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子入手沉甸甸的,守卫心里便有了低,保险起见他还是偷偷打开袋口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果然是一包鼓鼓囊囊的灵石。
守卫抑制不住地想翘嘴翘起来,却不得不忍住,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这东西怕是不行,这样吧,你呢,先把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我勉为其难帮你们保管一下。等你们出城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讨要,如何啊?”
他虽然嘴上问着赶车人“如何啊”,可实际上眼睛的视线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手里的那包灵石,怕是连驾车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能看清,又谈何归还呢?
但赶车人却还得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讨好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守卫挥了挥手,放赶车人和他的妻子进城去了。
牛车驶上了通往城里的小道,就这么一条路也不怕走错,赶车人便也没有继续驾车的必要了,只见他深呼出一口气,面上的谨小慎微霎时全都不见了,一脸不爽地脱了蓑衣进到了牛车里。
赶车人,也就是薛野,一进车厢便骂开了:“这从渊城还真是庙小妖风大,这么小一个守城官都敢平白吞我一袋子灵石。”
薛野的妻子,也就是徐白,此刻正身着女装,戴着帷帽,气定神闲地坐在车厢里,见他进来,掀起幕帘看向他,沉着地询问道:“如何。”
薛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手将一本册子扔在了徐白身边。
薛野言简意赅地对徐白说道:“他连要都没问我要。”
这册子是霍伏为两人开具的身份证明,上面详细说明了两人只是到此寻医的散修,并非心怀不轨之徒。
说到底,从渊城不比烬花城,烬花城只是从极之渊外围的弱鸡聚集之地,来取随意。而从渊城有魔尊坐镇,乃是从极之渊的中枢所在,所以来往人口都会被仔细核查,若是城内局势紧张,这种核查便应该更上一层楼。但是如今看来,并没有。
徐白闻言,点了点头。
“入城查得不严,说明这城里的形势并不算紧张。”
最起码,在最下层来看,油水照样捞,不像是城里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也就是说,黎阳刺杀魔尊的事情,要么是并不严重,要么就是被压了下来。
若是前者,那无疑是个好消息;若是后者,那么薛、徐两人目前亟待解决的,就是知道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压下了这件事。
而徐白和薛野此刻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初来乍到,对从渊城知道得太少了,他们急需获取更多的情报。
薛野和徐白对视了一眼,便知道了彼此心中所想。
“我们先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从渊城里的客栈不多,但是也不算少,薛野找了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离主街也不算太远。
这地方最是繁华,获取情报也理应方便很多。
这是主街出于穹顶山石裂纹的正下方,其他地方因为被山石遮蔽而淋不到雨,主街上却正相反,穹顶两边的雨水都顺着裂缝往下灌,如同两道面对面的巨大瀑布一般往里从渊城里倒水。
蔚为壮观。
这样的场景,从渊城里的人却早已见怪不怪了。这水流会沿着山势一路往下走,被家家户户囤积起来,用以渡过接下来不下雨的日子。
薛野选中的客栈门面不算太大,小二倒是十分尽责,他冒着雨水的冲刷,一边躲避着犀渠的啃咬,一边将牛车驱赶到了后院去。
而下了车的薛野则是扮演起了好丈夫,他一手为徐白挡雨,一手虚虚地环着徐白,半搂着腰将徐白揽入了客栈之中。
薛野特地挑了这么个大雨的天气入城,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却不想也正是因为这大雨的天气,导致昨晚出来寻花问柳的黎城被困在了薛野选中的客栈之中。
说起“黎城”此人,在从渊城中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晓。
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只听说他是“从渊城少君”的表弟,所以城中居民平日里多少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而他呢,仗着自己与魔尊沾亲带故的关系,在从渊城里横行霸道,十分猖狂。
说白了,黎城就是个纨绔。
纨绔最擅长的,便是夜夜笙歌。他昨夜就是如此,一时兴起便与几个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喝酒,喝得上头了,便倒地就睡,今日醒来发现外头竟下起了大雨,为了避免弄湿衣服,几人便干脆又喝了起来,只待雨停之后,再散场回家。
只是怎么说也已经喝了一夜了,再喝下去多少也觉得有些没意思。怎料正当黎城喝得意兴阑珊之时,却突然门口走进来了一男一女两名散修。
他们进来之时,穿堂风恰好从客栈穿门而过,那女修的帷帽被乍然吹动,惊鸿照影之间,帷帽底下的鬓云香腮在黎城的眼前一闪而过。
“人间竟有此等姝色!”
黎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下子揪住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弦被拨动了一下,骤然间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上。
这是什么?这便是心动的感觉啊!
