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昼说:“沈惊,今天可以不出门吗?”
沈惊想了想,摇摇头:“哥哥,今天我要去聚餐,我和同学们说好了的。”
“沈惊,”俞昼的嗓音微微嘶哑,“你答应过我,不出门。”
沈惊皱眉:“哥哥,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俞昼朝楼梯这边走来:“答应过。”
沈惊莫名紧张,他不自觉握紧扶手:“哥哥,我没答应过。”
俞昼哑声道:“你有。”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黑暗中,俞昼逼近的身影像是野兽,沈惊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旋转楼梯三层的拐角处,俞守泽静静俯视着这一幕,脸上浮现起古怪而满意的笑容。
第95章
沈惊站在二层楼梯上,堪堪比俞昼高出一些。
冬日的黄昏,天光十分昏暗,仅剩的一丝淡金色余晖透过落地窗,在客厅地面拉出一道细长的分割线,隔开了俞昼和沈惊。
他们离得特别近,近到呼吸交缠,又好像特别远。
沈惊率先打破了莫名其妙的僵持:“哥哥,我要参加同学聚会。”
俞昼说:“沈惊,我建议你今天不要出门,好吗?”
他的语速极其缓慢,甚至到了轻柔的程度,并且用上了代表征询意见的问句,却给沈惊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仿佛给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沈惊讨厌俞昼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他,非常非常讨厌。
嘴上说着“建议”,但给人的压迫感却无孔不入,丝毫不给他选择的余地。
沈惊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他想尖叫,想狠狠给俞昼两巴掌,但余光瞥见脖子上的明黄色围巾时,还是竭力控制住了。
不要犯病,今天他要做正常人。
他围着一条好看的新围巾,参加从来没有参加过的同学聚餐。
·
“哥哥,”沈惊说,“如果你想要我不出门,留下来陪你,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是没有原因,我是一定要去聚餐的,我已经和同学们说好了。”
俞昼眼中毫无波澜,他在消化弟弟说的话。
弟弟一定要去。
弟弟和别人说好了。
他说:“沈惊,你和我也说好了。”
说好了不会出门的。
沈惊搭着楼梯扶手的指尖微微颤栗:“哥哥,我没有和你说好。”
“你有。”俞昼模糊地笑了一声,旋即又强调,“沈惊,你有。”
沈惊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心底冒出来的烦躁正在一口口地啃食他的理智,他抬手指向客厅角落趴着的小狗:“哥哥,晶晶是你的宠物,他都可以出门,我为什么不能?我连宠物都不如吗?”
他说的分明是气话,俞昼却眸光深深,竟是认真思考了起来。
片刻后,俞昼回答:“沈惊,晶晶需要出门,你不需要。”
沈惊不知道俞昼是哪根筋搭错了:“哥哥,你别开玩笑了,我真的要迟到了。”
一只狗都需要出门放风,他不需要?
有病,俞昼真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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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抬脚就走,和俞昼擦身而过时,一只手“啪”地扣住了沈惊的手腕。
“沈惊,”俞昼钳制着弟弟,“不要出门。”
沈惊偏头看见俞昼的侧脸,昏暗模糊了哥哥的轮廓,有种莫名的诡谲。
沈惊用力甩手,没有甩开。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沈惊猜是他的同学们催促他快些行动。
“哥哥,”沈惊放软了语气,近乎哀求地说,“我想去聚餐,我没有和同学一起吃过饭。”
俞昼平静而淡漠地说:“沈惊,哥哥想让你留下来,不要出门。”
他释放出了Alpha信息素,浓郁的酒气将沈惊层层叠叠地裹住。
沈惊觉得自己被束缚在了厚厚的蚕茧中,难以挣脱。
“哥哥,你不让我出门,又不说为什么,”沈惊艰难地吞咽唾沫,对抗那股强烈的窒息感,“你要把我关起来吗?或者你要把我锁住?像古代对待犯人那样,绑住我的脚?”
俞昼尾音微微上扬,始终毫无波动的语调居然有一丝兴奋:“可以吗?”
沈惊刷地看向俞昼:“哥哥,我不是小狗,我也不是一朵花,我是人啊!”
俞昼如死水般黑沉沉的眼底出现了一丝波动,他闭了闭眼,喃喃道:“你是人,要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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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别墅外传来摩托引擎声,司亭张扬的声音传来:“小神经,走了,接你去聚会!”
