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芷兰会意,也是,想要将刘崇他们一网打尽,是得下功夫。
“夫人今日前来,是有事情?”宋连云把容芷兰的注意力从自己的脸上转移走。
“确实是有事想请王爷帮忙,行个方便。”容芷兰福了福身,“我想去牢里,见刘麒最后一面。”
宋连云微愣:“夫人是想亲眼看看他的结局?”
容芷兰苦涩道:“是啊,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容家一大家子的人,上至她年迈的父母,下至她年幼的侄儿,全部被刘崇刘麒这父子二人害死,如今刘崇已然身死,在这世间,刘崇就是她唯一的仇人了,而偏偏这个仇人,还是她的血脉骨肉。
宋连云答应下来:“那我陪夫人走一趟。”
这点主,宋连云还是能做的。
宋连云差周全去沈沧那通报一声,告诉沈沧他陪容芷兰去大牢里看刘麒,以免沈沧回来找不到他人。
刘麒身为重犯,单独关押在一间监牢里,其他监牢里还关着别的人,都是跟刘崇和叶马吴谢四家有牵扯的,只等着梅柏迎审理完毕,再一一处置。
作为重犯,刘麒逃不了一死,而他在牢里也不会有人给他的伤换药,天气尚且有些炎热,大牢里闷热又潮湿,刘麒因为激动崩裂的伤口已经化脓,在大牢里痛苦不已,大吵大闹着要给他请大夫。
一个注定要死的死刑犯,可没有人文关怀,刘麒也只能在牢里哀嚎。
宋连云陪容芷兰进了大牢,站在关押刘麒的牢房外,刘麒看见了他大半年没有见过面的亲娘,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容芷兰开口喊了他:“刘麒。”
刘麒瞪大了眼睛,用力揉了揉,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待确认真是容芷兰后,他连滚带爬地凑到牢房栅栏前,伸出手,声泪俱下:“娘!娘,真的是你吗?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容芷兰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害死她全家的凶手,对刘麒为数不多的母爱,早已随着容家人的遇难烟消云散,只剩满心的厌恶与仇恨。
她没有回应刘麒的哀求,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不禁想,她的侄儿面对刘麒时,是否也哀求过刘麒,说自己不想死?
“刘麒,我来一趟,不是为了救你,我也救不了你。”容芷兰说。
刘麒听闻这话,瘫软在地,双手却还死死扒着栅栏,眼神慌乱又绝望,像是不相信容芷兰会如此决绝:“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我娘啊,你不能眼睁睁看我去死!”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哭腔。
容芷兰微微皱眉,面露嫌恶:“你莫要再唤我娘,从你对容家下毒手那一刻起,你我母子二人便恩断义绝!”
刘麒身子一震,往昔那些血腥的场景似乎也在脑海中闪现,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驳,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他的舅舅舅母、他的表哥表妹,都是他和他的父亲一块杀的。
“我……我当时没有别的法子,爹说,要是不这么做,咱们全家都得一块死……”刘麒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才挤出一句微弱的辩解,试图将自己给摘出来。
容芷兰怒目圆睁,眼眶泛红,厉声喝道:“住口!”
牢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与血腥气,宋连云眉头紧皱,心中对刘麒越发鄙夷,连人性都没有的人,多活一天都是老天不公。
“我今日来牢里,只是想告诉你,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尽管安心赴死。”容芷兰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对自己这个儿子没有半点留恋。
刘麒望着容芷兰决然远去的背影,嚎叫得更厉害狱卒不耐烦地拿棍子敲了敲栅栏,呵斥道:“叫什么叫?”
出了大牢,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晃得容芷兰一阵眩晕,她身形晃了晃,宋连云赶忙扶住:“夫人?”
容芷兰摇摇头,神色疲惫又解脱:“多谢宋公子,这心结,今日算是彻底解开了,往后,我便只当没生过这个孽障。”
宋连云轻声宽慰道:“夫人能朝前看就是最好了。”
容芷兰:“我会的。”
“那夫人以后还要住在尼姑庵里?”宋连云问起,他觉得原州对于容芷兰来说是个是非之地,最为刘崇的妻子,容芷兰必定也会遭受议论。
容芷兰:“我要回家了,回家去守着我的家人。”
容家的祠堂里,那一个个的牌位,都是她的家人,她会看顾好他们。
再收养几个孩子跟她姓,将容家传承下去,此生足矣。
二人在大牢外分开,宋连云目送容芷兰登上马车,跟在容芷兰身边的还是上次那个丫鬟。
能贴身跟着容芷兰,大抵也是容家旧人。
世间情意,真是难解。
第69章
为了料理原州的事情, 圣驾在原州待到了八月最后一天,九月初一这一天上午,才登船启程回京城。
新任原州刺史梅柏迎携原州众官员在码头送别, 沈沐淮作为皇帝, 赠了劝勉之语,这才上船。
路上除了要下船采买补给, 船队不再靠岸, 直直朝着京城走,也是走了大半个月才回到京城。
队伍回到京城时才过午时, 百官到码头迎接圣驾回銮,沈沧陪着沈沐淮回宫,宋连云先回宸王府。
“晚上宫里要办宴会,到时候你再坐马车进宫。”沈沧跟宋连云分开前叮嘱道,“一路辛苦, 好生歇息。”
宋连云给沈沧拢了拢披风:“王爷也别累着自己, 身体要紧。”
从京城出发时,还是太阳烤人的天气, 一转眼好几个月过去,京城都凉飕飕的, 秋风打转吹。
宋连云回了宸王府,习惯性地往凌飞阁走,却被高福拦住:“公子,您不住凌飞阁了,怎的还往凌飞阁去?”
