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野越想越没边,竟然开始毫无危机意识地天马行空了起来,却没有注意到此刻徐白盯着他的眼神已经变得越来越晦涩。
只见徐白缓缓抬起了空着的那只手,然后把自己的拇指,缓缓地印在了薛野的嘴唇上。
徐白的指肚上有常年练剑留下的剑茧,十分粗糙,摩挲在薛野皮肤上的时候,带着些令人不安的颗粒感。
感觉到下唇上的不适感,薛野才终于回过了神。当他意识到徐白在干什么的时候,忍不住用惊恐的眼神看向了徐白,心理止不住地想到:“这不会是要报在红莲幻境中的一箭之仇了吧?”
现世报未免来得太快了吧。
然后,薛野听见徐白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到了自己的耳边,他说:“你知道在红莲幻境之中的时候,看见你给我涂口脂之时,我在想什么吗?”
薛野哪里能知道,不过薛野觉得像徐白这种清高的主,心里想的也无非就是那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话呗,能有什么稀奇。
薛野开口想骂徐白,但面对眼前这个徐白,薛野可不敢像之前一样口无遮拦了,他不敢乱猜,只能配合地对着徐白摇头。
徐白似乎料定了薛野说不出来,他一边揉搓着薛野的唇瓣,一边不疾不徐地说:“我当时在想,你的这张嘴,才更适合着上艳色。”
“这绝对是在放屁。”薛野望着徐白那张俊逸的脸庞,不由地心头气恼,“徐白这厮好歹毒的心思,我又不像他一样是个小白脸,我薛野堂堂七尺男儿,哪里能适合那些劳什子的玩意儿。”
薛野暗道徐白这回骂人好高端,竟在暗中偷偷折损他的男性魅力,真是小人。
但薛野不敢说。
他假意乖顺,默默垂下眼帘,由着徐白的手指在他唇上动作,不敢有丝毫反抗。
徐白很快就把薛野的嘴唇给揉红了,似是终于满意了,这才缓下了力道。他看着薛野那变得殷红的嘴唇,接着提问道:“你又知不知道,核舟上,水诡现身那晚,我又在自己房里听见了什么?”
薛野知道,这说的是他们漂泊在东海上,即将抵达蓬莱的那天。那一夜,水诡在核舟外徘徊,寻找猎物。水诡此物嗜好食人心肝,擅长发出猎物心中最想听见的声音,借此引诱人类堕入陷阱。薛野当时听见的,就是徐白求救声。
薛野哪里能知道,他又不是徐白肚子里的蛔虫,于是薛野照着老办法,直接闭着嘴不回答。
没想到这办法这回却不灵了。
徐白见薛野不说话,竟然也跟着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非要等个答案出来。薛野被看得心里发毛,只能艰涩地张开嘴,硬着头皮猜到:“不会是我的求救声吧。”
徐白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只是徐白原本放在薛野唇畔的食指和中指却动了,只见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强硬地叩开了薛野的唇瓣,循着薛野的唇缝往他的嘴里伸去。
徐白说:“我听见你在哭。”他一边用两根指头把玩着薛野的舌头,一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一边喊我的名字一边哭。”
薛野简直是生无可恋,他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地想道:“那你直说你听见我被你打哭了不就得了吗?”
徐白却不接着说了,他用两根手指夹着薛野的舌头,翻来覆去地搅动,搅得薛野的唾液都含不住了,沿着嘴角淅淅沥沥地留了下来。
薛野被搅动地实在是不舒服,眼眶里也生理性地带上了点湿意。他现在满头的问号,一边觉得徐白神经病,一边又觉得徐白这行为委实是不卫生。
但最重要的,是薛野着实生气了。
他薛野又不是泥塑的,可以任徐白搓圆捏扁没有脾气。他又不是真的怕了徐白,如今只是因为技不如人暂且退让罢了,谁知这徐白这个龟孙子竟敢得寸进尺。
“得给徐白一个教训。”薛野如是想到。
薛野越想越气,然后把心一横,把嘴用力一闭,重重地咬在了徐白的食指和中指指腹上。
一口白牙而已,当然不可能对元婴修士产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薛野心里就是不服!他固执地咬着徐白的手指不肯松开,不光嘴上不放,还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徐白,试图起到威慑的作用。
徐白的喉结似乎动了动。
然后徐白不动声色地强行将自己的手指从薛野的口中给拿了出来。只见他的指尖沾上了两道粘稠的银丝,那银丝甫一离开薛野的口腔,便被越拉越长。随着长度变长,银丝的中间也越来越细,最后断裂,落在了薛野的下颚上。薛野的下半张脸沾满了自己的唾液,变得亮晶晶的,但他自己却没有察觉。
而徐白的指腹,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两道浅浅的齿痕。
薛野还在用眼神恐吓着徐白,他十分警惕,因为他认为徐白被咬了以后怎么都得暴揍他一顿,但徐白没有。
