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谢朝晞忍住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听话的儿子,换得了什么?
还不是以让他在家“反省”为由,夺了他总经理的权,令他颜面尽失。
谢放将兄长谢朝晞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并未有任何意外。
如同他所预料地那样,大哥先是因为向父亲要胡韬这个证人被拒绝,惹得父亲不快,被要求在家反省,此后,便同父亲生了间隙。
大哥对父亲的不满,也因为这段时间被迫在家中“养病”而达到了顶点。
想必,大哥在父亲面前“言听计从”的面具,终于要戴不住了。
…
谢朝晞双手捏成拳,任凭发梢上的水珠往下淌。
冯管事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大少爷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子可是愣住了?
可现在哪里是能够愣住的时候,得赶紧向老爷赔个不是啊!
谢载功一直在等着大儿子同他赔不是,或者是哪怕说一个借口敷衍他,比如昨天跟老三聊天聊得太尽兴了,喝多了,一时没能起来。
不确定大儿子是不是因为宿醉未能醒透,才导致迟迟没有出声,谢载功板起脸,“你还有什么要跟你老子说的么?”
冯管事一听,这不是老爷主动给大少爷递梯子么,他走到主子的身边,压低了嗓音,“大少爷,您就跟姥爷赔个不是吧。”
老爷好歹冷水也泼过了,只要大少爷这个时候同老爷赔个不是,想必老爷也就不会再往下追究了。
谢朝晖这会儿也总算反应过来,尽管他也冷得全身发颤,便是牙齿都咯咯作响,还是抱紧胳膊,赶紧给大哥使眼色。
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得让父亲消气才是!
谢朝晞仍旧是沉默着。
场面一度僵持,房间里静得都能听见谢朝晖牙齿打颤的声音。
谢放温和地出声劝道:“父亲,大哥许是宿醉未醒,这才没反应过来,不若咱们先出去,让大哥先洗漱,喝杯醒酒茶,醒醒酒?”
谢朝晞猛地打了个激灵,他倏地朝谢放看了过去。
此前谢放一直未出声,谢朝晞并未注意到他。
二弟竟是同父亲一起来的?
父亲定然是故意的,故意将二弟也叫过来,一起看他的笑话!
谢朝晞简直恨透了这个处处同自己“争抢”的二弟,他咬着牙,眼底迸发出仇恨的目光:“谢南倾,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好人!”
谢载功听了,越发怒不可遏,“你母亲告诉我,你如何在屋子里自省,又如何知晓自己错了,再三说情,要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我看你简直无可救药!
你不但自己醉得一塌糊涂,还带上老三!朝晞,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说到最后,谢载功言语间失望多过于愤怒。
谢朝晞瞳孔睁大。
父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找过父亲?
父亲口中的答应要再给他一个机会,是何意思?
…
“也罢,既是你大哥宿醉未醒,我们就让他在家好好醒酒。南倾,你陪我去趟公司。”
谢载功转过脸,对谢放说话时,全然没有方才对大儿子的严厉,只剩下一派平静。
“是,父亲。”
父亲的这种显而易见的差别化对待,如同一把尖刀在谢朝晞的五脏六腑翻涌着。
谢朝晞指尖扣进掌心的肉里。
他眼睛赤红地看着父亲在二弟谢放的搀扶下,出了他的房间,而他的发梢、衣服甚至还在滴水。
“快,赶紧的,将大少爷、三少身上的湿衣服都给换下来……”
谢朝晞一只手用力地攥住冯管事的胳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者,“冯叔,你告诉我,父亲今日来我院中,究竟所谓何事?”
冯管事眼底满是惋惜,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家主子,“我听二少的意思是,老爷让他来接您今日一起去公司。我,我喊了您好几声,您都没醒。便是老爷来了,也没能将您同三少给唤醒。老爷这才发了怒,叫人泼水。“
这,这么说……
今日,父亲原是要回复他总经理一职的了?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他方才为什么不能服个软,向父亲道歉?!
