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次无论他怎么说,有机会还是没机会的,贺宇航都至少要跟他把时间定下来,这样后面应蔚闻就算想推脱,也得先找好理由。
九号楼五零一,第二次来,相较之前已是熟门熟路,贺宇航步履轻快地上楼,还在想着应蔚闻如果又搬出他那套“下次一定”的敷衍论调该怎么回他……宿舍门近在眼前,贺宇航一个挺身站定,正要抬手,下一秒,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的是条不大不小的缝,应蔚闻手搭在门锁上,贺宇航第一反应以为他是要出去,然而不等他开口,应蔚闻回了半边身,动作突然又停住了,紧跟着一道人影走了上来。
贺宇航很快反应过来,不是他要走,这门是他替别人开的,但岳锦白怎么会在这?
不是,是他怎么又在这?
想到前两次跟这人谈不上愉快的碰面经历,贺宇航有些尴尬,他没出声,也因此里面的两个人谁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岳锦白朝应蔚闻走近,近到越过了正常距离,猛一看两个人像是贴在一块。
贺宇航脑中警铃大作,就在他觉得岳锦白这样,不会是要亲上去了吧,下一秒,岳锦白的唇真的印在了应蔚闻唇上。
贺宇航倒抽一口气,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在,做什么……这俩人……
岳锦白看似是主动一方,举止却并不放肆,相反,他吻得很小心,像拿捏不了分寸似的。
他抬起一边胳膊,想搂应蔚闻的脖子,应蔚闻抓着他手腕,看不出来是要推开他,还是想更贴近彼此。
门轴轻转,发出细微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应蔚闻朝门口看来。
贺宇航心头一跳,顿时有种被抓包的无地自容感。
他没想看,真的……他就是走不了,原因很难说,不可置信是其一,还有就是,他想知道应蔚闻的态度,对这件事,应蔚闻怎么想,是意料之外,是乐见其成,还是……习以为常?
隔着几尺门缝,贺宇航与他对视,应蔚闻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他却慌得一下红了耳根。
岳锦白闻声,迅速拉开了距离,待看清楚门外是他后,跟应蔚闻说了句什么,转身走了。
贺宇航很想这时候跟着一块走,迟疑片刻,应蔚闻叫住他,“来找我的?”
……都到门口了,很难说不是,贺宇航没吭声,应蔚闻手从门锁上滑下来,“进来说话。”
贺宇航也不敢进……不能说不敢,是不知道怎么进,以什么姿态进,应蔚闻像是能洞穿他一样,转身朝里走的同时,看了他一眼,“不敢?”
窥探过他人的秘密,这时候退缩显得他更没理了,贺宇航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他手伸到背后带上门,虚掩着。
“坐吗?”应蔚闻抬了抬下巴,见贺宇航不动,他从桌上拿过烟盒和打火机,走到窗边,抽了根出来点着了。
他宿舍窗和阳台都朝北,因为是末幢,视野很好,上次来的时候贺宇航就想说了,他喜欢阳台,尤其是这种不封窗,没有任何遮挡的阳台,原本是打算在这里把剩下那半部电影看完的。
贺宇航深吸了口气,望向窗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同性恋?”
“怎么说。”应蔚闻背对着他,闻言笑了一下,“他亲我我就是。”
“可你没拒绝。”
那么长时间,都够岳锦白把手抬起来做出搂的姿态了,真抗拒的话别说吻,贴上来那一刻就该有反应。
岳锦白给贺宇航的感觉,尤其对比他跟魏涛,在应蔚闻面前,他显然是要更收敛的,就如同那个吻一样,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所以如果不是应蔚闻默许,岳锦白应该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应蔚闻默许了,贺宇航说他没拒绝,不仅是因为他没推开岳锦白,还有应蔚闻给他的那种感觉,正如现在,他轻哼了声,反过来问道:“那如果拒绝,是不是就不是了?”
“拒绝了当然不是……”贺宇航没想到他会问自己,“你都拒绝了,那是他一厢情愿。”
“是吗。”应蔚闻似乎笑了声,他转过身来,倚着窗台,“找我什么事?”
贺宇航差点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了,他咽了咽,有意移开了视线,“昨天,谢谢。”
“你还打算谢多少次。”应蔚闻看着他,“特地跑过来,不是为了这个吧,是又想请我吃饭?”