徐白盯着自己两根手指上的齿痕怔愣了一会儿,然后把目光移到了薛野的脸上。他一动也不动,只是用愈加深沉的目光看着薛野,直看得薛野头皮发麻。
薛野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闯了祸,但他不知道具体是哪里闯了祸。
第36章
时间回到稍早一些的时候。
当时徐白正在核舟中打坐,以求突破元婴期,但进展并不顺利:徐白只觉得丹田之中内息翻腾,且经脉各处如针刺一般疼痛,简直是如坠深渊。
而徐白之所以这么难受,则是因为他此刻的状态并不正常——他丹田中堆积的灵气太多,甚至已经超出了一个元婴初期修士该有的量。
水满则溢。
但好在徐白的资质足够好,他的身体虽然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状况,却在本能地急速调动体内灵力运转调息,意图强行把这些溢出的灵气纳入到自身灵力的循环中来。同时,这个过程也催化了徐白的结婴。
而徐白的灵气之所以会溢出,是因为这些灵力本便不属于他,而是来自于他的本命剑——玄天。
这就不得不说到剑修和本命剑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了。
本命剑虽然是剑,但同时也是剑修可以生死相托的同伴,而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也可能会成为剑修最可怕的梦魇。
最开始,剑修择剑之时,本命剑便会对剑修施加考验,剑修只有通过了神剑赋予的考验,才有资格成为神剑的主人。但事实上,本命剑的考验不是一时的,而是一世的。
本命剑与剑修孟不离焦,所以可以时时刻刻观察剑修的修为,乃至心性的变化,一旦剑修哪一日心性动摇,导致本命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被辜负了,一些心高气傲的神剑便有可能会选择反噬其主。
古往今来,剑修修行,步步都是如履薄冰。但剑修从来不会察觉,因为在所有选择修剑的人眼中,修行便只有争先一条路。
非心性坚韧做不了剑修。
玄天自然也保存了所以神剑固有的天性。它虽然在剑冢中就认了徐白为主,却也不忘自始至终地观察着徐白,以证明自己没有挑错人。当然,玄天一直都很满意。而不久之前,徐白在幻境中与佛子缠斗的瞬间,所表现出来的坚定心性,更是令玄天觉得甚合它心。
为了表达自己对徐白的欣赏,玄天决定给徐白送上一些礼物,比如:反哺的灵力。
却也正是这股灵力出了问题。
要知道玄天本便是天生天养的灵剑,又在剑冢中蛰伏了上千年,其剑内所包含的灵力之多,已经可以抵得上一个大乘期的修士了。尽管玄天以为自己不过是分给了徐白一些小小的灵气,但对于不过金丹后期的徐白来说,那也简直是难以估算的滂沱海量。
更糟糕的是,玄天的灵气过于菁纯,那灵力同这把剑本身一样,带着滂沱的天雷之息。这股天雷之息在徐白体内横冲直撞,撞得徐白的经脉疼痛不已,也成功让徐白的状况雪上加霜。
徐白的脑门上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深知自己这一关并不好过——不光要忍受雷息的撞击,还要有足够的能力突破元婴期。但徐白却没有惊慌失措,他冷静沉着,努力调动着自己的内息,尽量把每一次的灵力调动,每一处的经脉疏通做到极致。
可以说,没有人可以比徐白做得更好了。便是很多大能,也不敢放话说,自己重回年轻时可以有这样的本事,而徐白仅仅才修了五年的仙而已。
又是一阵细密的疼痛浮现在徐白的天枢穴,激得徐白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运转灵力的架势,徐白咬着牙,深觉举步维艰。
正在这艰难的时刻,却有一股霜雪之意从徐白的腰间传到了他的识海中来。
那是一股带着寒意的灵气,如同一双温柔的大手一般,轻轻拂过徐白的识海,将那些暴躁的雷息一一镇定下来。霎时间,徐白便感觉自己好受了很多,经脉滞涩得不再如此厉害了。
对于突然出现的霜雪之息,徐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之情,他对那气息的来源十分清楚——应该就是他腰间的那块玄玉。
早在之前,那玄玉之前尝过螭龙的血之后便好似终于醒来了一般。它曾在却邪峰的茅屋中带徐白进入过一个芥子空间,那空间被无数霜雪所覆盖,远处似有一些什么影影绰绰的东西若隐若现,但徐白看不真切,他想再往远处走,却被骤然增大的风雪所阻挡,不可近前。
这应是徐白修为过低所致。
但如此庞大的芥子空间着实罕见,可以看出必然是不知哪出大能的家学传承。虽然当时在茅屋中的时候徐白不动声色,但他心中也清楚,这枚玄玉所包含的芥子空间,定然与他的身世有所相关。
这也是之后薛野和仲简向他询问发生了什么时,他闭口不谈的原因。
而此刻徐白可以断定,那助他度过难关的灵力定与玄玉有关。盖因灵力各有不同,如此纯粹的霜雪之息徐白断然不可能认错。
