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就要起身,关博捏着杯现打的玉米汁从厨房奔了过来, “躺好躺好,别乱动。”
被按下去时贺宇航眼冒金星,难受得直哼哼, 杨启帆在他睡着的时候走了, 再一睁眼, 关博坐在了他床边, 贺宇航当时就魔怔了, 怎么谁都可以进他家,他问关博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来的时候你朋友没走呢。”关博无语,“这么大反应干嘛,指望你来给我开门啊。”
贺宇航松下口气,重新倒回床上, 他身上又沉又疼,呼吸糊住口鼻,烧得滚烫,关博说他发烧了,“我外面坐两分钟再进来,你脸都快烧冒烟了,给吓我的。”
贺宇航怀疑自己这波就是被吓的,当然也不排除底子差,在津市的时候又累又冻,又那什么,受好一番罪。
关博给他买了退烧药,看着他吃下去,“你朋友让我先照顾你一天,说是有事,晚点的时候他再过来。”
贺宇航给杨启帆发消息,让他别来了,【忙你自己的。】
放下手机他感觉背疼,躺不住,干脆又坐起来,到这会才想起来问关博一声,“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给我打电话的吗。”关博斜他一眼,“半夜三点。”
“按错了。”贺宇航抱歉地笑笑。
“少来。”关博一把给他揭穿了,“你朋友都跟我说了,说你半夜做噩梦,孤立无援,四处求救,电话都打到应总那去了。”
贺宇航猛吸一口气,当即咳上了,“没有的事。”
关博应该不知道他和应蔚闻的关系吧,就凭那天办公室里的生疏,感觉他都不知道贺宇航跟应蔚闻认识,连杨启帆都要瞒着,贺宇航怎么会乐意把这段关系公之于众呢。
说不好听点,那简直是他避之不及的人生污点。
“放这先凉会。”关博对着玉米汁吹了两下,回身时他捏贺宇航手腕,露在外面的一截,苍白到血管都清晰可见,“这瘦的,多少斤了现在,称过没?”
“没听过一句老话吗。”贺宇航有气无力地瘫着,“男孩子的体重是秘密。”
“……”关博瞪他一眼,“烧糊涂了。”
他把贺宇航的手放回被子里,站床边看了一会,“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嗯?”
“上一回你烧这么惨的时候也是我陪你。”关博感慨,“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咱俩还能在这事上重蹈覆辙。”
贺宇航轻易不发烧,这次纯属是赶上了,他都没想到还有上一回,“什么时候的事?”
“大二那年吧,咱俩认识没多久那会,印象里好像是个夏天,反正挺热的。”关博回忆道:“你不记得了?”
“大二……”原来他跟关博是大二时候认识的,比贺宇航想得要早。
“那天你一晚上没回我消息,不知道跑哪去了,回来就发烧了,也不是,是带着烧回来的,我照顾了你一天一夜,你又是喊痛又是吐的,那会还没现在这么瘦,但我也不怎么抱得动你。”
他这样说,贺宇航大概明白了,久经平复的内心当下又是一痛,“是我外婆去世那段时间。”
那天电话里他问起,大姨父这样跟他说的,贺宇航能预料到,毕竟过去了十二年,生老病死,天命难违,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明明高考那年暑假过去时外婆身体还很硬朗,无病无灾的,以为她至少还能再活个十年。
当初这消息紧跟在贺珣离开之后,可想而知贺宇航的崩溃,贺珣他还能安慰自己,只要能回去,千方百计也会阻止悲剧发生。
但秦淑勤不一样,看一眼少一眼,尤其她是夜里突然走的,寿终正寝,贺宇航就算能预知未来,也不敢改变任何。
大一那年暑假他应该去看她了吧,如果没有被葛飞的事打击到彻底消沉,走之前也一定在石头前许了愿。
贺宇航不敢说自己真的对这些有多信,心有所求的一种寄托罢了,可惜再没有灵验了。
他歪了下身,倒在枕头上,盯着被子的一角发呆,关博看他提到了伤心事,本不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就说要转移下他注意力,去给他做点吃的。
问要吃什么,贺宇航默不作声。
“那我去做点我吃的,你躺下再睡一觉。”关博起身,叹气,“早知道不让你去津市了,这笔账我替你先记魏总头上。”
贺宇航难受得眼睛都睁不开,他迷迷糊糊,枕头边扔着的手机似乎亮了下,想着可能是杨启帆回他了,艰难之中他翻了个身,眯了眯眼,竟是看到一串数字。
100628。
什么东西?验证码?
再一看是应蔚闻发来的,贺宇航反应过来是什么了。
他开过应蔚闻的电脑,显而易见,这不是他的生日,日期也对不上。
【什么意思?”】贺宇航直截了当地问。
【你要的密码。”】应蔚闻回他。
【我知道,我问你这几个数字什么意思。】
【你设的。】
【我没告诉你吗?】
【没有。】
【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可以现在去门上试一下。】
贺宇航才不上他当,应蔚闻这话明显就是来钓他的,看他是不是真的把密码删了,正常人听到不可能的第一反应,是该解释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而不是怀疑到数字的真假上。
现实与回忆的数次交锋,让贺宇航已经有点摸清了这人的脾气,什么成熟稳重,什么温和大度,统统都是表象,应蔚闻内里的本质就是虚伪的,恶劣的,擅长趁虚而入和步步为营。
……不过要说不知道,似乎也有可能,贺宇航设的,应蔚闻用了,大部分时间用的还是指纹,这房子登记在贺宇航名下,应蔚闻出没出钱不清楚,大概率是没有的,趁人之危的炮友关系,用得着财产共享吗。
那他就是个纯住客,可能还不是长住的那种,偶尔来那么几下,确实不需要追根究底各自的隐私……这事儿能想,但不能往深了想,想到贺宇航就会为自己随意且堕落的人际关系感到痛心。
那这数字到底什么意思?