应蔚闻可能看到信息了,只是没回,贺宇航觉得吃顿饭也没什么,他确实是来请人家吃饭的……可在经历过刚才那一幕后,他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应蔚闻作为被撞破的当事人,为什么丝毫不尴尬呢,甚至不打算跟贺宇航解释什么,比如他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还是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贺宇航被突然靠近的人影吓到,反应过来后他立马往后退,动作幅度过大,撞倒了身后的椅子,桌角那摞整齐的书也因此被打散一地。
应蔚闻不知道什么时候朝他走近,如法炮制一般越过了他的安全距离,明目张胆地欺身,差一点便要吻上来,“拒绝他了可以不是。”他看着贺宇航的眼睛,“那这样呢,是吗?”
“你开什么玩笑。”贺宇航下意识笑了下,很快他便意识到,这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他甚至没懂应蔚闻是什么意思,他看着对方,逐渐拉下脸来,不可抑制地有些恼火。
“你听过魏涛对岳锦白的评价吗?”应蔚闻直起身,看着贺宇航说话,视线始终没从他脸上移开,“说他这个人很傲,有种装腔作势,假模假样的清高。”
“……”贺宇航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
“可我不这么觉得。”应蔚闻说。
你都让他亲了你当然袒护他,贺宇航内心愤愤,所以刚才应蔚闻是真的在跟自己开玩笑?因为他的出现让岳锦白难堪了,所以要从他身上找补回来?
应蔚闻不是真的要吻他,那一刻他如果不后退,应蔚闻应该也是拿捏好了分寸的,顶多就是吓一吓他,贺宇航这么以为,但接下来应蔚闻的话,不留情面地将他所有推测都踩在了脚下。
应蔚闻自始至终都在看他,眼神里没有他预料的所谓警告,而是有种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越是对人清高,我越喜欢看他在我面前低三下四的样子,知道为什么吗?”
新鲜感、反差感、征服感、满足感……类似的答案或许有无数个,但放到应蔚闻身上,贺宇航直觉不该是这么常规才对。
而且他用了“低三下四”这个词,所以他一直都清楚岳锦白对他的感情?
玩弄于股掌。
这个想法猛一冒出来,叫贺宇航后背有些发凉,这是他没见过的,属于应蔚闻的另一面。
而应蔚闻想要叫他见识的恶劣还远不止于此。
“会让我想到你。”他说:“我会想,什么时候你也能对我这样呢。”
第34章 疯了【P】
贺宇航忘了自己是怎么下的楼, 只记得那扇被他不着痕迹虚掩上的门,转头被摔出了震天响。
应蔚闻是疯了吗?他什么意思?说那些话,对他……什么的, 还有,为什么要把他跟岳锦白比, 他们一样吗?他们明明连肤色都不一样!
可以说从小到大,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贺宇航傲,尽管他有不错的资本,但他从来都是好相处的,你看他就不跟魏涛吵架,如果他俩真的像, 魏涛一定第一个不理他。
所以应蔚闻在乎的是什么, 低三下四吗?越是高傲的人,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就越让他有征服的快感?
先不说这爱好有多变态了, 光是傲这一点,他比起岳锦白可差太远,但应蔚闻怎么说的, 会想到他, 想他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对他……好像岳锦白才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那个选择。
贺宇航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昨天还在好好陪他过生日, 怎么今天突然间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应蔚闻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是因为被撞破的事恼怒,他可以骂他,打他也行,为什么非得以如此意想不到,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的方式羞辱他。
对, 羞辱,贺宇航毫不怀疑应蔚闻的动机,他一点都不认为他这样,是对自己有点什么,因为他见过表白,身经百战,那么多的爱恋里从来没有哪一场是像这样,反过来叫他难堪的。
尤其应蔚闻当时那种,仿佛玩笑话一般,轻描淡写又咄咄逼人的语气。
说别人傲什么的,贺宇航觉得最先应该反思的人是他自己。
他给杨启帆打电话,以为这个时间点他不会接的,理论上贺宇航都不应该打,但没想到响过第一声,杨启帆那边就接起了,“咱俩还真是有默契。”
“嗯?”