沈惊看着俞昼,死气沉沉的模样,仿佛等到最后一丝天光消失,他就会彻底地融进黑暗里。
不知道怎么回事,沈惊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不自觉地退让:“哥哥,要是你真的不想我去,那我就......”
俞昼却在这时笑了笑,他松开沈惊的手腕:“开玩笑的,期末聚餐,怎么能不去。”
沈惊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哥哥?”
“去吧,好好玩,”俞昼拢了拢沈惊的明黄色围巾,“不要喝酒,不要到太晚。”
沈惊讷讷地问:“哥哥,你刚才真的是开玩笑吗?”
俞昼屈指敲了敲沈惊的额头:“不然呢?我真把你锁在家里,不让你出门?荒谬不荒谬?”
沈惊撇撇嘴,确实太荒谬了。
他想到俞昼刚才的模样,还是心有余悸,一阵阵的发慌:“哥哥,你以后别这么开玩笑了,你故意吓我干嘛呀。”
俞昼问:“吓到你了?怕了?”
“很害怕,”沈惊点头,他牵住俞昼的手,“哥哥,我刚刚真的很害怕。”
俞昼感觉到弟弟的指尖还在发抖,他咽下喉头翻滚的血气,笑着说:“逗你的,怕什么。”
他往前一步,踩在了地面落下的那道浅金色余晖上。
他要做人,不能做禽兽,他永远不能让弟弟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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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昼牵着沈惊到门口,打开门,司亭拿着摩托头盔等在外头。
“阿昼,他们小屁孩聚餐,我送他过去,你去不去?”
俞昼笑得温文儒雅:“我就不去了。”
“也是,你去了算家长,他们玩不开。”司亭来到沈惊面前,微微屈膝,调侃道,“怎么选个这色儿的围巾,像个蠢鹅蛋。”
沈惊还有点蔫,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你才是蠢鹅蛋。”
接着又想起来什么,沈惊连忙对俞昼说:“哥哥,司亭哥哥说我是蠢鹅蛋。不过,我自己觉得我是一颗漂亮的柠檬。”
行,他和司亭说了一句话,但是和俞昼说了两句,这回不怕俞昼数数了。
沈惊戴上头盔:“哥哥,那我走喽。”
俞昼站在门口,笑着点头:“记得不要喝酒,也不要玩到太晚,看着点手机,注意电量。”
一个毫无差错的、关心弟弟的好哥哥。
司亭轻嗤一声,长腿跨上摩托:“阿昼,你就别瞎操心了,他多大个人了。”
沈惊重重捶他后背,嚷道:“你说我哥哥干嘛!你没哥哥疼,你红眼病犯了!”
司亭吃痛“哎”了一声,笑着说:“你们兄弟两个沆瀣一气,我不和你们争。小神经,抱紧了啊,出发了。”
摩托车驶离,俞昼站在原地,看着弟弟离开的背影,面上笑容春风般温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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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亭这孩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很可靠。”俞守泽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我通知他来接沈惊,他就真的来了,来的不早不晚,很是时候。”
俞昼没有回头,淡淡道:“爸。”
俞守泽走到俞昼身旁,拍了拍俞昼肩膀:“小昼,你允许沈惊走,这点我确实没有想到啊。”
俞昼的笑容纹丝不动:“他有交朋友的自由,不存在允许不允许。”
“他也可以没有自由。”俞守泽笑道,“取决于你。”
俞昼侧身一步,拂开俞守泽搭在他肩上的手掌,像拂掉一块污泥:“他天生就有自由,不取决于任何人。”
俞守泽缓缓鼓了三下掌:“很漂亮的大道理。”
接着,他话锋一转:“我把你妈妈生前最后一场演出的录像带放在地下室了,你看到了吗?”
俞昼:“谢谢爸,我看到了。”
看了很久很久,看得他浑身血液仿佛冻住,看得他差点做出让弟弟恐惧的事情。
“小昼,地下室我从来就没有对你上锁,”俞守泽欣慰地说,“你很多年没有下去过了,现在你愿意去,我很欣慰。”
刺骨的冷风吹过,掀动俞昼的发梢,轻擦过他乌黑的眉眼。
“能够扳倒你的那些证据,也在地下室里,我同样都看到了。”
俞守泽从轻笑转向放声大笑:“小昼,你以为我担心的是你夺权吗?你想错了。你是我的儿子,你身体里流的是我的血,我的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