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发完,他打开导航,把手机架在支架上,随后发动了车。
经过杂货铺,栗阿婆正用鸡毛掸子掸门上的灰尘。
梁暮秋缓缓停下车,把车窗降下,冲栗阿婆问早。
栗阿婆回头,露出惊喜的表情,说道:“呦,寿星来啦,生日快乐。”
梁暮秋笑眯眯应了是,又好奇问:“您怎么记得的?”
“这有什么不记得的。”栗阿婆说,“冬冬早几天就跟我说过啦,要我今天见到你一定要给你说生日快乐。”
“要出去啊?”栗阿婆又问。
“出去办点事。”梁暮秋说,“晚上去杨阿公家吃饭,我到时候来接您。”
梁暮秋重又升起车窗,感到眼圈发酸发胀,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副驾搁着的小盒子停留几秒,开车驶离了村子。
天空湛蓝无云,阳光炽热温暖,他一路往市区开去,竟意外地没有堵车,进入市区后,每个路口也都是绿灯,似乎老天知道他今天生日,为他一路放行。
梁暮秋没直接去展览,而是先拐道去了寰旭。
自从厉明深让他收好剃须刀,梁暮秋莫名其妙总惦记这件事,这次出来干脆把剃须刀也带上,准备亲自还给厉明深。
他说服自己,给厉明深送过来只是单纯觉得碍眼,也不想让厉明深有借口能去村子。
车泊在路边停车位上,梁暮秋拿着盒子下车,仰头看向寰旭耸立的高楼,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复杂滋味。
他做了个深呼吸,抬脚往里走。
一楼是大堂,近12米的挑高叫整个空间显得旷达大气,墙面是黑白拼接的天然石材,兼具了时尚与奢华。
梁暮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往刷卡闸机旁边的前台走去。
前台的姑娘站起来微笑着询问他有什么事。
梁暮秋直呼其名地问:“厉明深在吗?”
前台愣了愣,看着梁暮秋的眼神起了些变化,问:“您跟厉先生有约吗?”
“没有。”梁暮秋说。
对方又问:“请问您找厉先生有什么事吗?”
梁暮秋来之前打算得很好,直接把东西留下请他们转交厉明深就好,却在开口时又犹豫起来。
就在这迟疑的几秒里,前台朝他身后看去,喊了一声:“周助理!”
梁暮秋回头,就见一个年轻男人停下脚步,朝他们看过来。对上视线,对方表情明显一愣。
周文下楼来是为取一份快递,见到梁暮秋先是觉得眼熟,很快想起在哪儿见过——厉明深的公寓。
他莫名其妙一个激灵,立刻走过去,说:“您好您好。”
反倒梁暮秋对周文没什么印象,愣了愣才说:“您好。”
前台插话:“周助理,这位先生要找厉先生。”
周文立刻说:“厉先生就在办公室,我带您上去。”
说罢转身,就要领梁暮秋坐电梯上楼。
梁暮秋叫住他,把盒子递过去:“我不上去了,这个麻烦你给厉明深。”
周文伸手接过,修炼得已臻化境的助理嗅觉告诉他,他得把人留下来,于是说:“我现在就上去,要不请您稍等一会儿?”
梁暮秋迟疑两秒,点了点头。
周文步伐飞快地上了楼,敲开厉明深办公室的门,把东西递过去。厉明深只看一眼就搁笔起身,问:“人呢?”
周文说:“我请他在楼下稍等了。”
厉明深绕过他快步朝外走去,然而等到楼下梁暮秋却已经不见了。
周文问前台,前台看着厉明深不算很好的脸色,犹豫道:“那位先生说还有事,就先走了,不过他刚走。”
厉明深立刻朝外走去,穿过旋转门,站在大楼前面的空地上四处张望。周遭人来人往,并没有梁暮秋的影子,他站在阳光下,良久,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来。
第67章
从寰旭出来,梁暮秋直奔展览。
到的时候展览已经开始,他凭着邀请函顺利入场。
装置艺术是利用时空进行叙事的一种艺术形式,这场展以中国风为主题,分为水墨、刺绣、青瓷和花卉四个区,展厅分上下两层,之间有一道旋转楼梯相连。
梁暮秋沿楼梯往下走,先从最感兴趣的水墨开始。
展厅开了空调,又是封闭空间,梁暮秋没多久就感到有些热,解开了外衣的扣子,露出了里面的高领毛衣,毛衣的下摆被他塞进休闲裤里,脚下踩一双白色休闲鞋。
展厅内人不多,很安静,即便交谈声音也很低,男女大多身着正式服装,梁暮秋混迹其中,看着像个未出社会的学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上前主动搭话,没说几句便提出想要联系方式,被他摆手婉拒。
楼上似乎有骚动,梁暮秋并未在意,继续专心看展。可惜不允许拍照,有好的灵感也只能先记在脑子里。
厉明深到的时候先在一楼逛了一圈,长腿阔步地在展厅中穿行,每件展品前都停下,像是在认真欣赏,实则透过背影在找人。
他面容英俊身材优越,近一米九的身高显得存在感十足,所到之处吸引诸多目光,然而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又着实让人不敢搭话。
一楼逛遍,没发现梁暮秋的影子,厉明深有些郁闷,问过之后才知道地下还有一层,正要沿楼梯下去,被人从身后叫住。
是寰旭的那位张副总,大概知道厉明深会来,也特意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厉明深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眼神忽然变得凌厉。
“厉先生,”张副总笑呵呵说道,“这就是我上次为您推荐的人,徐谦。”
徐谦跟着喊了句“厉先生”,主动伸出手想跟厉明深握手,厉明深神情漠然,只是垂眸瞥了一眼,并没有伸手的打算。
徐谦愣了愣,有些讪讪地收回手,依旧对厉明深露出恭敬的笑容,他做了自我介绍,又说一些场面话,大抵就是能同寰旭合作感到非常荣幸。
厉明深在他说到一半时就打断,问:“你是岚大设计院的?”