“正想给你打呢。”
“你没课吗?”贺宇航停下来,在通往宿舍路边的台阶上坐下了。
“月考刚结束,下午放半天假。”杨启帆听上去心情不错,“跟唐远他们去打球,路上呢。”
“所以呢,你是未卜先知,还是找我有事?”贺宇航一般不会在他上课时间给他打电话,杨启帆猜他或许是宿舍里又发生了什么,毕竟这半年来贺宇航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他那几个奇葩室友。
杨启帆总是不厌其烦地开导他,这次也不例外,然而他等了一会,贺宇航却没说话。
杨启帆于是放轻了声音,问他怎么了?
“……你还记得许艺吗?”贺宇航问。
杨启帆愣了愣,转而笑了,“怎么突然提到他了,不是不让提吗,我还以为你早忘了。”
“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了。”
许艺是高二那年贺宇航隔壁班的,他口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是这人有天突然跑过来跟他告白,说喜欢他很久了,当时杨启帆和季廷都在场,季廷当即骂了句恶心还是什么的。
而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他和季廷看错片,被郝卉月逮个正着,并由此进行了严苛的家庭教育之后,那段时间恰是贺宇航最反感此类事情的时候,可想而知他当时的态度。
尤其季廷先他一步说了恶心,他如果表态不坚决,容易再次勾起他俩那天的尴尬,也会让他在郝卉月跟前的那些反思变得形同虚设。
贺宇航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了,应该没到季廷这么直接的程度,但也足够叫许艺难堪。
“我记得你后来跟我说,他那样,是一种生来被设定的选择,没有对错。”贺宇航说。
“我这么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嗯,你说了,我记到现在,当时还觉得你特别仁慈。”
“仁慈?”杨启帆第一次听有人用这样的词形容他,“所以你现在什么情况,是又见到他了,打算跟他道歉?”
不,是他成为许艺了,他成了被羞辱的那个。
贺宇航原本是想把应蔚闻的事跟杨启帆说的,可接通电话后的两秒,突然的联想又让他说不出口了,当年因为他对许艺的态度,杨启帆整整两天没有理他,尽管后来他解释那两天是真的有事,没有不理一说,但贺宇航能感觉出来,杨启帆确实因为他的不留情面不高兴了。
“没,就是突然想到了,有感而发。”贺宇航有意把话题岔开了,问起他月考的事。
他跟杨启帆在电话里聊了几句,听到旁边似乎是唐远的人在叫他,贺宇航让他先去,有时间再聊。
回到宿舍,贺宇航把应蔚闻送他的那套衣服拿出来,在想要不要还回去,这样他不欠应蔚闻什么,也就不用一直惦记着请他吃饭的事。
可怎么还是个问题,他这会不想见应蔚闻,短时间内可能都不会想,让魏涛帮忙?以魏涛的性格,必定会问为什么,到时候该怎么解释?
贺宇航躺在床上,思考良久,迷迷糊糊听到刷子刷东西的声音,这声音这段时间可谓伴随他们宿舍里每一个人的左右,所以他一点都不陌生。
葛飞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快一个星期了吧,持续性地把他所有东西,包括衣服鞋袜桌子椅子全都洗刷了一遍,贺宇航翻身朝下看,这回更离谱了,竟是在刷地。
阳台门开着,而他刚挂在椅背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掉了下来,浸了水不说,还因为衣袖过线,被葛飞一脚踩住后拎了起来。
“你干什么?!”贺宇航立马从床上跳下来,但已经来不及了,葛飞看也没看,转手把它们扔进了门口那一大滩脏水里。
“操!”贺宇航差点疯了,“你他妈能不能看清楚,那是我的,谁允许你这样扔了!”
葛飞无动于衷,继续蹲下来,沿着砖缝来回刷着。
“听到没有!”贺宇航去抢他手里的刷子,想叫他别再刷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反反复复的不腻吗。
起初他们以为他是要走了,收拾行李呢,哪知道这么久了,他还真就只是收拾,而且那动静比起平时,叫大扫除或许更准确一点。
葛飞的执拗,没有人比当初在开关上被抠出血的贺宇航更有体会,一把刷子被抢走,他就从盆里翻出另一把,沾了洗衣液后继续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