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当下最受皇帝宠爱的齐王和王妃,另一边则是从出生起,就久居冷宫,甚至没有什么机会出来的五皇子,孰轻孰重自然不必多说。见宋明稚怀里的小孩一直哭个不停,跟在慕厌舟身边的太监立刻上前,朝宋明稚怀里的小孩道:“五殿下您要去哪里?奴才带您回去吧。”
五皇子说话虽然不怎么流畅,但是太监说的话,他都能够听懂。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而是凑近了宋明稚的怀抱中,半晌后方道:“饿……”
——或许是自出生以来便被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克扣,五皇子似乎有些害怕他们,以及看上去略有些不正经的慕厌舟,反倒对宋明稚格外亲近。
五皇子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小,但一个“饿”字却再清楚不过。然而,慕厌舟似乎没有听清般,朝宋明稚问:“阿稚,他说什么呢?”
他似乎是有意为之。
宋明稚自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五皇子似乎是饿了,”宋明稚蹙眉,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两名小太监的身上,“似乎是饭食,被人给克扣了。”这样的事情宋明稚早已见过无数次,但他的语气,还是在瞬间变得格外冰冷。
那两名太监还想狡辩:“启禀王妃,奴才没……”
宋明稚直接打断他道:“有没有,去看看便知。”
那两名太监一直在冷宫伺候,平日里欺负欺负话都说不清楚的五皇子也就罢了,遇到真正的“大人物”却是连半句瞎话也不敢多说的。听了宋明稚的话,二人立刻抖如筛糠,连连磕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整句。
五皇子再不讨皇帝喜欢也是皇子。
太监知道,此事一旦传出这里,自己便只有一个下场。
“王妃饶命!”
“王妃,奴才,奴才知道错了——”
慕厌舟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散去,“原来如此,”他转身看向自己背后的几名太监,“一会寿宴结束,去将此事说给陶公公听,顺便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慕厌舟的语气,不带半点情绪。
然而听到了他的话之后,地上那两名小太监,脸上当即就没有了颜色:“齐,齐王殿下……”
两人打算再说一点什么,但是话还没有开口,人已经被拉了下去。慕厌舟则转身,再次将视线落在了还在小声啜泣的五皇子身上,并趁其不备,抬手捏着他的发髻道:“走,三哥带你去吃好的。”
五皇子扁了扁嘴正欲哭,听到慕厌舟后面的话,终于打了个哭嗝,将眼泪全收了回去。同时,抬头朝慕厌舟道:“真的?”
一脉相承的收放自如。
-
慕厌舟不是第一次在宴席上迟到早退。
皇帝今日本就心事重重,根本无暇关注他的动向,其他人就算亲眼看见他是如何溜走,也不敢多说半句。因此,慕厌舟没有再回席上,直接与宋明稚一道朝着朝露殿而去。
有了吃食的五皇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一行人还没有走到朝露殿前,宋明稚便知道了,五皇子的大名叫作“慕关书”。
……
一炷香时间过后。
敛云宫,朝露殿。
慕关书虽然很饿,但是今年只有两岁的他,就算敞开了吃,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到了朝露殿以后,慕关书吃了几块糕点,便不再像刚刚一样只知道哭着喊“饿”了。
此时寿宴已经匆匆结束。
听到消息的陶公公,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朝露殿来。
——吃过糕点以后,慕关书虽然搭理起了慕厌舟,但始终黏在宋明稚的身边。
慕厌舟似乎对这个同父异母的五皇子没什么兴趣。
他回到朝露殿之后,只随便喂了慕关书几口糕点,直到远远听到脚步声,方才重新将注意力,落在这个“五弟”的身上:
陶公公带着人来了。
朝露殿内。
宋明稚将一块糕点,送到了慕关书的手中:“殿下还想尝尝这个吗?”
慕关书犹豫着接了过来:“尝。”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拿到糕点以后,终于不是方才那般,只顾着往嘴里塞。
见此情形,慕厌舟也凑上前来。
他看了一眼慕关书,随口补充了一句:“他吃饱了。”
“好了——”
慕厌舟叫来一名宫女,“带他回去吧,”说完便转身看向攥着糕点的慕关书,“我说,吃也吃过了,五弟你也该回自己的住处去睡觉了吧?”
