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阿婆似乎见怪不怪,笑着夸道:“冬冬真聪明呦!”
厉明深付了钱,转身要走时脚步忽然停顿,朝货架上一排饮料看去。
那一排都是梨汁,梁暮秋注意到,问:“喝吗?”
不等厉明深回答,他就伸出手,从货架拿下一瓶,对栗阿婆说:“阿婆,再拿一瓶梨汁,和冬冬的冰棍一起先记在我账上。
栗阿婆说不用,梁暮秋却坚持,看着她拿出账本记下,这才拧开瓶盖递给厉明深。
他平时习惯了帮梁宸安拧瓶盖,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妥。厉明深垂着眼,过了几秒才接,说了句“谢谢”。
梁暮秋道:“不客气。”
厉明深的车上搁着这次出差的行李箱,他记得里面应该有一套干净衣物。
他的车还停在村口空地,一群跟梁宸安差不多大的孩子围在车旁,兴奋地看着。厉明深按下车钥匙,车灯闪烁,那群小孩哄散着跑开,但没跑远,都停下来看他。
那车是辆轿跑,车身线条流畅,黑色显得很酷。厉明深走到车头,打开了后备箱。
梁宸安还是第一次见后备箱在前面的车,眼睛都睁圆了,连冰棍儿也不吃,只顾盯着那车看。
厉明深打开行李箱,把那身干净衣服拿出来,盖上车前盖,又抬头看一眼。
村口这棵梨树枝叶繁茂,枝干向四周伸展,半径少说有十米,严严实实地遮在头顶。
枝上结着果实,熟透便掉下来,立刻被顽皮的小孩捡走,也有摔坏的烂在地上,引得猫猫狗狗凑上去。
空气中仿佛都泛着梨子的清甜。
厉明深转身朝梁暮秋走去,状似随口问:“这棵树多少年了?”
这还真把梁暮秋问住了,他想了想,不确定道:“至少三十年了吧,我小时候这棵树就在了。”
厉明深看着他。
梁暮秋笑笑,见厉明深似乎感兴趣,便提议:“我带你在村子里走走?”
从小院出来走的是小巷子,回去时梁暮秋就挑了大路。不同于小巷里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大路是柏油马路,相对平整。
不仅如此,路面清爽干净,两旁树木葱郁,每隔一段就能看到大片的三角梅。
夕阳的柔光从云层洒下,风轻拂着面庞,厉明深不自觉做了个深呼吸。
“我们这里叫小梨村,就是因为产梨出名。周围基本都是果园。”梁暮秋指着远处一片树林说。
“4、5月份开花的时候很漂亮,连成片好像下雪,是著名的打卡景点,现在花期过了,要看得等明年。”
他转头看了厉明深一眼,像个热情的推销员,继续说:“不过现在正好是果期,头茬梨已经熟了,可以采摘,周边县市很多人来,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去转转。”
厉明深眼前浮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场景,嗯了一声,依旧目视前方,语气淡淡,似乎兴趣不大。
“你手里的梨汁就是村里一家企业生产的,纯天然无添加。”梁暮秋又说。
厉明深看了眼手中瓶子,又看了一眼梁暮秋,视线停留地略久。
他心想,凭梁暮秋的记忆,估计也不记得曾经给过他一瓶这样的梨汁。
梁暮秋见厉明深似乎不太想说话,便也打住话头。
厉明深身材高,双腿修长,步伐也大,平时走路速度很快,好几次都走到前面。
梁宸安人小,梁暮秋陪他慢悠悠地晃,他便也只好放慢速度。
厉明深长相出众,又是生面孔,来往的人都朝他看。厉明深不为所动,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
“小秋,出来转转啊?”一个骑自行车的阿公停下来,冲梁暮秋说。
“阿公。”梁暮秋喊了一声,见车篓里满当当都是梨,问,“刚去果园了吗?”
“是啊。”那阿公说着,从车筐里拿两个梨递给梁暮秋,“新摘的,你拿回家跟冬冬吃。”
梁暮秋也不推拒,笑着收下。
往前走几步,经过一户人家门口,里头人见到梁暮秋便喊住他。
“小秋!”
梁暮秋停下。
很快,有个阿婶拎着一袋东西走出来,二话不说塞到梁暮秋手里:“刚烙的糖饼,里面搁了芝麻,你拿回家跟冬冬吃。”
阿婶摸摸梁宸安的头,又叮嘱梁暮秋:“吃不完放冰箱啊。”
“嗯嗯,我知道。”梁暮秋凑近闻一口,对那阿婶说,“好香啊,谢谢婶子。”
一条路走到头,不仅梁暮秋,连梁宸安手里都拿满东西,两边裤子口袋也鼓囊囊,装着一个阿婆塞的两把花生。
“好多哦。”梁宸安走在梁暮秋另一边,小声说。
梁暮秋笑了笑,垂着眼,夕阳的光温柔地照在他的面庞。
厉明深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微微起了波澜。
等梁暮秋发现前,他又收回视线,朝前方看去。
第12章
一路走来厉明深发现,村子里的人大多上了年纪,像梁暮秋这样年轻的不多。
现在的年轻人背井离乡外出打工是普遍现象,厉明深并不奇怪。他只好奇,梁暮秋为什么要带着梁宸安留在这里。
快到小院时,路边忽然窜出两只猫,其中一只是个三花。梁宸安眼尖,喊道:“小花!”