“嗯?”宋连云愣了一瞬。
紧接着便听高福说道:“王爷早就传信回来,吩咐把公子的东西全部搬去了玉衡堂。”
高福还露出了一个很懂的笑容。
宋连云:“……”
对,他和沈沧已经在一起了,在外这几个月也都是睡一块儿, 要是回到宸王府,他还住凌飞阁,恐怕大家都要猜测他们俩是不是感情破裂了。
宋连云点点头:“那回玉衡堂。”
高福喜笑颜开:“哎!”
玉衡堂是沈沧住了多年的地方,宋连云觉得自己也算是登堂入室了,把堂堂大启摄政王的地给占了一亩三分去。
周全还有小康子都是伺候宋连云的,凌飞阁宋连云不住了,二人以后也就要在玉衡堂做事,周全还好,他本就是宸王府的老人,小康子瑟瑟发抖,哪里敢想他居然要在宸王的眼皮子底下干活?
更不敢想的是,他的救命恩人宋公子竟然如同他一般喜欢男子,而且还跟宸王在一起了,听到这个消息,小康子差点吓死。
宋连云进了玉衡堂,玉衡堂的布置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屋内只管考究的古玩字画被收走不少,挂上了很多宋连云会喜欢的,是融合了沈沧和宋连云两个人的兴趣,看得出来是费了一番心思重新装点过的。
桌椅橱柜都重新上了一层漆,泛着柔和的光泽,最突出的是,卧房里的床榻换了一张更大的。
宋连云看到那张新床榻,吸了一口凉气。
无他,实在是太大了,别说是他跟沈沧两个人,再来两个人也能翻滚得过来。
和沈沧卿卿我我多了,宋连云懂的也多了,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床榻换得是何用意。
高福在一旁道:“公子瞧瞧有没有哪里需要换的?老奴立即去办。”
宋连云伸手摸了摸那质地细腻的锦帐,指尖划过柔软的布料,都是最好的,还有什么需要换的?
沈沧应当是把宸王府里最好的都给用上了,说不定宫里也帮着添置了点儿。
宋连云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必换了,一切都好,王爷费心了。” 说罢,又在屋内踱步,将各处细节又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满意,满心都是被珍视的欢喜。
他有家了,时隔七年,他重新拥有家了。
入宫是下午的事,沈沧也不在府上,宋连云决定干脆躺在大床上浅睡一觉。
宋连云踢掉鞋子,翻身躺上那张大床,锦被带着暖香,也不知是用的什么香料,很好闻,床榻宽敞,他随意舒展着身躯,困意很快便如潮水般漫了上来。
昨天晚上沈沧多饮了几杯,趁机对宋连云耍酒疯,把宋连云上上下下给磨得不行,两个人缠绵到深夜。
沈沧酒意上头便沉沉睡去,宋连云全脑子的涩涩,压根没睡好,净想着那方面的事了,但宋连云坚决不可能承认自己想涩涩想得没睡好,所以今早依旧起了个大早。
都是沈沧的错!
宋连云迷迷糊糊坠入梦乡,这一觉睡得酣畅,把先前旅途的疲惫、昨夜的辗转难眠一股脑儿都抛却了。
待他悠悠转醒,窗外天色已经染上了几分昏黄,秋风从窗缝挤进来,带着丝丝凉意,撩动床帏。
“公子醒了?”周全听见动静,推门而入,“小的伺候公子更衣,该入宫了。”
宋连云:“好。”
周全先是招了心灵手巧的丫鬟进屋帮宋连云束发,今晚的宫宴是个极正式的场合,宋连云便不能随意披散着头发了,得将头发束起。
丫鬟们手脚麻利,用一把雕花象牙梳轻柔地理顺宋连云的发丝,将它们整齐束起,再戴好镶嵌了一枚红色宝石的白玉冠,一根羊脂白玉簪插。入,很是贵气。
周全捧了一身新衣来,衣裳是绯色、窄袖,衣裳还有暗纹,腰间玉带钩,鞋子是乌皮六合靴,靴面光滑整洁,靴筒较高,十分夺目。
“公子,今晚要穿这一身入宫。”周全笑呵呵地说。
宋连云:“是不是太高调了?”
周全笑着解释道:“这是王爷安排的,指定错不了。”
那倒也是。
宋连云对沈沧自然一百个放心,伸手轻抚那绯色衣料,指尖划过细腻暗纹,触感温润。
红色的,还挺有婚服的感觉。
宋连云穿戴整齐,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人眉眼英挺,束起的发冠更添几分利落,绯色长袍贴合身形,窄袖修身,一举一动间,暗纹似有流光隐现,贵气又不失潇洒。
宋连云有几分恍惚,他不怎么照镜子,今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和之前的气质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而且他有点更长开了,从虎狼窝里带出来的冰冷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内敛中透着的意气风发。
宋连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次确认,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沧……把他养得很好。
宋连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转身,步伐轻快地朝门外走去,他想快点进宫,进宫去见沈沧。
到了府门,马车早已备好,那马车宋连云很眼熟,是宸王的专属座驾。
不做他想,必定也是沈沧安排的。
宋连云坐进车里,马车缓缓启动,辚辚驶向皇宫。
要进宫参加晚宴的官员和家眷不少,越是靠近皇宫,就能遇到越多的马车,很是热闹。
宋连云撩开窗帘一角,不少马车装饰华丽,车帘飘动间,偶尔能瞥见里头的夫人小姐们精心装扮的模样,珠翠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