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直接发动将车开走,猫咪来不及躲,岂不就要被他轧到?
梁暮秋有些后怕,庆幸自己还没开车,蹲在地上,又忍不住朝厉明深看。
厉明深却已经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梁暮秋费了点功夫才把那只猫哄出来。
那猫似乎怕人,冲它伸手它还往里躲。梁暮秋没办法,只好回餐厅问厨师要几片香肠,那猫才闻着肉香才警惕地探出脑袋。
猫吃肉的时候,梁暮秋拿出手机拍了段视频,想着待会儿回家给梁宸安看。
等猫吃饱喝足,爪子洗脸时,梁暮秋说:“你以后别在车底呆了,这样别人看不见你,万一轧到你该怎么办?”
橘猫喵一声,飞快跑走了。梁暮秋又四面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其他流浪动物把他的车底当做暂时的栖息地,才重新拉开车门。
鬼使神差地,他回头又看一眼。
这会儿功夫,围观的人已经散了,连孟金良都暂时回店里。厉明深还站在原地,大概在等司机。那个助理模样的人站在旁边不停地用纸巾擦汗。
八月底天气还很热,在外面站一会儿就浑身冒汗,更别提树上蝉鸣阵阵,吵得人心浮气躁。
梁暮秋倒是没出汗,他天生体温偏低,耐热,好奇怎么厉明深也不热,难不成真的心静自然凉。他这样想着,没上车,转而打开后座的门,拿两瓶饮料出来,朝厉明深走去。
“喝吗?”梁暮秋先把饮料递给助理,“天气太热了,喝这个降火。”
助理一愣,低头看去,发现梁暮秋拿的是一瓶梨汁,貌似是本地一家乡镇企业的品牌。
助理正急得上火,这车估计就是方德砸的,而方德是他招来的,他急火攻心,也顾不得太多,道谢后接过来,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
“不客气。”梁暮秋说,这才转向厉明深,把剩下那瓶递过去。
他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厉明深却像不明白似的,垂着眼。
那只拿着饮料的手手指细长,和人一样漂亮。
厉明深没有动作。
气氛变得尴尬,助理灌下去半瓶梨汁才想起厉明深不喝别人的水,刚想去接,厉明深却自己伸了手,说:“谢谢。”
助理反倒愣了。
“不客气。”梁暮秋笑了笑,想想又说,“当是猫咪给你的谢礼。”
此时起了一阵风,吹动天上的云彩,流转间,刚才还半遮半掩的月亮完全显露,脉脉月光洒下,照亮梁暮秋的脸。
他头发乌黑,脸庞如玉似的白,笑起时唇角微弯,表情细微却生动鲜活。
厉明深的目光被他鼻尖那颗小痣吸引。
忽然地,他瞳孔微微一缩,看梁暮秋的眼神也起了变化。
这个人……厉明深心想,他好像见过。
第3章
一阵轻快铃音划破了沉闷的空气,是动画片主题歌,梁宸安的专属铃声。
梁暮秋不自觉笑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走到一边接通。
梁暮秋走远,厉明深的目光也随他移动,他看到梁暮秋一直在笑,嘴唇张合,发出的声音很轻,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他在给谁打电话?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厉明深随即收回了视线。
没过一分钟,一辆奔驰停在路边,来接厉明深的司机到了。助理拉开门,厉明深坐了进去。
助理见厉明深随手把那瓶梨汁搁在扶手箱,果然没喝。
车里光线昏暗,厉明深的脸一半落在阴影里,回头对助理说:“明天自己去找人事。”
助理咬紧牙,似乎想辩解,但他知道厉明深眼里揉不得沙子,在收了方德的好处时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厉明深不是开除而是让他自己辞职也算顾念旧情,于是说:“知道了,谢谢厉先生。”
车从眼前驶过,扬起一片落了的梧桐树叶。梁暮秋有一瞬的分神,电话那头稚嫩的声音喊他:“秋秋?”
