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胡子,也是因着他瞧着太嫩,同人谈生意,总是不太镇得住场子,他又不像南倾那样出身世家,年纪轻轻便一身气度,只得靠这胡子“唬唬人。”
“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了吧?我已经替你们提前物色好一处位于租界的小洋楼了。”说罢,转过头,对阿笙道:“走,阿笙小兄弟,我先带你去小洋楼休息,回头再带你好好在繁市逛逛。”
第226章 自作主张
在来繁市之前,阿笙曾经在报纸上见过它的繁华。
当真身临其境,才发现,报刊删所登载的,竟不及它的千万分之一——
林立的西洋式建筑,往来不绝的洋车,摩登时尚的男女撩得人眼花。
阿笙眼睛望向窗外,心底的震撼久久未曾平息。
这便是繁市么?
他还以为,北城已是够富庶的了,未曾想,繁市竟不遑多让,只是繁市的这种繁华,同北城相比,又是不一样的气派。
“跟符城比起来,是不是像是像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阿笙一直瞧着窗外,听见薛晟说话的声音,方才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是不是叫薛先生见笑了?
薛晟同阿笙一样,都是来自符城,他哪里会笑话阿笙。
薛晟望着窗外的西式建筑,回忆自己第一次踏进这片土地时的情景,“我第一天来到繁市,和你一样,也是一个人,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和符城相比,繁市实在太大,太繁庶。”
那种震撼,足以令他毕生难忘。
最令薛晟难以忘怀的,还是繁市给他带来的冲击。在见到繁市之前,他很难想象,这般摩登、时尚的繁市,竟和他的家乡符城一样,都并存在这片国土之上。
繁市就像是西方金发碧眼的漂亮女郎,只一眼便叫人再难忘怀。同繁市比起来,府城就像是来自上个世纪的姑娘,温婉、端庄,然而到底是有些过时了。它没能同这个时代一起发展起来,它被时代给抛在了过去。
这并不意味着,他爱上了金发碧眼的漂亮女郎,而开始嫌弃温婉、端庄的东方姑娘,他只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即便共生于这片土地,地方与地方之间,竟有着这样的千差万别。
阿笙去过北城,北城也很大,很气派,只是那种气派带着皇族的雍容同庄严,而繁市是另一种摩登的气派。
只是到底他不像当日薛晟那样,冒然从一个相对闭塞、僻静的江南小县城,忽然来到繁市这样的大都市,那种一瞬间的冲击,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阿笙顺着薛晟的视线,不自觉地点点头。
繁市真的很大,很繁华。
不过他还是最喜欢符城,他喜欢符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符城有爹爹,有师父,有长庆楼,最为重要的是……府城令他遇见了二爷。
不知道二爷是否来过繁市。
想到二爷,阿笙情绪便难免有些低落。
不知道二爷现在此时在做什么。
…
车子在一处绿荫掩映的小洋楼前停下。
福禄、福旺坐的另一辆汽车,在薛晟同阿笙下车后,两人的车子也到了。
北城也是有小洋楼的,只是规模不大,没有像是繁市这样,成片,成片的。
福禄、福旺两人都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洋楼,福旺仰起脸,盯着眼前的小洋楼看了好一会儿,“薛先生,这便是给阿笙少爷住的小洋楼吗?”
阿笙也被这洋楼的气派给惊着了。
这,这会不会也太大了?
他数了数,足足四层,这里头能住多少人?
便是加上福禄、福旺包括他自己在内,满打满算,也只是三人,会不会太过浪费了一些?
薛晟笑着点头:“对,南倾在信中说他日后亦会前来繁市,且会在繁市久住,我便想着,既是久住,那定然房子开阔一些,住得也舒心一点。来,阿笙小兄弟,我先带你进去熟悉,熟悉。”
阿笙跟在薛先生的身后,手下意识地去摸挂在腰间的平安香囊,心跳不由地漏跳一拍。
薛先生的意思是待二爷来了繁市,也会,会在这小洋楼落脚么?
…
北城,谢府。
夜色浓重,汽车的前大灯照亮威严的大门。
司机老徐打开后驾驶的门,扶车里头的二少下车,“二少,担心些。”
晚上有应酬,都是北城的大人物,谢放推脱不得,少不得喝了一些酒。
自从谢放获得东郊铁矿的独立开采权,谢家二爷在北城是一下名声大噪,成为各大权贵名流的座上宾。同他自符城回来的那段无人问津的时日,对比鲜明。
人情冷暖,谢放早已看透,不重要的应酬都推了,他要兼顾公司同东郊铁矿那边的事宜,本就很忙,可总有些应酬,推不得。
譬如今日,北城市长林宗海的五十岁大寿,谢放不得不去。
老徐知道二爷自打去年在符城大病了一场,便碰不得酒,很是有些担心。
谢放从车上下来,沉声道:“我没事。老徐,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尽管二爷的眼神瞧着清明,全然不像是喝醉的,可老徐哪里能放心?
谢放太长时间没有碰过酒,今日只喝了几杯,反胃不说,头也有些晕,也便没有拒绝老徐的好意。
“少爷,您回来了——您这是……喝酒了?”
