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后厨师傅要回去过年,同家里人团圆,于是便由阿笙掌勺,福禄、福旺两人给他打下手。
“二爷,要不然……您先去客厅歇着?看看书,磕点瓜子,吃个水果什么的?”
福旺手里头捧着刚被他掏完内脏的鸭子的盆子,转身要端过去给阿笙时,险些撞上待在阿笙身边的二爷。
二爷说是要在厨房帮忙,可待了老半天了,阿笙少爷连让二爷帮着拿一块姜片都没有过。
厨房是不小,可已经站了三个人了,多个二爷,不得不说,实在有些挤,福旺想了想,“委婉”地向二爷提出建议。
谢放帮着将他手中的盆子给接过去,放到阿笙的左手边,“可是嫌我在这儿碍事了?”
福旺心直口快,“多少有点吧。”
福禄在帮着阿笙烧火,他从灶台后头探出伴脑袋,幸灾乐祸地道:“好家伙,我看你这年终红包是不想要了。”
福旺朝哥哥“哼”了一声,“二爷才不是这等小气之人呢。”转过头,向二爷确认,“是吧,二爷?”
谢放面带微笑:“我是啊。”
福旺傻眼,张大一张嘴。
阿笙将那只去出了内脏的鸭子给放到水龙头下去洗,忍俊不禁,他拿过布,稍稍擦了擦手,朝福旺比划着,“二爷他逗你呢。”
见福旺还是欲哭无泪的样子,阿笙再次比划道,“要是二爷真不给发,到时候我给你发。”
当着二爷的面,福旺没敢表现得太过高兴,只是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感激地瞧着阿笙。
谢放不紧不慢地打道:“我们方小掌柜如今是发迹了,说话底气也足了。”
一句话,逗得阿笙红了耳尖。
福旺、福禄“噗嗤”笑出声。
…
方庆遥同陶管事、阿贵三人在客厅。
在帮忙贴窗花、对联。
说是帮忙,因着他腰伤未好,其实就是手上拿着窗花就那样站着,陶管事会给阿贵拿过去。
说白了,就是闲不住,又不能帮什么忙,陶管事便给他找了份“闲差”,多少能打发时间。
听着客厅里传来的阵阵笑声,方庆遥心里头自是不可能半点波动都没有。
纵然那笑声里头没有阿笙的,可二爷笑得那么开心,阿笙能不开心么?!
方庆遥再一次在心里头嫌弃自己这腰伤伤得不是时候,倘若他那日没又再次把腰给扭了,他完全可以自己去给阿笙打下手,二爷也便没机会往厨房里头钻……
…
“来咯!来咯!繁市名菜油爆虾来咯——”
福旺端着油爆虾,从厨房走出。
“好香……”薛晟受谢放的邀请,来小洋楼一起跨年,刚走到餐厅外头,就闻见里头油爆虾的香气,忍不住夸赞道。
福旺将油爆虾放在桌上,神情得意:“薛先生您算是来着啦,晚上不仅有油爆虾,阿笙少爷还做了八宝鸭,这八宝鸭寻常日子,可吃不到。”
薛晟手里头拎着酒进来,“何止是寻常日子吃不到,倘若不是沾方叔同二爷的光,现如今,我哪能有机会尝到方小掌柜亲自掌勺的菜。”
阿笙手里端着什锦菜,被谢放给接过去,他失笑地比划着,“薛先生说笑了,倘使薛先生想吃我烧的菜,只需一句话,哪是什么难事。”
薛晟将手中的葡萄酒给放桌上,笑着道:“当真?那我可是记下了啊。”
谢放将什锦菜放在桌上,他瞧了眼餐厅墙壁上的挂钟,“不是说今晚会迟些时候到?”
薛晟:“我原先以为西洋人不过咱们的春节么,就想着提前把那航运公司转让的事细节再谈一谈,毕竟盯着那航线的也不是只有咱们。
谁曾想,他们倒是会入乡随俗,我今日带了礼物上门,他们也在过节。似是娶了位中国太太。我自是不好意思多做叨唠,便先回来了。”
“这大过节,就不要谈公事了么。来,薛先生,筷子给您,坐,坐。”方庆遥将筷子递给薛晟,招呼他坐下。
薛晟便接过筷子,在谢放身边坐下,笑着道:“方叔言之有理,大过年的,的确不应谈公事。”
还有两道菜没上,阿笙转身进了厨房。
薛晟小声地凑近谢放的耳畔,“不过我这次倒也没白去,我在那公司老总那儿,碰上几个东洋人了,当然,他们没发现我。原来有意收购航运公司。东洋人做事的手段,你也知晓,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主。这儿不是北城,年后,你若是再同西洋人谈这桩买卖,千万小心些。最好实诚之前,不要事先走漏了风声。”
第295章 喝个爽快
阿笙手里头端着繁市过年必不可少的酱肉以及炒冬笋,从厨房出来。
薛晟适时地止住了话头,“总之,你自己万事多小心。”
谢放低声应了一句,“多谢明诚兄,我会的。”
方庆遥帮着阿笙一块摆盘,招呼二爷同薛先生两人动筷,“菜都上齐了,二爷,薛先生,来,大家动筷,动筷。”
“哎,好。”薛晟赶忙应了一声。
“这菜既然都上齐了,哪能少得了酒呢?”薛晟打开自己带过来的那瓶红酒。
知晓谢放不碰酒,他便给方庆遥、阿笙以及他自己各自倒了一杯。
他先是敬长辈,“方叔,您是做酒楼出身的,想必好酒没少品尝过。来,今日试一试这洋人酿的葡萄酒,同咱们的酒有什么区别。也祝您新年新气象,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多谢薛先生。也祝您新的一年里事事顺遂,财源广进。”方庆遥还真没喝过西洋酒,他接过薛晟递来的杯子,同人碰了碰杯,仰头逛了一大口。
