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一愣,没想到二爷会问起娘亲。
“若是不想回答,便不必回……”
见阿笙迟迟没有出声,谢放便温声道。
阿笙摇摇头。
他没有不想回答,他只是……在想着,该怎么回答才比较好。
“娘亲是在我病后的两三个月后走的,走了之后,便再没有回来过,我同爹爹都再未见到过她,也从未听爹爹提到过她。所以……”
阿笙停了停,他垂下眼睑,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比划着,“我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抱歉……我不该问的。”谢放将阿笙拥在怀里,语气心疼。
阿笙在二爷的怀中,轻摇了摇脑袋,他仰起脸,比划着,同二爷解释,“没关系。其实我关于娘亲的记忆也很模糊。”所以提起娘亲,也没有太多难过或是感伤的情绪。
谢放揉了揉阿笙的脑袋,“不怪你,那时你还太小了。加之又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醒来后不大记得从前的事实属正常。”
“不是这样的……”阿笙摇着头,他一边思考,一边比划着,“其实醒来后,除了那场大火,其他的事情我都记得挺清楚的。唯独娘亲有关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记得的不多。”
大部分回忆里,都是他跟爹爹两个人的画面。
按说,他那会儿也不是四、五六岁,对娘亲应该是有比较深的记忆的。
且他听隔壁杜婶提过,小时候他跟娘亲的关系极好,娘亲走哪儿,他便跟哪儿,他是娘亲的小尾巴,跟屁虫。娘亲也喜欢带着他,走哪儿也都会让他跟着。
可他记忆里,关于娘亲的片段很少。
就像是一夜之间,他同娘亲有关的记忆,被一团大雾给笼罩住,以至于关于娘亲的记忆都变得很模糊。
谢放:“没有问过方叔关于你母亲的记忆么?”
阿笙微抿起唇,“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问过的。问娘亲为什么要出远门,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结果每回只要我一提起娘亲,爹爹准要发脾气,有时候还会酗酒。”
渐渐的,他也便不敢再提娘亲了。
关于娘亲的记忆,也就越来越少……
第294章 终于伏法
谢放安静地看着阿笙比划着。
阿笙记得那个时候方叔的不高兴,记得方叔偶尔会借酒浇愁,那么他自己呢?
有没有因为太想母亲而掉过眼泪,被欺负,生病,受伤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是娘亲在就好了?
谢放轻捏了捏阿笙放在膝上的手,“许是方叔对于你母亲的离开至今没有办法释怀。无妨,至少现在你有我,有陶叔,有福旺他们,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知晓二爷是怕自己难过,在安慰自己,阿笙弯起唇,“我理解爹爹的。”
小时候的确不大懂,以为爹爹只是在生娘亲的气,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可以气那么长时间。
长大后才逐渐明白,爹爹是因为太在意娘亲。
恰恰是因为太过在意,娘亲的离开对爹爹的打击也便格外地大。
何况,便是没有遇见二爷之前,他也有师父、师娘,有长庆楼的伙计们,他一点儿也不孤单。
谢放见阿笙脸上确实没有太过难过的表情,这才放了心,“昨日同方叔上街遇上小偷,都没有买年货便回来了,今日可要同我一块上街逛逛?”
阿笙歪着脑袋,有些不解地“问”,“二爷不是说年货都备齐了么?”