陶管事候在屋子里,听见脚步声,迎出去,尚未走近,便闻见了二爷身上的酒味。
谢放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嗓音略微沙哑,神色却是有些冷,“喝了一些。”
陶管事有些惊讶,少爷向来不是会挂脸的人,今日林市长的宴会上,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帮着老徐一起,扶二爷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下,陶管事试探性地问道:“我去让厨房给您煮点醒酒茶?少爷您喝了再睡,第二日起来头不会那么疼。”
谢放点了点头,“嗯。”
老徐告辞道:“二少,那我先回去了。”
谢放:“好,晚上有劳徐叔。”
“二爷您客气了。”老徐躬身退下。
陶管事见二爷在闭目养神,他跟上往外走的老徐,拉着老徐的胳膊,走到院外,压低了嗓音,“老徐,在今日林市长的宴会上,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什么人不长眼,开罪二爷了?”
老徐一脸为难,“这……这我也不清楚啊。您知晓的,这种主子的宴会,我一个司机,哪里进得去。不过陶管事你这么一说,二爷今日神色瞧着是比平日里要冷上一些。我还以为是二爷喝了酒,身子不是舒服呢。”
陶管事在心底叹了口气,要是福禄还在就好了,这小子机灵,一见二爷神色不对,定然会想办法向林府府邸的下人打听。
从老徐口中没能打听出什么,陶管事便让老徐先回去了,他去了厨房,吩咐厨房煮点醒酒茶。
陶管事回到大厅,见二爷还靠在椅子上休息,他轻声地走上前,“少爷,可要扶您先回房休息?”
“不必。”谢放松开揉着太阳穴的指尖,他抬起头,“陶叔,繁市那边可有来信?”
“有。今日的信件我都收拾好了,在您书房放着呢。少爷,今天时间有些晚了,您又喝了酒,也没法回信,不若我们明日一早再……”
陶管事的话尚未说完,被谢放温声打断,“有几封繁市的来信?”
陶管事一听,便知晓二爷这是要连夜看信了。
看来,他得让厨房将醒酒汤送到二楼书房。
距离阿笙少爷去繁市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以来,只要是繁市那边来信,无论二爷多晚到家,无论第二日得做早起,第一件事,准是读信、回信。
只是今日二爷喝了酒,实在不宜太过劳累。
可陶管事心里清楚,阿笙少爷不在,这北城哪里还有能劝得了二爷的人,便只好如实地道;“一共两封。分别是阿笙少爷同薛先生寄来的。对了,二爷,符城那边也有来信。应当是方掌柜还不知道阿笙少爷去了繁市,依然给寄咱们这边过来了。”
“我去看看。”
说着,谢放的手在椅子扶手上撑了一下,站起身。
陶管事忙走上前,“我扶您过去……”
…
小厮送来醒酒茶。
谢放坐在书桌后头,提笔在给阿笙回信。
福禄、福旺随阿笙南下繁市区了,现在的小厮是陶管事新招的。
新来的小厮不像福禄、福旺那样,敢在二爷办事的时候出声打断二爷,只敢在一旁候着。
“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去休息,等二爷将醒酒茶喝了,我端下去。”
小厮感激地看了眼陶管事,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知晓二爷在回阿笙少爷的信时不喜欢被打扰,陶管事也便没有出声打扰,直到谢放写完,将笔搁在笔架上,拆开第二封,应该是来自薛晟的信件,方才出声道:“少爷,先喝醒酒茶吧。再放下去,该凉了。”
谢放这才想起,自己还让陶管事煮了醒酒茶一事。
他转过头,看见了桌上的醒酒茶,端起一饮而尽。
陶管事接过空碗,暂时给放在桌上,笑着问道:“阿笙少爷可有在信中提及,他在繁市的这段时间过得如何,可适应了繁市的气候同食物?”
提起阿笙,谢放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唇角轻扬,“阿笙在信中说一切皆好,提到明诚带他去逛了繁市的游乐场,去大戏院听了戏,又乘船赏了夜景,还提到明诚请他吃了一回西餐。
说自己头一回去拿刀叉的时候,刀叉掉落了好几次,窘得脸都涨红了,恨不得把脑袋埋桌上,说是还是咱们的筷子好用。不过阿笙在信中提到,西餐的汤同甜品很好吃,尤其是叫蛋糕的甜品,甜而不腻,他一口气吃了三块不同口味的蛋糕,肚子都吃撑了。
阿笙还在信中说,等日后我过去,他带我游繁市,吃好吃的。”
陶管事失笑。
二爷许是当真吃醉了,平日里,他若是这么问上一句,二爷可不会这般滔滔不绝。
又或许,二爷是太想阿笙了……平日里没有可以说的人,二爷也不是会主动同人说心事的人,才会他一问,就倒谷子似的,说了这般给他听。
陶管事没有亲眼瞧过阿笙的书信。
不过从少爷的转述当中,他大致上也能够想象得出来阿笙少爷在信中的口吻,定然是寻常又轻松的,才会叫二爷只是见了信,都笑得这般开心。
陶管事他也不由地跟着笑道;“看来阿笙少爷在薛先生的照顾下,现在算得上是半个繁市人了。日后二爷若是去繁市,指不定真能让阿笙少爷给您当向导呢。”
谢放唇边的笑痕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