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年喜欢接触新事物,各种类型的乐器他都有接触,还有街舞、滑板等等……自他有意识开始,他的生活就很丰富,好像没有消停过。
他们的补习班,也许不太一样。
柏寅清回忆起那几乎没有喘息时间的课程表,每天从睁开眼开始,便要面对严苛的考核。他需要严格遵循计划,时间被精确到分秒。
如若最终考核不过关,他会面临严峻的责罚。
海浪再度冲来,虞微年小腿都湿透了,染上许些泥沙。
他不满地低头,不喜欢这种湿粘粘的感觉,趁柏寅清不注意,他扯过柏寅清的衣服下摆,把柏寅清的衣服当抹布,擦拭自己的小腿。
虞微年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小时候也去过京州,不过那时候是因为我妈出差。我在京州待过半个月,那时候我报了个围棋辅导班……但我总是起不来,睡到下午才去上课。”
“说不定我们早就见过?”他转念一想,也不对啊。他比柏寅清大,他去京州那段时间,柏寅清估计还在幼儿园呢。
柏寅清:“围棋课通常安排在早上七点。”
虞微年惊讶:“七点?不是,那你要几点起床?”
柏寅清:“六点就要洗漱完毕,开始用早餐。”
“啊……”虞微年代入了一下自己,这作息太可怕了,“你这作息不科学吧?小孩子不是应该多睡觉吗?”
他又纳闷抬头,“你每天就睡几个小时吗?那你还能长这么高?”
“我每天睡得比你多,都没你高。”
柏寅清习惯晚睡早起的作息,他每天不需要多少睡眠,睡四小时便能保持精力充沛。
他说:“你已经很高了。”
“是吗?”
虞微年站起身,柏寅清跟着他起来。他不满地用手比了比,“我踮起脚才能比你高。”
虞微年拖着长长的尾音,郁闷到了极点。没等他继续开口,柏寅清便搂着他的后腰,将他面对面抱起,令他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柏寅清顺势拿起虞微年的鞋子,他抱着虞微年,在沙滩上行走。二人身躯被拉成斜长的影子,被浪水冲得扭曲破碎,又重新浮现。
柏寅清说:“这样你就比我高了。”
面对面抱起的姿势,的确能让虞微年处在更高位。他低头看着柏寅清冷淡平静的脸,说:“幼稚鬼。”
“我是。”柏寅清并不反驳。
“醋精,小气鬼。”
“我是。”
“疯狗,控制狂。”
“我是。”
虞微年得到回答也不肯罢休,他故意用手臂圈住柏寅清的脖子,像逼问一般:“那你爱不爱我?”
柏寅清没有马上回答。
虞微年凶着语气:“说话。”
虞微年明显在开玩笑,柏寅清的脚步却变慢,最终停下。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变得静止,海面翻滚卷起白色的浪花,拍打着海岸。夜幕逐渐降临,海面升起一轮白月,银光铺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
在宽广壮阔的大自然中,人类显得格外渺小。虞微年能清晰嗅到空气中冰冷的海盐味,近距离背着他的柏寅清同样气息冷冽,于他而言确实熟悉、温暖的,此刻正牢牢将他托举在后背。
“虞微年。”柏寅清应完,在海浪声与微风中,说,“我爱你。”
虞微年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开玩笑着询问,并不掺杂真心,也对真实答案没有兴趣。可柏寅清说这话的态度十分认真,态度庄严到像在宣誓。
但虞微年并不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他只相信新鲜感与荷尔蒙。
爱情不过是激素调节下的产物,他不相信这世上有永恒的爱情,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因爱情变得面目全非、丑态毕露。他不理解他的所有前任,特别是那些为他要死要活、自诩深情的前男友。
虞微年有时甚至会很平常地想,他们之所以露出如此悲伤、难以忘怀的一面,无非是遇不见比他更好的人,又被他甩了,所以自尊心受损。挽回并不是因为爱,而是不甘作祟。
如果他们能在当下遇到更好的人,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先一步抛下他。他不过是先一步做出了决定,算什么背叛?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背叛,只有权衡利弊。他权衡利弊过后,发现有更好、更符合他口味的存在,所以抛弃旧爱选择新欢。
要怪只能怪旧爱不够有吸引力,这怎么能怪他呢?
虞微年一点都不认为他这个想法有问题,但有时候他也会思索,柏寅清呢?柏寅清又是因为什么?
柏寅清什么都有,家庭不差,外形条件更是。为什么柏寅清非要缠着他不放?明明他们谁都不吃亏。
尽管每次柏寅清说爱时,他都会给出很充足的情绪价值,但他并不相信爱的存在。
虞微年不相信爱情,就像柏寅清不信任虞微年会对他有真心。
有关“爱”的话题太深奥,虞微年不想细想,更不想浪费时间。他转移话题:“听你之前描述,你父母好像对你很严格?你一直这么过来的吗?”