梁暮秋也认出来了,这只三花正是杨阿公家的那只猫,名字还是杨阿公随口给取的。
听到梁宸安的声音,那猫停下,扭头朝他看,随后对着同伴喵一声,朝梁宸安走过来。
梁宸安把手里的梨放下,蹲下摸摸猫头,问“你怎么在这儿啊”,那猫挨着他掌心蹭了蹭,瞄一声后转头离开,跟着同伴跑远了。
周末正是杨阿公小饭馆生意好的时候,今天客人比往常还要多,他从中午一直忙到太阳快落山才得空闲。
梁暮秋回小院拿上灯泡,出了门就往隔壁走,梁宸安小尾巴似的缀在后面。
灯泡从高高的门梁悬下来,是那种老式的拉绳灯。
梁暮秋关掉电闸,伸手比比高度,不太够,就让杨思乐给他搬个小板凳,双脚踩上去站在板凳上。
杨阿公在旁边说:“小心啊。”
“没事的。”
小院里的水电家具要是坏了,都是梁暮秋自己动手修理,他轻车熟路地拧下旧灯泡,又三两下把新买的换上。
杨阿公把电闸推上去,梁暮秋拉了一下灯绳,灯泡却不亮。
“咦,怎么回事?”梁暮秋有些奇怪,把灯泡又重拧一遍,还是不亮。
他重新踩到板凳上,踮起脚想看看是不是哪里接触不良,但那板凳有些窄,梁暮秋没注意踩到边缘,一时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就要跌下来的时候,身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
那手的手掌宽大,很有力量,稳稳地握住他的臂弯。梁暮秋赶紧从板凳上跳下来,惊魂未定,心跳也快,说:“谢谢。”
厉明深收回手,淡淡道:“不用。”
梁暮秋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不等问,厉明深先开口:“怎么了?”
梁暮秋简单说了问题,厉明深抬起手就把灯泡拧下来。借着最后一丝天光,他先查看灯泡,又去看卡口的灯头。
梁暮秋不自觉凑近,跟他一起看:“怎么回事?”
“可能是接触面氧化,所以接触不良。”厉明深声音很低,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梁暮秋感到胸腔都随着他的声音在震动,这才意识到距离过近,赶紧往后退开。
“有橡皮擦吗?”厉明深问。
梁宸安原本在和杨思乐分花生吃,这会儿两个小孩也不吃了,站在旁边,仰头看两个大人修灯泡。
听到厉明深问话,杨思乐立刻举手:“我有!”
说完他便飞快跑进堂屋,没半分钟又回来,高举着一块橡皮擦递给厉明深。
厉明深用橡皮擦在灯头表面擦了一圈,吹掉碎屑,一手固定灯头,另一只手拿着灯泡,对准后轻轻松松就把灯泡拧了上去。
他不用踩板凳,手臂也没完全伸直,梁暮秋目测了一下,厉明深身高应该接近一米九。
梁暮秋把电闸推上去,再拉灯绳的时候,灯泡唰地亮起,点亮了整个院子。
“哇——”杨思乐眼睛里满是崇拜,小声问梁宸安,“他是谁啊?”
梁宸安抬脚踢飞一颗小石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太情愿地说:“房客。”
梁暮秋也说:“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要拿橡皮擦一下?”
勖家老爷子以前就是电工,厉明深小时候耳濡目染,这点小问题难不倒他。他看了梁暮秋一眼,却没回答。
为表感谢,杨阿公要留他们吃饭,厉明深以不饿为理由婉拒,独自回了房间。
乡村的夜晚和城市截然不同,随着太阳落山,家家户户闭门落锁,周遭一切都变得安静,只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
这让厉明深想起小时候,跟勖老爷子在农村的那段童年。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
老房子隔音是个问题。他躺在床上,听到隔壁传来的说话声,隐隐约约很模糊,并不觉得厌烦。
这一晚厉明深睡得很沉,仿佛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疲惫都释放了出来。
头天没下的雨反倒在第二天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从半夜就开始往下落,梁宸安往常醒了还要赖会儿床,一听雨声立刻从床上爬起来,顺着床尾的滑梯滑下去,撒上拖鞋跑到走廊上,冲着杨阿公小院喊话。
“乐乐!”
两间小院围墙间的缝隙只有一人宽,几乎紧挨着,梁宸安有时犯懒不想出门,就在楼上冲杨思乐喊话。
喊了两分钟杨思乐才出现,揉着眼睛从房里出来,一副被吵醒的模样。
“你干嘛?”
梁宸安说:“快看,下雨了。”
杨思乐一脸茫然。
梁宸安指天:“下雨了,所以昨天打赌我没输,是你欠我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