他记得昨日他同爹爹出门,问二爷可有什么需要他同爹爹带的,二爷是这么告诉他的。
谢放失笑,他轻捏了下阿笙的鼻尖,“随口提了一句,你倒是记下来了。年货什么的是都备齐了,陶叔办事,就没有不周全的。难得你和我有闲暇的时间,我就是找个借口,想带你上街逛逛。
左右方叔都歇下了,暂时无需你照顾,便是方叔醒了,也无妨,家里有福旺、福禄可以帮忙照看。”他原想着阿笙脸皮薄,方才没有把话说得太明。
阿笙耳尖微红,有一种他同二爷瞒着爹爹两人私会的错觉。
虽说……是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同二爷一同上街了。
…
阿笙同二爷两人一块出了门。
繁市的冬日,不像北城,一天到晚刮着寒冷的北风,开晴,尤其是无风的日子,还是较为暖和的。
阿笙同二爷两人一块逛了街市。
过年了,街市格外地热闹,往来都是添置年货的百姓,置身其中,当真会叫人忘了烦恼,忘了外头有的地方还在打战。
阿笙同二爷两人还逛了旧书摊,淘了些书画,在街上找了个跑腿的伙计,连同先前买的小吃、水果一同帮忙拿回去。
归家时,途径汇江路,恰逢夕阳落山,过往的船只发出“呜”地长鸣声,驶过汇江,驶过夕阳。
阿笙忍不住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快要从海平面坠落的夕阳太漂亮了,就连江水都变染得彤红,彤红。
阿笙恨不得手头有一支画笔,一个画板才好,这样它就可以将眼前所看见的记录下来。
谢放见阿笙望得出神,便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身边,陪阿笙一起看西沉的落日。
即便是明日就要过年,江面上依然有船只在忙碌地穿行着。
阿笙瞧见船只上印着的东洋文以及洋文,鲜少瞧见他们的船只。
在他们的土地上,反而鲜少瞧见自己的船只,这是何其讽刺的一件事。
阿笙想起先前听薛先生提过的,二爷打算向当局租下两条航线一事,希望二爷拓宽谢家产业这件事能够进行得顺利。
“走吧,风有些大了。”
夕阳渐渐地沉到山的那头,海风大了起来,谢放一只手环上阿笙的肩。
阿笙点了点头。
离开前,他转过头,再次瞧了眼江面上的船只。
衷心希望有一日,在这江面上能够出现越来越多,属于他们的船只。
…
“砰——”
“砰砰——”
每一年,比除夕的朝阳还要准时的,是大街小巷的鞭炮声。
租界的炮竹声不似街上那样密集,却也为过年添了许多热闹。
“阿笙——”
“阿笙,你快过来瞧瞧!”
画室里,阿笙手里拿着画笔,在画昨日同二爷上街时,所瞧见的街上热闹景象,忽地听见爹爹在楼下喊他,似有什么急事。
因着鞭炮声太响,方庆遥喊了好几声,阿笙才听见。
听见爹爹唤他,阿笙赶忙搁下手中的画笔。
阿笙走出画室的房间,在走廊上,同爹爹碰了个正着。
方庆遥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上拿了份报纸。
爹爹的腰上还没好全呢,阿笙瞧见爹爹一个人上了楼,吃了一惊,忙走上前,扶住爹爹,“爹爹您怎么一个人上来了?您喊一声,我下去不就行了?”
“我喊了!我怎么没喊?喊得我嗓子都快哑了好么?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阿笙,你快瞧!”
方庆遥神情激动地将手中的报纸递给阿笙,“快,快看!那周霖终于伏法了!”
方庆遥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报上的一则报道。
自来到繁市以后,方庆遥也依然没有一天不关注符城的消息的。
对于方庆遥而言,他乡虽好,终究不是故土,更勿论阿笙只要是留在繁市,他同二爷之间的牵扯便更是难以做个了断。
方庆遥始终想着,有一日能够回到符城,因此,对符城的消息自是格外关注。
阿笙低头,去看爹爹手指手指的报纸内容。
但见报上加粗的一行字体,很是显目——
犯人周霖除夕夜被执行枪决!
除却文字,这篇报道还刊登了周霖现场执行的照片。
方庆遥止不住地高兴,“太好了,天理昭昭!阿笙!这下咱们的心总算是可以彻底落地了。”
这个周霖太会谋算,心思又毒辣,一日不伏法,他这心里头就始终悬了块石头。
如今,终于可以安心了。
待符城那边的局势稳定下来,他就同阿笙两人回符城!
这简直是今年最好的消息!
阿笙一瞬不瞬地盯着报上的白纸黑字,有一种如在梦中的错觉。
即便胡队离开繁市前便向他透露过,因着周霖身上背着殉职警员的命,对他的处决只会早,不会晚,亲眼瞧见周霖伏法的报道,仍是有些恍惚。
那个纵然被下了狱,都能称病外出就医,从而谋害警员以金蝉脱壳的周公子,终于伏法了。
“方叔,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晚上您可得多喝个几杯才行!”
方庆遥音量大,在楼下的福旺听见了,仰起脸,朝在走廊上的方庆遥喊道。
方庆遥站在二楼扶梯前,笑容满面地应道:“必须!今晚酒水我请了啊!晚上咱们大家伙不醉不归!”
阿笙不大赞同地碰了碰爹爹的胳膊,爹爹只要一喝酒,就不容易止住。
今日如今腰又还没好,万一睡着以后起夜,夜里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方庆遥向阿笙拍着胸脯保证,“知道,知道,爹爹心里头有数,绝不会像以往那样吃醉的,放心,啊。”
阿笙:“……”
没法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