睛,到鼻子,良久他缓缓俯下身,在那张薄唇上印下一个克制又温柔的吻,一触即分。
抬手掖了掖鹿知阑身上盖着的外套,景邈起身往外走去。
鹿知阑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睁眼时,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空茫。
他捂着脖子坐起来,身上有什么东西缓缓滑落,手上无意识抓住,低头一看,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这里似乎是一个洞穴,前方还有流水声传来。
鹿知阑站起来,裹紧身上的外套往声源处走去。
天上还飘着雪,走出洞穴,一条冒着袅袅白烟的河流出现在视野里。
环顾四周,没看到景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嘎吱踩雪声,鹿知阑转身,然后愣住了。
即使他现在顶着嘶哑发不出声音的破锣嗓子,还是没忍住惊叫出声:“哇!好大一只毛毛熊!”
第64章 是谁的心,扑通扑通地乱了……
一只超大号的白熊站在鹿知阑身后, 粗略目测起码有四五米高,浑身上下被雪白蓬松的绒毛覆盖,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软软乎乎巨型棉花糖。
白熊歪着头, 乌黑的眼珠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小人类,眼神温和,没有一点攻击性,它对鹿知阑伸出一只熊掌, 示意他爬上来。
鹿知阑受宠若惊, 试着用手去摸, 摸出了一个凹陷的小坑,居然不是实心的熊。
或许是觉得鹿知阑动作太慢,白熊用另一只熊掌在他后背按了一下,鹿知阑仿佛跌进了棉花堆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白熊开始往河流上方移动起来。
为了避免滑下去, 鹿知阑只好抓住手边的一大团的白熊毛毛充当把手。
鹿知阑试着和它说话, “你要带我去哪?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你知道他在哪吗?”
白熊低低吼了两声,继续往前走, 像是没听懂。
系统出声和鹿知阑说明情况:“它没开灵智, 翻译不了。”
它好奇道:“怎么样, 毛毛熊的手感是不是很好, 这就是我给宿主准备的超大金手指, 是它们救了你和景上将哦。”
“本来你们掉的地方不是这里,那会正好检测到有小动物发出来的求助信号,我就把定位定在这里了。”系统道。
回想起坠崖时的惊险,鹿知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雷九最后那副诈尸的模样着实骇人,明明人已经断气,身体都僵硬发青了,居然还能爬起来。
想到这里,鹿知阑认真和系统道谢。
还有,景邈……
一想到这个名字,鹿知阑的内心五味杂陈,他没想到景邈居然就这么毅然决然地跟着自己跳了下来,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心里的某个答案呼之欲出,鹿知阑却不敢正视它。
对他而言,这明明是一件很好解决的事情,就像以前遇到那些示好一样,一句话拒绝,或者默默疏离,大部分人都会理解到其中的拒绝意味,知难而退,何况像景邈那样具有敏锐洞察力的人,都不用刻意为之。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鹿知阑不得不承认是自己默许了景邈一步又一步的靠近。
他给自己的默许找了很多看似很正当的理由,比如景邈曾经是小猫煤球,看过他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还知道他的外来人身份。又比如,景上将是个明辨是非又很有责任感的人,所以变回人类之后自己还是下意识把他当成可以信赖的人。
不过找好的理由后面总会被一一推翻,这个世界他遇到过很多善良友好的人,07星热情淳朴的邻居们,研究所的饲养员同事们,刘轻松,卓览,方义等等。
大家都很好,但鹿知阑能分得清,这是两种不一样的情感。
不论怎么诡辩,景邈在他心里的位置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可是怎么办呢?
他还没想好。
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窗户纸还没破,再等等。
鹿知阑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无声叹了一口气,默默翻了个身,仰躺在温暖绵软的毛毛里,把烦恼心事先扔到脑后,他抬起头好奇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天上还在下雪,他的左手边是一条冒着白烟的河,看不到对岸,右侧不远处是一面沿着河流流向蜿蜒不绝的崖壁,高耸入云。
冰崖底的世界别有洞天。
白熊顺风车在拐过一处拐角后抵达目的地。
鹿知阑从白熊身上滑下来,看向前方。
几只巨大的白色毛毛熊在河边的浅滩上围成一圈,脑袋凑到一起,似乎正在抓什么。
“哗啦啦……”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吼!”
几只毛毛熊发出低吼,像是在庆祝。
很快它们往后退开,露出中间被挡住的地方。
于是鹿知阑看见联盟令人闻风丧胆的景上将,挽起了裤脚和衣袖两手捧着一条金黄色的大鱼站在一堆巨型白熊中间,表情十分淡然。
几只白熊又吼了几声,下一秒景邈往岸边看过来,目光准确无误落在鹿知阑身上。
原来身形高大的景上将在白熊旁边也是个像素小人。
有点违和,又有种诡异的反差萌。
鹿知阑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抬起手晃晃和他打招呼。
很快景邈抱着鱼上岸,鹿知阑这才发现岸边还有一堆鱼,金灿灿,黄澄澄,跟小金堆似的。
景邈把鱼放在一旁,转身走到河里洗手,擦干后,自然而然地抚上鹿知阑的额头探温。
鹿知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僵着身体不敢乱动,呼吸都乱了几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皮肤相触,明明是差不多的温度,鹿知阑却有一种额头那一小块皮肤隐隐又发起热的错觉。
过了一会,景邈淡定收回手,垂眸看着他,“烧退了,除了喉咙痛,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鹿知阑摇头,哑着声如实回答:“没有了。”
景邈点点头,又抱起那一条大鱼,轻声道:“回去吧,外面很冷。”
几只白熊也上了岸,怀里抱着,嘴里叼着十几条大鱼的鱼尾,晃晃悠悠往回走。
鹿知阑上前一步和景邈并肩,侧过头问他:“上将,它们刚刚是在帮你抓鱼吗?”
景邈语气淡淡:“确切来说,是在教我。”
鹿知阑更加好奇了:“为什么?”
景邈:“因为这个种群有个不成文的护食规定,自己抓到的食物除了分给配偶和幼崽以外,谁都不给。”
鹿知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仔细一想似乎又觉得十分合理,护食是很多动物的天性。
背后被轻轻碰了碰,鹿知阑回头,又仰头,终于认出是带自己来的那只白熊。
下一秒他的怀里就多了一条滑溜溜的鱼。
鹿知阑手忙脚乱地抱着鱼,一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身侧的男人。
不是说毛毛熊护食吗?
这个投喂是怎么回事?白熊把他当幼崽了?
鹿知阑不知所措:“上将,这……”
青年脸上一贯清冷疏离的表情被茫然取代,懵懵懂懂,像一只摊开柔软肚皮的小刺猬,主动抱住了你的手,它身上的尖刺依然存在,但方向变了。
景邈勾起嘴角,清浅笑意直达眼底,“因为前面配偶和幼崽的话是我胡编逗你玩的,鱼是熊抓的,我只负责把它们捡到岸上。”
鹿知阑:“……”
他抱着鱼,加快速度,三两步就把景邈抛在后面。
景邈顿了一下,两步并做一步追上去,鹿知阑淡淡瞥一眼,暗暗又加快了脚步。
景邈再跟,鹿知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