丫鬟取来两套干净的衣裳。
冯管事劝道:“来,大少爷,先将这身湿衣服给换下来吧。”
又对三少道:“来,三少,您先穿大少的……”
冯管事将为三少备的衣服给递过去,被谢朝晞给用力地打翻在了地上,他朝着谢朝晖大吼,“你给我滚!从今往后,不准踏进我的院子!”
谢朝晖错愕地看着朝自己发火的大哥,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哥,你……”
谢朝晞一把拎住谢朝晖的衣领,眼底满是血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欠了一大笔赌债,想要灌醉我,好哄我借你钱?”
谢朝晞拍着谢朝晖的左边脸颊,“我告诉你,谢朝晖,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也不要把人当傻子!”
…
谢载功对于他离开之后,两个儿子所发生的冲突一无所知。
他坐在二儿子车子的后座车,“南倾,我替你大哥替你陪个不是。”
谢放佯装错愕,“父亲,您这是何苦,我们本就都是一家人。”
谢载功听后,心底多少宽慰了一些,“你大哥是被我同你母亲惯坏了,希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母亲?
他的生母早年便已辞世,父亲娶的妻妾,同他有何想干?
谢放勾起唇,浅浅笑了笑。
这笑容里有着无限嘲弄。
谢载功却只当谢放当真将他的话给听了进去,拍了拍谢放放在膝上的手。
…
晚上,谢放回到府中,听说了大哥同三弟两人闹掰,三弟被大哥赶出了院中一事。
又听说大哥谢朝晞主动去祖宗画像前跪了半天。
这半天都滴水未进,加之早上被泼了一身的水,发起了烧,在祖宗画像前晕了过去,吓坏了众人,被下人抬了回去。
谢放听后,缓缓轻啜了一口茶,“大哥这一次的苦肉计,怕是是白使了。”
陶管事不解,“为何?”
三位少爷当中,老爷可是最偏爱大少爷了。
大少爷此番因为跪祖宗画像昏了过去,还发起了烧,这般“虔诚”,老爷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谢放放下手中的茶杯,“您忘了,父亲最痛恨什么?”
陶管事忽地福临心至,“兄弟阋墙?”
谢放弯起唇。
先是同东洋人暗中往来,再是买通走狗为难阿笙,以妄图陷害于他,再是日日买醉,今日又再次惹得父亲不快,还同三弟闹翻。
桩桩件件,父亲便是对大哥又再多的“偏爱”,此时只怕都唯有满腔怒火同失望。
走到“自伤”这一步,大哥分明已是黔驴技穷。
第238章 痴心妄想
“大少这会儿是醒的,在喝药呢。”
“您有心了……”
谢朝晞倚在床上,喝着丫鬟喂他的汤药,眉眼尽是不耐。
这什么汤药?这般苦?!
早知道,他就不该当真将自己弄病,装一装便好!
隐约听见冯管事同什么人的谈话声,他忙抬了抬手,示意丫鬟将药给放到床边的矮凳上。
大少爷这阵子的脾气很是喜怒无常,丫鬟不敢相劝,闻言,只好将剩下半碗的药给放到一旁,垂首恭敬地站着。
谢朝晞靠着软枕,余光扫向门口,眼底露着得意。
他就知道,父亲得知他染上风寒,不可能无动于衷。
谢朝晞沙哑地笑出声。
“咳,咳咳咳咳——”太过忘形,喉咙一阵痛痒,咳嗽得愈发剧烈。
一道修长的身影转过房门,长腿迈进屋子。
谢朝晞瞧见衣服锦缎上的素色图纹,便觉察出不对——
父亲向来喜欢穿深色长衫,颜色不会这般浅。
谢朝晞的视线往上,在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眼底的神色瞬间被厌恶所取代,他冷冷地睨着朝他走近的谢放。
佯装冰冷注意到大哥眼底的冷漠同嫌恶,谢放神色如常地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听闻大哥染上了风寒,今日可好了一些?”
谢朝晞可不认为,他这个二弟当真是来“关心”他的。
谢朝晞冷脸相对,“倘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现在便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