按照他喜欢用特定日期来设密码的习惯,这要么是时间,要么是时间的组合。
100628。
2010年6月28号?
是个夏天。
是他大二那年。
贺宇航不会搞错秦淑勤的忌日,更不会把它设为密码,哪怕他再舍不得再怀念,那就是还有另外的意思,他问关博一零年六月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你不就在发烧么。”关博回,“嘴巴还老硬,说自己之前从来不生病,这不够特别啊。”
贺宇航:“……”
关博去完厨房回来,一手拎电脑,一手托着碗泡面,以头顶门,打算进来看一眼,不想贺宇航又在床上坐着,“你没睡啊?”
“怎么就吃这个,冰箱里没东西了吗?”
“这不刚好看到了吗。”关博笑笑,“懒得做了,你要吗?”
贺宇航摇头,他都这么精神不济了,还能被调料包浓郁的味道给冲击到,香是挺香的,就是香得让人想吐,他忍着,“你请假来的?”
“我就没假。”关博把泡面放床头柜上,笔记本在膝盖上摊开,“自从你这头核动力驴开了个好头,现在魏总天天想着开发我们的极限,我都不记得上一次休息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这次天雀接近尾声,又要跟自然资源局那边合作,开发个新的陆地遥感,现在全忙活这事呢。”
“……”贺宇航自知理亏,抬不起头,犹豫着要不要跟关博把失忆的事说了,认识这么多年,加上重蹈覆辙的交情,应该值得信任。
“GS已经把重川遥三火箭运发射场去了,昨天发通知要求卫星进场呢,最快下个月,你那宝贝就要去装箭了,不来送个别吗?”
“不了。”贺宇航干脆拒绝。
“你还真舍得,桌子借我用下,改张图,哎呀,又流鼻血了。”
“……”贺宇航看着他熟练地给自己搓了条纸巾堵上了,“没事吧?”
“没事。”关博显然更急别的,“哪儿?”
“隔壁书房。”
关博去了,不到一分钟又跑回来,“我服了,你自己去书房看过吗,哪还有下脚的地。”
“那……那边。”贺宇航指了指窗边,那有张办公桌,应该是他的,不确定,一摞摞书平地而起“依山傍水”的堆法很有应蔚闻的风格,拥挤又井然有序。
以贺宇航目前的水平自然是无法区分这些东西到底是他的还是应蔚闻的,但他想已经分手这么久了,应蔚闻应该是没留下什么东西了,除了上次他特地回来拿走的那份不知名文件。
关博嫌他家里热,脱得只剩秋衣了还在冒汗,又不敢提让贺宇航把地暖开低一点,加上他嘴里嗦着热面,整个人蒸腾得比贺宇航一个发烧的人还要热火朝天。
“开点窗吧。”贺宇航也怕把人给热坏了。
关博起身,踩在凳子上,够到窗框把手,用力往外一推,墙上的毛毡板松了,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有金属质地的东西从上面滚落了下来。
“什么掉了?”关博趴下去找。
“可能是钉子。”毛毡板是之前就粘在墙上的,上面用大头钉钉了不少照片,大部分是相机拍出来的风景照,再有就是星空星座或是剪贴出来的一些图片说明,其中有一两张照片贺宇航出境了,加上一看就是他字迹的批注,所以不难判断这一组照片墙是他弄的。
“你别动,我来,是这个吗?这啥,田螺厣儿?”关博从地上艰难起身。
贺宇航没听清,“什么?”
关博把东西递给他,是一枚三角形带纹理的黑色小片,上头刻了字。
贺宇航瞳孔缩了缩,目不转睛地看着,看了很久,直到山根处一股莫名的酸涩感冲进眼底。
什么呀,他想。
第42章 征服有瘾
贺宇航再一次醒过来, 床对面坐着的人从关博换成了应蔚闻。
他人又在医院,长眼睛的都能看明白,四方格的屋顶, 标志性的蓝色条纹衫,以及盖着的被子上扎眼的大红章……这一幕像极了最初灵魂闯入时的情景, 不同的是那会床边没坐人。
坐了还不如不坐, 比起这,贺宇航更希望自己睁开眼,看到的是他人就摔在他们家楼下。
过去的记忆找上他轻而易举,回去的办法却至今毫无头绪。
焦虑。
“醒了。”应蔚闻从手机上抬起头。
贺宇航没说话,看向头顶的吊瓶, 很好, 第二瓶才刚少了个底。
他抬了抬手臂,人往下缩,被子掩过下巴, 有意没去看身边的人,那枚吉他拨片此刻就在他手里握着,从关博放到他掌心开始, 到后来他顶不住昏睡过去。
贺宇航已经无所谓应蔚闻看没看见了, 毛毡板就在墙上粘着, 如果不是抽风分手后硬要搞点情怀, 在这之前应蔚闻早看见了吧。
这跟贺宇航公然贴脸朝他示爱有什么区别。
他突然理不清这里头的关系了, 以为应蔚闻趁人之危,实际上先动心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早在应蔚闻对他提变态要求时就该一口答应啊,逃避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