这一声唤回梁暮秋的注意力。
“冬冬。”他笑着说,“马上回去了,给你带了好吃的。”
梁宸安哇了一声,紧接着说道:“那你开车慢一点,我等你。”
挂了电话,梁暮秋抬头望去。那辆车已经过了路口,消失在转角。他收起手机上了车,打着后往相反方向驶去。
奔驰在夜晚的车流中平稳行驶,司机问厉明深去哪儿。
厉明深刚说回公寓,忽然接到电话,是家里阿姨,慌慌张张跟他说“太太又在闹了”。
厉明深只得吩咐司机去大宅,司机改道,厉明深则向后躺在座椅上,闭上眼,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
勖家大宅位于外环一片别墅区,茂密的绿树中散落着七八座公馆。
车开到门口,厉明深下了车。门口是一大片私家草坪和花园,厉明深走进去,看到客厅亮着灯。
客厅里,两个阿姨大半夜还在打扫,见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候。
厉明深没换鞋直接走进去。
地板上到处都是碎瓷片,不知道厉環又摔了什么,厉明深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也被扯下来撕了。
他避开一地狼藉,走到客厅中央,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看到丢在地上的抱枕,随手捡起扔到了沙发上。
厉環不在客厅,看样子是发泄过,累了,回房间了。
勖明昭车祸后,厉環就一直如此。白天在人前还能维持坚强端庄,一到晚上夜深人静就开始发疯,看见什么摔什么。
头几年勖照平去世时,厉環也是如此,但好歹有勖明昭陪她。现在勖明昭也走了,厉明深却没那个耐心。
而厉明深越是表现得冷静,厉環就越是疯得厉害。
厉明深脑海中回响起厉環声嘶力竭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哭?那是你亲大哥,他又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连滴眼泪都不肯掉!”
刚才给厉明深打电话的菁姐走过来,厉明深回过神,问了一句:“我妈呢?”
“太太回房间,应该是睡了。”菁姐小声说,生怕吵醒厉環。
厉明深没再说话。
时间不早,菁姐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厉明深晚餐其实没吃多少,但哪有胃口,说道:“不吃了。”
菁姐又问他要不要住下。
厉明深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菁姐忙去收拾房间。
厉明深沿楼梯上二楼,他和勖明昭的卧室都在这一层,厉環住三层。
菁姐抱了干净的床单被褥去厉明深的卧室。成年后厉明深就搬了出去,除非逢年过节很少在大宅露面,不像勖明昭,结了婚还住这里,虽然后来很快就离婚了。
上一次回来住还是勖明昭葬礼,如今勖明昭尾七都快过了,算算竟然已经一个多月。
卧室长久不住人,乍一开门便是不通风的气味,并不好闻。厉明深没着急进去,站在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上,视线落在斜对面勖明昭的卧室。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出乎他的意料,房间竟然亮着灯。
不仅亮着灯,还开了空调,空气中弥漫着浅淡花香,床铺也平平整整。桌上摊着一本书,似乎勖明昭还住在这里,只是看书看到一半,短暂下楼吃个宵夜。
厉明深愣住,问菁姐怎么回事。
“太太每天都让收拾,灯也让一直开着,不许关的。”菁姐小心道,“每天都要亲手换束花,有时睡觉前还要来坐一会儿。”
同样是儿子,厉環从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厉明深一直知道。
菁姐说完就要继续去收拾厉明深的房间,厉明深语气有些冷,说:“不用了。”
说完他便快步下楼,穿过客厅离开了这栋房子。
司机没得他的指示,没敢走,见他出来立刻下车开门。
别墅区四周绿树成荫,夜深了,暑气消散大半,其实已经不太热了,厉明深还是让司机把空调开到最大。
但还不够。
胸口堵住似的,叫他难受。
他看到了扶手箱里放着一瓶水,想也没想就拧开,一口灌下。
喝进嘴里他才意识到是刚才那瓶被他随手搁下的梨汁,那味道丝丝清甜,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意外地叫他的心安定下来。
司机还在战战兢兢等吩咐,厉明深一口一口喝完梨汁,将瓶盖拧回去,平静说:“回公寓。”
明月高悬,照亮出城的路。梁暮秋一直往北开,晚上不堵车,道路通畅,不到两小时他就开到了平阳县城,之后又往东走一段,穿过麦浪翻滚的乡间道路,半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
村口有棵三十年树龄的粗壮梨树,树下竖一座石碑,上写“小梨村”三个字。
柏油路宽阔平整,入夜后,小梨村一片宁静,大多数人家都睡了,只零星亮几盏灯。梁暮秋熟练地驾车,七拐八绕,很快停在一户独门独院的民宅前。
发动机熄火,刚下车,他就听到紧闭的铁门里传出脚步,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影冲出来,一把扑进他怀里。
梁暮秋被带得往后退一步才站稳。
“秋秋!”小人仰起头,露出一张白净脸蛋,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正是梁宸安。
他满是依恋地看着梁暮秋,好像确定梁暮秋真的回来似的,又喊一声:“秋秋!”
梁宸安后头还跟着一个孩子,是梁宸安的好朋友,大名杨思乐,小名乐乐。
“秋秋!”
杨思乐也扑过来抱了梁暮秋一下,但关注的重点不在梁暮秋本身,朝他身后的车里看,一边舔嘴唇一边问:“好吃的呢?”
梁暮秋从后座把提拉米苏拎出来,杨思乐“哇偶”一声,拍着手在原地蹦了两下。
梁暮秋见他还穿短袖,问:“乐乐,怎么穿短袖,不冷吗?”
村里不比市区,温度本来就要再低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