只见那霜雪般的灵力如春水般四散,在徐白全身的经络之中游走,在助他平息下狂暴的雷息之后,更是又将那四散的灵力重新汇聚到了徐白的识海之内。倏忽间,如同江海凝结一般,一颗冰魄出现在了徐白的识海中,并借此安然镇守着徐白的丹田。
竟是那玄玉在助徐白结婴。
这本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但人间事往往就是如此不凑巧:如果徐白当年在择本命剑时,没有受到薛野的干扰,那么不出意外的,徐白最终将与寒江雪结伴。那柄霜雪般的剑与他体内那枚冰魄最是相称,最终便将相得益彰,互相成就。
世事总喜欢在无伤大雅的地方拐一个小小的弯,而后,便心安理得地携带着宿命一骑绝尘,去往那无人可知的前程。
徐白的本命剑此刻变作了玄天。它一把雷息之剑,如何能接受自己命定的主人身上带着一股霜雪之意,识海之中还常驻了一颗冰魄?
这不是鸠占鹊巢是什么?
玄天急得抓耳挠腮,只想着得赶紧想个办法除了那枚冰魄。
事情也巧,恰逢此刻核舟外面,徐白渡劫的劫雷声势渐弱,似有退缩之意。玄天望着那雷劫,不由地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它本便是引雷之剑,只消假借这天雷之机,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徐白识海中这碍眼的冰魄。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得原本已经颓败的劫雷,在玄天的号召下,竟然真的振作精神,再次卷土重来。刹那间,百道天雷汇聚成一处,直直地朝着玄天,也就是徐白的所在地袭来。
瞬间,整艘核舟分崩离析。
一切都在坠落。
但玄天可顾不得这些,它专心引导着尚未消散的天雷钻入了徐白的识海之中,以此加持了自己那在与那冰魄的斗争中已经处于弱势的雷息。
势不可挡。
当徐白在船帆织成的大网中醒来的时候,体内雷息极盛。而雷息此物,最适宜助长修士天性中暴虐的那一部分。
徐白心性沉稳,原是能与那雷息抵抗的,若是他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薛野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很矛盾的眼睛,世故和算计,天真和愚蠢,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明明一眼便能看穿,却又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带着些极易琢磨的洋洋自得。
“这样的眼睛太乱人心,需用泪水遮一遮才行。”徐白如是想到。
那一瞬间,徐白只觉得自己心中原本隐而不见的欲念,如同荒草一样疯狂地滋长着。
而此刻,刚刚咬过徐白的薛野不知道徐白到底要干什么,他是一动也不敢动,只敢用有些颤抖地声音对徐白说道:“俆……徐白,我不就是咬了你一口而已,你别这么小气行不行。”
若是放在往常,徐白定是懒得同薛野计较的。但此时,薛野却听见徐白那低沉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一般在耳边响起,他问道:“我为什么要饶了你。”
这话倒是把薛野给问住了,薛野哪里说得出来,他向来只有害徐白的分,哪里卖过什么人情债给徐白嘛。
薛野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对着徐白说道:“你我是同乡,同乡之谊你不能不念吧。”
徐白却也不反驳,他只是看着薛野,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昔年助宋邈害我远走外门的时候,可曾念及同乡之谊?”
自然没有。
薛野后面再多的说辞都被徐白这一句话给堵住了,给徐白下药这事确实是他干的,甚至薛野当年还信誓旦旦地跟徐白说过“你只管怪我”这样的话来。
薛野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好好抽自己一顿。
当然,薛野不可能就这么认命,只见他眼珠子转了转,又想出了一个新的说辞:“你我是同门,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这个说法总不能出错了吧。虽说薛野在弟子选拔大会陷害了徐白,但徐白最后不也因祸得福了吗,如今二人均已入门,都是上清宗弟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徐白总不能一点都不顾忌吧。
可薛野却听徐白接着说道:“你在东海秘境骗我陷于蛛网里的时候,可曾念及同门之义?”
徐白怎么句句有理?
这是铁了心要和他算总账了?
多说多错,薛野彻底说不上话来了。
憋了半天,薛野蹦出来一句:“你我总不是毫无关系吧,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你放我一马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