没有得到虞微年的回应,柏寅清并不意外:“嗯。”
“人不可能一直处在高压环境吧?如果是我,我肯定受不了。最让我惊讶的是,你被管这么严,居然没有做坏事,真是神奇。”
如果虞微年被管这么严,恐怕他要报复全社会了。他调侃道,“自律的好学生。”
“……”
“我被允许做的事不多。”柏寅清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措辞。好半晌,他才又添了一句,“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能忍。”
“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有了情绪就要宣泄。无非是方式不同而已。”
虞微年下意识往下接话:“那你压力大的时候,都是怎么发泄的?”
他是真的好奇。柏寅清看起来清心寡欲,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提不起兴致,他实在想不到,柏寅清会借助什么事物来发泄情绪与压力?
运动?拳击?还是疯狂地写卷子?
从来没有人问过柏寅清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在意过他压力是否过大,所有人都将他展现出来的优秀视作天生,仿佛他生下来便是如此。
他不知道是否该告诉虞微年正确答案,也不知道虞微年是否会因此厌恶他、嫌弃他,像他父母一样,觉得他恶心。
但柏寅清做不到欺骗虞微年。
柏寅清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压力很大的时候,就在房间里……”
像承受不住某种压力,言语中途斩断。
柏寅清偏首看向虞微年,英俊深邃面庞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他注视着虞微年,神色冷淡,漆黑幽邃的眼底却涌动矛盾复杂情绪。
虞微年被看得莫名,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往下追问:“在房间里干什么?”
第53章 是你说的
“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 在于自律,自我约束。”
“习惯要从小抓起。”
“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玩乐是最无用也是最浪费时间的行为,只有无能的废物才会沉浸享乐。”
“……”
一句句严苛的叮嘱回荡在耳畔, 对这些言语,柏寅清几乎倒背如流。四周总是充斥各种视线, 不论明处暗处, 他每日一言一行以及成果都会上报给父母。
他的生活被完全掌控, 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不需要有情感,不需要有想法,只要按照既定程序前进, 获得相应的成功便好。
不被允许有欲望,不被允许玩乐, 不被允许发泄。在所有人眼中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家族精心培养的优秀继承人, 看似拥有很多, 但其实什么都无法掌控, 什么都留不住。
自诞生那一刻,他便如同行尸走肉,连思想都要被主宰。
在密不透风的窒息环境下, 柏寅清不断压抑情绪,躯体却无法承载高压。起初,他开始小幅度自/残,留的伤口很隐蔽, 也很浅,每次在身体体检之前,伤势都会痊愈,不会叫任何人发现。
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 获得许些发泄的出口,曾短暂令他喘了口气。
好景不长,一次,体检时间猝不及防提前,他伤口来不及彻底痊愈,家庭医生将结果上报,劝夫妻俩好好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他再次面临一顿责骂。
他父母仿佛极其不能理解:“我们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现在小孩子心理都这么脆弱吗?”
“你就是日子过太好,太闲了,才有空东想西想……”
“……”
柏寅清无法反驳,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他父母都听不进去,结局都不会有改变,他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唯一的发泄方式不被允许,他不被允许触碰任何尖锐的、有可能伤害自己的物品,就连窗户都被封死。
柏寅清竭尽全力想要达到父母理想中的标准,他天真地想,也许是他做得还不够好,只要他做到,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实际上并不然,哪怕他超额完成目标,也无法换来一句夸赞言语。
长时间的高压,随着青春期到来,终于积攒到临界点。柏寅清有强大的自控能力,却无法控制青春期自然的生理本能。不被允许有欲望的他,第一反应是厌恶自己本身。
在自厌与高压等多种情绪之下,他开始用自/虐式的方式压抑欲望本身。
每当产生欲望,柏寅清便用加倍的疼痛抑制。
可越是疼痛,他越是亢奋,欲望以成倍的速度增长,内心越是渴望。
直到有一天,柏寅清父亲将他唤进书房,让他看了一段视频。视频视角是他的房间,尽管监控角度比较刁钻,但还是能知晓他在做什么。
面对父亲痛心疾首、充满失望的表情,他情绪已经麻木。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人能控制欲望。你连你的欲望都控制不住,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太叫我失望了……”
他是父母联姻下的利益产物,从前他是父亲教儿有方的战利品,是家族最优秀的继承人。
而现在,他却成了耻辱。
在和虞微年在一起之前,柏寅清从来不认为爱情会降临在他身上。可他幸运地遇见了虞微年,哪怕拥有的爱情十分短暂。
他理解的爱情由忠诚、专一、负责、排他等元素构成,而不是不忠、谎言、背叛。
面对虞微年的提问,柏寅清本该道出实情,这一刻,他陷入反复的犹豫与思索。
脑海中下意识浮现父亲厌恶的、仿佛看着一团垃圾般的眼神,在得知他患上性/瘾,父亲先是将他送去精神病院治疗,治疗无果后,选择将他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