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他和立夏都想多留一些自己吃,就没有卖。
手上没钱,自然供不起宋寒露。
好在他们还有爹,哥哥不行,爹可以啊。
就凭宋惊蛰买地和宋白露买盐引,他爹都拿的出钱来,供宋寒露还不是手到擒来。
为了女儿,宋福田当然是愿意的,二话没说就把钱掏了。
这会儿气得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宋惊蛰手头上又没有多余的银子,还真不敢夸海口去接这个茬。
“爹,惊蛰哥,喝点水吧。”父子俩僵持间,一旁一边剥麻一边看他们斗嘴,看得哈哈大乐的林立夏忙给他们倒了杯水,缓了气氛。
喝了水的宋福田和宋惊蛰都不说话了,斗嘴归斗嘴,要真那么做了,就伤父子情分了。
郑月娥插话:“也不知道这批麻能卖多少钱。”
随着宋惊蛰的田地越盘越多,家里的家什也越来越多,家里房屋已经堆不下了,为了剥麻,他们又在院里搭了个棚子。
如今院子里除了过道,挤得都没处下脚了,郑月娥都想花点钱,再起两件屋子了,宋惊蛰拦住她,说他挣了钱要另起新屋。
现在她就盼着宋惊蛰挣了钱,赶紧起屋子,将家里空出来。
宋惊蛰道:“我先前去坊织坊问了,晒干的苎麻丝二十文一斤,绩好的苎麻线三十文一斤,咱家人手不够,卖苎麻丝就行。”
林立夏也道:“我和惊蛰哥算了算,一亩地割出来的青麻至少有两百斤,泡水去青晒干怎么都得出百来斤的苎麻丝吧。”
郑月娥算了算,一亩地二两银子,三十亩下来,就是六十两。
她吃惊地向宋福田看过去。
她和宋福田背着家里人偷偷挣了十来年的钱也才攒下六七十两,她家惊蛰这才努力多久,就能挣出他们十几年挣的钱了。
而且这还只是一季。
下半年还能收两季。
要都按这个收成来,一年岂不是要挣一百八十两?!
对上郑月娥吃惊的视线,宋福田不自在地咽了咽喉。先前他观宋惊蛰买地、种稻子都没什么感觉,心想,这么苦哈哈的,挣的钱跟他们也差不多,一点都不值得他去折腾。
这会儿种苎麻这么出息,他都不想去山里倒腾那些山货了,在家里跟着他儿子老老实实种苎麻算了。
见自家爹娘被苎麻的进益惊到,宋惊蛰不自觉地升起一股自豪感来,不容易,他终于赶上他爹娘了!
但这股子得意很快又退了去:“挣钱也就是这一两年时间,等村里人反应过来,纷纷跟着种苎麻,恐怕就卖不上这个价了。”
通过种稻子,宋惊蛰看出村里人的从众心很强。以前大家都没钱,粮食都不够吃,自然不会拿地去种苎麻。可村里人跟着种稻子,有钱了就会琢磨着买地。加之宋惊蛰种苎麻挣到了钱了,他们定然也要跟着种的。
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宋福田毫不在意:“天底下没有谁能够一直占便宜,比别人多挣两年钱已经占尽优势了,你有钱,多买地,不管村里人如何学你,你始终走在他们前面。”
宋惊蛰一想也是。
“……”
一家人想着即将到手的六十两,浑身跟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一点都不嫌剥麻这活儿苦了。
只是他们还没兴奋上几刻,郭麦冬带着他家小哥儿卢溪文上门了。
最近这些日子,林立夏和郭麦冬混熟了,两人时常到对方家串门,交情越来越好,村里有个什么事,郭麦冬也爱到林立夏这里说嘴。
他一进门就找林立夏说了:“那付博文的心眼忒小,不就是你说了他老子娘几句吗,他昨儿找坊里管事的说你家苎麻今年种的多,坊里不缺苎麻丝,让他把苎麻价压一压,今儿坊里的苎麻丝就降到了十五文一斤。”
林立夏听了面色十分不好。
村里人虽说没种苎麻,可苎麻这东西好养活,山里到处都是,总有上山砍柴采蘑菇的看到会去割些回来,批了麻晒干去买,也能增个进项。
管事的照付博文说的这么一做,村里人会认为是他们种了苎麻,使得他们没钱挣的。
且苎麻丝价格跌了,他们能挣的钱又少了一笔。
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你坐,来了我家别客气。”宋惊蛰见郭麦冬光顾着跟林立夏说话,倒了茶来招呼他,又给卢溪文拿了几块花生糖,让他去找施银杏玩。
“哎、好。”郭麦冬挨着林立夏坐下,顺手帮他批麻,“你们别顾着招呼我,先想想办法吧。”
他如今跟林立夏交好,就是跟宋家人交好,自是站在宋家这边的。
这能有什么办法?