徐谦又一愣,敏锐地察觉厉明深这句问题绝不是出于对他的兴趣或者是欣赏,反倒是身边同伴兴奋地回答:“是是,我们都是岚大毕业的,厉先生真是厉害,连这也能看出来。”
厉明深的目光落在徐谦脸上,冷漠中带着审视,徐谦挺直脊背任他打量,手心却悄然攥紧一把汗,内心也有些慌乱,不明白厉明深这个举动是何含义。
厉明深很快就收回视线,淡淡说道:“今天是我私人行程,工作的事先不谈。”
张副总立刻附和:“是是,您慢慢看。”
楼下两个展厅看完,梁暮秋准备上楼,走到楼梯时先抬头朝上望了一眼。楼梯是360度中柱旋转,中间垂下几盏花瓣吊灯,很有设计感。
美好的艺术设计总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梁暮秋驻足欣赏片刻,然后才踩着楼梯轻快地往上走,隐约听到头顶传来对话,他并没有在意,直到转过最后一个弯即将到顶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梁暮秋?”
梁暮秋停下脚步,抬头望了过去。
说话的是徐谦旁边那人,他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像,试探着喊一声,当看清梁暮秋的脸后顿时惊呼出声:“真是梁暮秋!”
梁暮秋顿时感到几束目光同时落在了他身上,各自带着不明的意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而在几人之中,他第一眼最先就看到了厉明深,之后便是徐谦,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他不知道厉明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和徐谦站在一起。
梁暮秋咬紧牙,用尽全力按捺住转身的冲动,脚步僵硬地踏上了最后几级台阶。
有一瞬间他距离厉明深很近,几乎擦着厉明深的肩膀走过去,厉明深并没有出声。
徐谦身旁的同伴在梁暮秋走过去时一直盯着他的脸,末了胳膊肘捣了捣徐谦,“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快去啊。”
徐谦像是终于回神,朝厉明深看了一眼,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去追梁暮秋。
厉明深转头看去,梁暮秋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徐谦追上他,试图拉他的手臂,还没碰到就被甩开。
两人的动静引来旁边人的注目,梁暮秋不愿成为被围观对象,看展的心情也荡然无存,疾步朝外走去,徐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小秋,我……”
厉明深只听到这几个字,梁暮秋已经走出了展厅,隔着一道玻璃墙,他看到梁暮秋面对着徐谦停了下来。徐谦急切地说了什么,梁暮秋始终面容紧绷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两人便往街对面的一家咖啡厅走去。
张副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厉明深面色冷凝,忽然间也大步向外走去。
一前一后走进咖啡厅,徐谦看一圈,挑了个角落的沙发座。
落座后,徐谦问:“喝什么,我去点。”
“我不是来喝咖啡的。”梁暮秋冷冷说道。
徐谦看着他,自顾说:“拿铁吧,你以前最喜欢喝。”
“你确定吗?”梁暮秋忍不住讥讽,“我怕待会儿我会忍不住把咖啡泼你脸上。”
音量不低,旁边桌的两名女生好奇地看了过来。
徐谦面色讪讪,往旁边扫一眼,很快又满是温情地注视着梁暮秋:“那好,不喝就不喝,听你的。”
话虽这么说,徐谦还是叫来服务生要了两杯温水,将其中一杯推给梁暮秋,杯柄也转朝他方便拿的位置。
梁暮秋无动于衷,只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几年不见,看得出徐谦混得不错,穿西装打领带,头发用发蜡固定得向后梳,符合世俗标准中社会精英的形象。
他大概是想唱一出久别重逢的深情戏码,无奈梁暮秋并不配合,叫他唱了场独角戏,只能悻悻地又问:“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怎么不回?”
“我为什么不回你心里不清楚吗?”梁暮秋反问。
徐谦沉默一会儿,压低声音说:“上次在医院见到你,我妈认出你了,很激动问我是不是你。”
他双手在桌下交握,垂头看着桌面,神情显得低落:“她手术还算成功,但这两年复发,看东西又不清楚了,但还是通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就认出是你。”
“小秋。”徐谦说着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他抬头看着梁暮秋,“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干什么?”梁暮秋终于说话了,“是没得可抄了吗?”
徐谦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辩解道:“我当时真的是没有办法,你知道的,我妈手术需要很多钱——”
这番话梁暮秋早在六年前就听过了,他烦躁地闭了闭眼,打断了徐谦,“这不代表你可以把我的设计图拼拼凑凑卖出去还署上自己的名字。”
他现在后悔没点杯咖啡,这样就能直接泼到徐谦脸上。
徐谦闭紧嘴唇,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后松开,说道:“这件事的确是我错,但当时你只顾接那些不赚钱的案子,工作室已经入不敷出,我只是想多赚点钱。那个客户很有钱,只要我们出设计方案,你没时间,我就把你之前的设计图整理了一下。客户当时问我是不是我画的,我一时头脑发昏说是,之后想反悔已经晚了,其实我本来是想跟你说的,但那时候我工作室医院两头跑,就把这件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