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昼身后是压抑的书房,身前是柔软的弟弟,他只要往前一步,就能拥有他的弟弟。
但是现在还不可以,因为他的弟弟站在窗台边,半个脚后跟悬空,稍稍不慎就会摔下去。
俞昼再次重复:“沈惊,太危险了,你该回去了。”
“哥哥,你的书房太沉闷了,全都是灰色,这样不好。”
沈惊发现自己手臂上沾了一片草,也许是刚才被风吹到他身上的,沾着泥土湿漉漉的味道。
他对着那片草轻轻吹了一口气,浅绿色的草叶子被吹到了书房里,落在了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沈惊开心地笑了:“哥哥,现在你的书房里有绿色了,这是我在花园里挑选的最漂亮的草,特地带上来送你的。”
俞昼垂眸看着那片草叶子,坑坑洼洼的,还说什么“最漂亮的草”,他的弟弟睁眼说瞎话,把他当傻子哄,傻子都不会上当。
但他会。
“知道了,谢谢。”俞昼嗓音依旧非常冷淡,“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
·
沈惊的眼眸沉了一瞬,又在赶他走。
俞昼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几乎句句都在赶他走,他就这么让俞昼不爽吗?
“哥哥,如果你看我不爽,”沈惊古怪地笑了一下,“那你就看我爽吧。”
俞昼说:“沈惊,别任性。”
沈惊的手腕好刺挠,好想去抠手腕,但他现在扒着窗台,腾不出手。
抠不了手腕太难受了,那就只能让俞昼也难受难受了。
沈惊说:“哥哥,俞叔叔今天晚上不回家,他是和潇潇姨姨在一起吗?”
俞昼:“不清楚。”
“应该是的吧,”沈惊眨眨眼,“哥哥,俞叔叔和潇潇姨姨太般配了,我好羡慕他们!”
俞昼再次下逐客令:“沈惊,很晚了,你不该在这里和我说这些。”
“哥哥,俞叔叔是个好爸爸,”沈惊没话找话,“你小时候,他还带你去滑滑梯。”
“确实,”俞昼嘲弄地笑了笑,“每次带我去滑梯,都会另外带上摄影师和记者。”
沈惊怔住了:“摄影师和记者?”
俞昼的表情随即恢复如常:“当好爸爸的时刻,不能不让公众知道。”
沈惊空出来的那只手挠了挠头,他想安慰俞昼:“哥哥,我爸爸更过分,他有一次嗑|药磕多了,光着屁|股去滑滑梯。”
“......”俞昼嘴角轻轻抽搐,“沈惊,如果你是在安慰我,那么谢谢。”
沈惊感觉挺失败的:“哥哥,那我再给你说一个我爸爸过分的事情。”
俞昼断然拒绝:“不必了。”
他并不想知道沈惊的爸爸又光着屁股做出了什么离谱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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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好像缓和了一些。
沈惊就这样站在窄窄的窗台上,一只手抓着窗框,另一只手托着脸蛋:“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爬上来找你吗?”
俞昼淡淡道:“你怕我摔死,磕死,被电死,无聊死。”
“才不是!我没那么有病!”沈惊反驳,然后又羞怯地笑了一下,“哥哥,因为我睡不着觉,突然想你了,所以我就来了。”
俞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半身微微前倾:“沈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
沈惊看着面前忽然放大的冷峻脸庞,英俊到让他有些眩晕:“哥哥,我本来就是很乖的。”
俞昼轻抬眉梢:“是吗?”
沈惊愣愣地点头:“是的,哥哥。”
俞昼问他:“比如呢?”
沈惊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他还不够乖吗?他都那么努力的装乖了。
“比如很多啊!”
沈惊想列举自己有多么乖巧,下意识地掰手指去数,可他忘了自己站在窗台上,一松手就身体后仰。
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掌扣住了他的手腕,及时拉住了摇摇欲坠的沈惊。
第39章
险些跌落的沈惊被拉回窗台,他回头看了一眼。
黑夜里,沈惊的脚下像是踩着一片深渊。
沈惊觉得很有趣,不过是两层楼的高度而已,他仰视的时候并不觉得高,俯视时却有种格外居高的快感。
难怪俞昼总是喜欢在二楼的走廊上俯视他。
沈惊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脚,在空中晃了晃,像飞起来了。
俞昼的口吻严厉了几分:“沈惊,我是不是说过,你这么做很危险。”
沈惊不以为意:“哥哥,这里只是二楼。”
摔下去也不会怎么样。
俞昼:“二楼还不够高吗?”
沈惊反问:“二楼很高吗?”
“很高。”俞昼回答,“从这里摔下去,会骨折。”
沈惊才不相信:“哥哥,难道你摔过?”
俞昼的声音比夜色还沉:“摔过。”
沈惊以为俞昼又在诓他:“那你骨折了?”
俞昼看着沈惊背后沉寂的蔷薇园:“左臂骨折了。”
沈惊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哥哥,那你太没用了。”
要是他从这里摔下去,肯定不会骨折的。
他会设计好一个舒展的坠落姿势,落地时衔接灵活的前滚翻,然后漂亮的一跃而起。
等等!
俞昼刚才说什么?
俞昼从二楼的窗户摔下去过,并且还造成了左臂骨折?
沈惊怔了几秒:“哥哥,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讨厌俞昼骗他,但这一次他希望俞昼是骗他的。
“没有骗你,”俞昼淡淡道,“我妈妈从三楼跳下去,流了很多血,我想下去把她扶起来,不小心就摔下去了。”
沈惊讷讷地看着俞昼:“那时候你多大了?”
俞昼想了想:“六岁。”
才六岁啊,六岁的小孩从三四米的高度摔下去,是会骨折的。
沈惊有点想哭,也不知道骨折痛不痛,伤筋动骨一百天,恢复起来要很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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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站在窗台上,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俞昼,嗓子眼堵得慌,好像有浸了水的棉花塞在里面。
他说:“哥哥,我难受,我喉咙里进东西了。”
俞昼下巴抬了一下:“张嘴,我看看。”
沈惊“啊”地张开嘴,仰着头给俞昼看。
俞昼垂首,看着弟弟红润的嘴唇、莹白的牙齿,还有淡粉色的舌尖,在黑暗中喉结滚动。
沈惊张了会儿嘴,脸颊酸,他问俞昼:“哥哥,我喉咙里有东西吗?”
俞昼僵硬地直起身:“没有。”
“不可能!”沈惊反驳,“我觉得我喉咙里面有很硬很硬的东西!”
所以他才会有喘不上气的感觉,所以他才会有想要掉眼泪的感觉。
俞昼平静地说:“沈惊,你的喉咙里没有东西。”
他身上倒是有一个,并且想要塞进弟弟的喉咙里。
沈惊点点头:“好吧,哥哥,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俞昼看着他合上嘴唇,眼神黯了黯。
沈惊还沉浸在莫名的难过当中,并不知道他的哥哥脑海里此刻翻涌的是什么样肮脏的念头。
“沈惊,”俞昼再次催促,“你该回去睡觉了。”
再不回去,他就要控制不住了。
沈惊撇嘴:“哥哥,我不走,我可以站在这里睡觉。”
俞昼眉头拢起一道淡淡的褶皱:“没有人可以站着睡觉。”
“哥哥,我看过科普,马就可以站着睡觉。”沈惊笑嘻嘻地说,“哥哥,其实我是一匹马。”
俞昼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沈惊嗓音拔高:“哥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俞昼“嘘”了一声:“沈惊,别吵。”
沈惊眨眨眼,才发现他刚才好像尖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