林立夏发愁,苎麻丝的价格压得越低,对管事的越有利,价格都压下来了,他们让人家涨回去,人家也不肯啊。
宋惊蛰道:“没事,我明天去别的纺织坊问问。”
林立夏眼前一亮,纺织坊是朝廷开办的,五里一坊,他们这儿的纺织坊不收,总有缺麻的地方收。
康州府这么大,他们这三十亩地的苎麻扔进去,一个水花都溅不起。
郭麦冬眼睛也跟着亮了,要是别的坊还原价收麻,宋惊蛰他们帮着村里人把麻线运去卖,这事就解决了。
但宋惊蛰并不打算这么做,他问郭麦冬:“郭夫郎想挣花用钱吗。”
郭麦冬疑惑:“怎么挣。”
宋惊蛰从院子里挂满了苎麻丝的麻绳上取下一捆干麻来:“我这干麻就这样卖了太亏了,你们若是有空,帮我绩成线,一斤我给八文钱。”
郭麦冬喜道:“这个好。”
村里人家家户户都有在坊里帮朝廷干活的,谁家不会绩麻。
给朝廷绩,一文钱都没有,给宋惊蛰绩,手脚麻利些,一天绩上个一二斤,不比去镇上做活儿差。
林立夏在一旁也赞同的点头,这样一来,他们挣的钱又要多上一些。而且村里人不会因为干麻卖不出去就怪罪他们,毕竟他们的家人还要在宋惊蛰这儿挣钱,只能骂管事的心黑。
宋惊蛰也知道,绩成线的麻拿去坊里卖能多卖十文,他给八文钱的工钱是占便宜了,又道:“或是你们到我这儿买干麻,绩成线,自己拿去纺织坊卖。”
“回头我在坊里说说。”郭麦冬应完也没走,继续帮着林立夏批麻。
林立夏笑他:“你是上我家串门子的,不是来给我家当长工的。”
郭麦冬笑回去:“你去我家帮我干活做得,我来你家帮你干活就做不得了。”
林立夏不说话了,抓了一大把苎麻给他:“好好好,都给你干。”
郭麦冬佯装生气:“这下倒真把我当长工使了。”
两人斗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干活都变得有滋有味了。
“……”
郭麦冬回去之后,将宋惊蛰的消息放出去,没过多久,村里的妇人夫郎们就三五成群地来宋家拿干麻了。
不是他们不想自己买干麻回去绩成线卖给纺织坊。
实在是村口的坊织坊欺人太甚,那天管事的将干麻压到十五文钱一斤也有人卖后,没过几天,他又将干麻压到了十文钱一斤。
干麻价一直在掉,而宋惊蛰这里的干麻要买还是得按原价二十文一斤买,村人怕买回去折本,索性就不去挣那个钱了,老老实实在宋惊蛰这儿挣绩麻的工钱。
这次上门的都是些妇人夫郎,宋惊蛰不好跟他们相处,把纸墨笔砚备好,将林立夏推了出去:“你识字也有一年多了,这次就由你来记。”
林立夏吓得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还有好多字不认识,不会写呢。”
这是真的,林立夏对识字的热度仅限于能看懂,至于练字,他觉得费时间又费纸张,只有空闲和兴致来了时才练练,其他时间能躲则躲。
那笔字他自己都不下去,如何给别人记名字。
宋惊蛰鼓励他:“没事的,要是遇到不会写的,你就用自己能看懂的符号代替。”
这也是宋惊蛰发现林立夏另外的可爱之处。
在没学会识字前,他若是要记物什,就用石头或者炭在木板或门框上画符号。
比如腊肉他画个肉条,后面刻几个小条条,这样他就知道有多少了。
“好吧。”林立夏想起他刻的那些符号被宋惊蛰发现后,一个劲地夸他可爱的话,面色发窘地坐在放着笔墨纸砚的桌子上,帮着排队取麻的人记名字。
上门来取麻的人见到这次帮他们记录的人是林立夏,一个个瞪大了眼,他们只晓得林立夏是个勤快哥儿,倒是不知晓他居然还识字。
再次赞叹宋家花六两银子娶到林立夏,真是娶到宝了。
宋家这么大张旗鼓地让村里人绩麻,传到坊织坊管事的和付博文耳朵里,两人都没把这事儿当一回事。
只当宋惊蛰是因为苎麻丝跌价,想多挣一点。
倒是林立夏会识字写字的消息传出,使付博文稍稍诧异。
他本以为林立夏就一乡下哥儿,没想到也学了些识文断字的本事。
不过也是,宋惊蛰是个识字的,让他娶个目不识丁的人,估计他也不情愿,怪不得肯花六两的聘礼娶亲。
但这又怎样?
付博文想起前段日子他姨父来信,说是给他相了个举人女儿,他不日就要回县里去与举人家的小姐见面。
举人家的小姐金枝玉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林立夏只是识得一些字外,不知强了多少倍。
要是与举人家的小姐的婚事成了,他不仅在读书这上面胜宋惊蛰一筹,嫁娶这上面也胜。
想想都美。
然而等付博文从县里相完亲回来,村里妇人相继把绩好的麻线归还给宋家,由林立夏记好工钱。
就等着宋惊蛰把这批麻线卖给纺织坊时,他好压价的纺织坊管事的彻底傻眼了。
——宋惊蛰转手把麻线卖去了别的坊子,一根也没给他剩!
而且由于他压价太厉害,现在村里人都不卖干麻给他了,宁肯多费些功夫走上个十几里路,去远一些的坊子卖。
坊子是朝廷的,不是他私人的,每季都有任务,他要是收不到麻,完不成官府的摊派,他这个管事的就别想当了。
没了注意的管事的找到付博文,焦急地问他:“秀才公,现在怎么办?”
付博文正愁着呢,他去县里相亲,举人家的小姐没相中他,说他一个农家子,手上干净得连个务农的茧子都没有,父母辛苦供他读书,他却一点都不心疼父母,不是个体谅人。
她是挑来夫婿的,不是来挑主子的。她可不想她嫁的丈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要她端茶倒水去伺候他全家。
婚事吹了,还被羞辱了一番的付博文心情本就不佳,再一听管事的这话,不客气道:“什么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究竟你是管事的,还是我是管事的,你一个管事的没点自己的主意,事事都要我做主吗?”
管事的见付博文当场翻脸不认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回去了。
后头管事的虽说恢复了二十文一斤的干麻价,可到底损了名誉,被其他坊子的管事好一顿笑话不说,还被县令问责,罚了俸钱。
管事的越想越气,他本不想掺和付博文和宋惊蛰的争斗,只想老老实实做事。付博文以利诱他,说他只要压了价,多出的钱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