怎料,刚才还一脸平静的慕关书,听到慕厌舟的话后,竟直往宋明稚背后躲:“不,不回……”
慕关书的表情格外抗拒。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陶公公的眼底。
远远看到陶公公之后,宋明稚也忽然明白了慕厌舟的意思:作为一名“不爱多管闲事”的闲散亲王,慕厌舟若是对慕关书的事情太过关心,实在是有一些不符合他平常的形象。
若要改变慕关书的日子。
还得他自己向他的父皇“告状”。
想到这里,宋明稚立刻接过话茬,配合道:“殿下为何不愿意回去?”
慕关书紧攥着那块没吃完的糕点,结结巴巴道:“因为,为冷。”
慕厌舟像没有注意到来人般,只顾着同慕关书道:“如今都几月了,还怕冷?”
慕关书摇了摇头,结巴道:“正砚殿里冷。”
“正砚殿”就是人们常说的冷宫,身为皇后之子的慕厌舟,向来不食人间烟火,他似乎并不理解慕关书话里的意思:“正砚殿有什么冷的?”
然而朝露殿外的陶公公,听到这心里已经有了数:正砚殿里的那些太监和宫女,私下或许还克扣了五皇子不少炭火。
慕关书只知道不断重复“冷”字。
见状,陶公公终于带人走了进来:“参见齐王殿下——”
慕厌舟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殿外:“陶公公来了。”
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他叫来宫女,让她将慕关书抱给了陶公公:“快,将他抱走,回去睡觉吧。”
慕关书虽然只有两岁。
但同样是皇子的他,若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自然不能在慕厌舟的殿内休息。闻言,陶公公立刻上前,将人接了过来:“今夜实在是打扰殿下和王妃了,奴才这就将五皇子殿下送回去!”
陶公公的表情格外紧张。
敛云宫一共就这么大。
方才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皇帝耳边。
当今圣上的子嗣虽然不丰,但是常年只顾着享乐、修仙的他,若不是今天的事情,或许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五皇子”。
若是从前他定懒得管此事。
但是就在几天前,大皇子刚刚因为“惊马”而被遣回崇京城。
皇帝向来都不会亏待自己,如今“万寿节”已算是彻底结束,喜爱奢华事物的他,也难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崇京城里的大小“杂事”又一次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其中就包括梁王慕思安的事。
原本懒得理会这种“鸡毛蒜皮小事”的皇帝,忽然重视起了“兄弟亲情”。听到慕厌舟和五皇子的事后,他不但令人彻查此事。甚至,一番对比下来,还影响到了他对梁王的处置。
陶公公自然不敢多嘴。
他抱着慕关书便要走,但是还没跨过门槛,便听宋明稚突然开口道,提醒他道:“陶公公,五殿下方才说正砚殿冷,您记得仔细问问为何。”
陶公公脚步一顿:“是,王妃。”
说完便再次朝两人行礼,带着还依依不舍的五皇子慕关书,快步离开了朝露殿。
……
宫灯越来越远。
不多时,殿外便暗了下来。
太监关上了朝露殿的殿门,宋明稚正打算转身,突然听到——
慕厌舟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出现在他耳畔:“父皇回到京城之后,看来有不少事可以做了。”
说着,他便握着玉杖,走到了宋明稚的身边来。
此时,宋明稚已经猜到了慕厌舟是在借五皇子的事,给梁王火上浇油。
话音落下,慕厌舟又自然地将手搭在了宋明稚的肩上,并随口道:“这回,宫里宫外都有事要忙了。”
宫里宫外……
宋明稚顿了顿突然意识到:
皇帝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已经被他遗忘了两年的五皇子,但是他却不可能不在意凤仪宫,与他自己的安危。此前,皇帝早已经大胆将皇宫内外的事情交到严元博一党的手中。
而今日知道五皇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还能受到太监欺负后,他还能如此放心吗?
陌生的痒意自肩头扩了出去。
宋明稚默默将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手上。
“齐王殿下……”宋明稚正欲开口,提醒慕厌舟他的手还在自己的肩上。
慕厌舟收回了视线:“怎么了?”
他的手仍习惯性地搭在宋明稚的肩膀。
见他一脸坦荡,宋明稚终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
第30章 戴帷帽
皇帝果然已在敛云宫内待腻了。
次日正午,一行人刚用完午膳,卤簿便已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