“哎——方叔,这葡萄酒不能一下子喝得太大口,容易辣(喉)——”
薛晟话还没说完,方庆遥已经一口闷了杯中的红酒。
“咳,咳,咳咳……”方庆遥喝不惯,果真被呛了喉。
茶壶就在谢放的手边,谢放迅速给倒了一杯茶,递给阿笙。
阿笙方才正要尝一口这西洋酒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听见爹爹的咳嗽声,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
正要倒茶给爹爹,瞧见二爷递过来的茶杯,感激地看了眼二爷,忙递给坐在他右手边的爹爹。
方庆遥虽是咳嗽着,且这才第一杯酒,眼神不至于就出问题了,他方才瞧得分明,是二爷给他倒的茶。
他还不至于学小孩子家家的去赌气,故意不喝二爷倒的茶,就是这茶喝进喉中是个什么滋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喝过茶,方庆遥喉间那股辣喉的滋味才慢慢消淡了一些,总算是止住了咳。
阿笙拧着眉,不赞同地比划着,“您慢些喝,又没人同抢。”
“咳,咳……薛先生给咱们敬酒么。”方庆遥才一开口说话,喉咙便又有难受,他赶忙将饭菜的那杯茶给饮尽,方才好受一些。
“我想着,按照规矩,不是应该一口闷才是么?哪想到,这洋酒就跟假……那什么的酒似的,这般不经喝。”
谢放温声解释道:“西洋人的饮酒文化,同咱们的不一样。咱们饮酒,喜欢爽快,越是爽快,就越显得这个利爽,所谓酒桌上见人品,要是推三阻四,就为人所不喜。西洋人不讲究这些。他们喝酒,就是喝酒。喝前要轻晃酒杯,待红酒挥发后,再慢慢浅尝一口,再细细地轻啜,感受酒香在齿尖溢开。”
薛晟竖起大拇指,“还是南倾见多识广。”
方庆遥一听,瞪大了眼睛,“嚯!喝酒喝它个爽快,能有个什么意思?这洋酒没意思,没意思,薛先生若是不介意,咱们不妨换回自己的酒?今日我可是也备了不少的好酒。”
薛晟带这瓶葡萄酒,本意就是给大家伙尝尝,他自己其实也喝不惯,闻言,便爽快地道:“我都行,那便听方叔的!”
阿笙手肘轻碰了碰爹爹,意思是让爹爹悠着点,可别喝过了头。
方庆遥给阿笙打包票,“放心,爹爹心里头有数着呢。”
阿笙眼露担心。
爹爹每次喝起酒来,往往就把对他的承诺给全然抛诸在了耳后,且有时候会像是变了一个人……
希望晚上爹爹不要吃得太醉才好。
…
担心爹爹空腹喝酒难受,阿笙便给爹爹舀了一碗糯米,放到爹爹的碗里。
糯米盛在八宝鸭的腹中,随着八宝鸭以及里头的板栗、虾仁、玉米粒肉末等一起蒸熟,便是配酒也不会觉着无味。
给爹爹盛好以后,阿笙放下勺子同碗,同二爷以及薛先生比划着,“二爷、薛先生,你们也尝尝看。”
“好哇,实不相瞒,我这一进门,就被这一桌的美食给吸引住了。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
阿笙只顾着照顾方叔,自己都没吃上一口,谢放便也给阿笙舀了一碗糯米饭,放到阿笙的桌前,方才笑着对好友道:“当是在自家,尽管敞开肚皮吃。”
阿笙感激地看了眼二爷。
薛晟盛了一碗糯米,又用筷子夹了一块鲜嫩鸭肉,一起送进嘴里,当即赞不绝口,“阿笙,你这个八宝鸭真入味!鸭肉细嫩味鲜,里头的糯米入味,真叫人垂涎三尺!真的先前都没见你做过这道菜?!”
阿笙吃着二爷给他生的糯米,放下碗勺,笑着比划着,“也是我近来同二爷去了书摊,淘到的食谱里头学的。里头都是繁市的当地美食,我这才试着做了做。薛先生若是喜欢,日后想吃时,同我说一声。”
阿笙的本事,薛晟早已领略过——
阿笙学东西向来快!
是以,这会儿倒是并未太过惊讶。
他朝阿笙举杯,“好,就这么说定了啊!来,敬今日最辛苦的方小师傅一杯。”
阿笙杯中的红酒尚未喝,记着薛先生先前说的话,红酒不宜饮得太急,同薛先生碰了碰杯之后,便慢慢地浅尝了一口。
…
桌上,开的七、八瓶酒,喝了个七七八八。
大部分,都进了方庆遥的腹中。
阿笙自是担心,可大过年的,他也不好扫爹爹的兴。
“这酒啊!可是个好东西!只要喝了酒呢,嘿!什么烦恼就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净了!”
喝到后头,方庆遥嫌酒杯喝着麻烦,便索性捧着酒瓶喝,他抱着酒瓶,醉眼朦胧地道。
薛晟捧场地接口:“方叔,您近日,是有什么烦恼啊?”
这长庆楼同阿笙,不都极好么?
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我啊……我心里头,有一桩事,我啊,我过不去!”
阿笙知晓,爹爹是吃醉了,在说醉话呢,他比划着,“我扶您回去。”
方庆遥虽是吃醉了,却依然瞧得懂阿笙的手势,“我,我不用你扶!不用你,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