黎城从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于是他满身酒气地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便朝着刚刚进门的那一对男女走了过去。
第79章
黎城朝着那对男女走去,他能很明显看出来那对男女修士应是一双交颈鸳鸯。那男修很是体贴,不光虚虚地搂着女修的纤腰,还温声提醒着女修注意脚下:“小心台阶。”
女修闻言微微点头,看似高冷,身子却不轻不重地倚向了男修,一副完全信赖的倚靠姿态。
看得出很是恩爱。
真是看得黎城火冒三丈。在他看来,那男修哪哪都不行,衣着不够华贵,肤色不够白皙,甚至连身高都矮了那女修一头,一看就是个“不中用”的。
如此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怎么说也应当与自己在一处,才不算是暴殄天物吧。
黎城两眼发直地朝着那对男女修士的方向走去,他满眼都是面前那惊鸿一瞥的美人,他怀疑那根本不是什么女修,而是一只成了精的女妖。那女妖通过刚刚的那一个照面,便将自己的一颗心给吊走了。人无心不能活,若是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美人一口吞入腹中,方才能将自己舍出去的心脏一并收回来,也只有收回了心脏,万事才是最妥帖,最舒坦的。
这么想着,黎城整个人都如同魔怔了一般,不管不顾地直奔着那名女修而去。
而在黎城十分招摇地准备上前来“调戏良家妇女”的同时,表面看着如胶似漆的薛野和徐白,实际上也正在暗中交流着目前的情况。
薛野小声对徐白说道:“有个傻子往我们这边来了。”
他们如今不过是扮演初来乍到的寻常夫妻,并无什么特别,理论上不应该这么早就引起旁人的注意才对。
徐白当然也看见了,他提醒薛野道:“小心有诈。”
薛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我试试他。”
说着,薛野用藏在衣袖底下的手默默朝着黎城的方向掐了个诀。
黎城本就在醉中,走得摇摇晃晃的,一双眼睛只放在徐白身上,周遭的所有一切都已经看不见了。怎知走到一半,他的大腿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当即害得黎城两腿一软,一时重心不稳便向着那对夫妻的方向重重摔了过去。
黎城只当是自己没有看路撞上了路边的桌椅,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名男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好死不死地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于是,在黎城身体落下的同时,那名男修迈出的腿正好抬高,扬起的膝盖一个猝不及防,就正中了黎城的腹部。
黎城本就喝多了头晕目眩的,再加上这沉重的一击之后,当即便直不起腰来。
他弯着腰伏在桌边,将胸腹中残留的酒液吐了个一干二净。
场面极为难看。
黎城刚要发火,可是奔涌而出的胃液呛得他说不出话来,而他眼中那名“不中用”的男修却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边在嘴上说着“对不住,对不住”,一边将手覆在了黎城的背上,用力拍打。
这名男修力气之大,简直是黎城生平所见之最。
这回好了,原先吐出来的不过是喝多了的浊酒和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如今黎城吐的时候都要仔细找找,都要看看地上有没有自己被打出来的脏器碎片。
当然,是没有的。
薛野还不至于一开始就下死手。他不过使了三成的力气,料想是拍不死黎城的。不过看这情形,薛野心中多少已经有了推测,他回过身,无声地用口型对徐白总结道:“是草包。”
本事如此不济,应当不是对他二人有备而来的样子,应当只是碰巧撞上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找茬罢了。
黎城还在吐,而同他一席吃酒的那群酒肉朋友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终于醒悟了过来,赶紧聚拢上来,将薛野和徐白围住。
他们一边将薛野从黎城的身边拉开,一边叫嚣着:“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知道这是谁吗?!”
薛野这才见好就收地站了起来。他收了手,看上去像是被这群纨绔的巨大音量给吓到了,他瑟缩着,小声道:“不知,尊驾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薛野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徐白的面前,用身体挡住了这些纨绔子弟不善的视线。薛野的动作十分自然,看得出完全是下意识地将自己放在了保护者的立场上,惹得徐白都不自觉地低头看了薛野一眼。
当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薛野此时正在专心地与那几名纨绔周旋,根本没有任何旁的心思。
只听黎城的其中一名狐朋狗友趾高气扬地对着薛野说道:“说出来吓死你,这位——”说着,他顿了顿,指了指还没能停止呕吐的黎城,虚张声势地说道,“可是从渊城魔尊的侄子。”
薛野很捧场,立刻佯装出一副吃惊的状态:“竟是如此大人物。”
说着,又旋即打量起了干呕中的黎城,半真半假地拍起了马屁:“怪不得,连吐都吐得如此有有魄力。”
这话可禁不住细听,一细听便可知道尽是挖苦之言。
但薛野装出的窝囊样太过成功,成功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一时情急,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在场几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极为难看,他们低声呵斥着薛野,道:“不会夸人就别夸。”
薛野闻言,眨了眨眼,表现出一派纯良的做派。
而另一边,黎城这回终于吐完了,整个人舒服了不少,于是他总算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只见黎城面色不善地盯着面前的薛野,皱着眉头,轻蔑地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薛野于是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我们是来求医的散修。”
这话倒是新鲜,黎城在从渊城活了这么些年,亡命徒见过不少,特地来看病的却是没见过几个。
“求医?”他狐疑地将薛野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薛野微笑回答道:“对。”
薛野这么说的时候,黎城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朝着薛野的下三路扫了过去,他问薛野:“你有病?”
这话说得薛野不自觉地在心中给了黎城一个大白眼:你才有病呢。
但面上,薛野还是保持着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是内人。”薛野侧身了些许,将身后的徐白露出了一个衣角,“内人身体不好,特地来找鬼医看病的。”
本是一句中规中矩的答复,却不想薛野这话成功戳中了黎城的痛点:“她是你内人?!”
“是啊。”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黎城暗骂了一声,转而朝着徐白的方向作了个揖,一副调笑意味地说道,“这位夫人……”
然而黎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野给打断了。
“公子还是躲远些吧,内人闻不得太酸臭的味道,一会儿要是离公子太近了吐您身上,那真是杀了我们夫妻俩也赔不起啊。”
说是提醒,实为嫌弃。
可薛野这话也总算是提醒了黎城,他到这时才想起要低头看看自己此刻的造型:薄酒和秽物沾满了衣摆,发髻散乱,脸上也是脏乱不堪。
用这样的造型,别说赢得美人芳心了,就是见人都显得多少有些有碍观瞻。
黎城原本因为醉酒而不太灵光的脑袋此刻终于困难地找回了一丝羞耻感,他恼羞成怒,抬手就想给薛野施下些教训。
薛野见状,眼睛微微眯起,刚准备抬手接招,便看见黎城被他身边的一人给拦住了。
那人应该是喝的比较少,理智尚存,他小声对着黎城提醒道:“少君的事情还没彻底平息,眼下不宜生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