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皇帝会因为朝臣推举大皇子当太子而疏远他,怎么可能不计较此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补充道:“除此之外……大皇子临走的时候,一直都在念殿下您的名字,”宋明稚犹豫着,提醒慕厌舟道,“未来,他恐怕会对殿下不利。”
宋明稚面上虽淡定,但是仍经不起触碰——
如今仍需继续适应。
慕厌舟拈着棋子,轻轻地在棋盘上敲了两下。
接着,忽然抬手,将一缕长发,撩到了宋明稚的耳后,故意道:“担心我了?”
淡淡的苏合香味,随着慕厌舟的动作,袭了上来。
刹那间,便将宋明稚包裹其中。
他的指尖,也在无意间自宋明稚的鬓边蹭了过去,带来一阵浅浅的酥痒之意。
宋明稚的睫毛不禁轻颤了一下。
宋明稚知道——
殿下这是在随时训练自己,适应他的触碰。
以免在人前露怯。
宋明稚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他侧回身看向慕厌舟,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是,我有些担心殿下会受伤。”
朝露殿里面还点着灯。
微跃的烛火,轻轻跃入了宋明稚的眼底。
照亮了他眼中的关切与忧虑。
慕厌舟下棋的动作忽地一顿,几息后,他方才笑道:“放心,有阿稚提醒,我会早做准备的。”
见慕厌舟将自己的话记了下来。
宋明稚终于松了一口气:“殿下一定能够逢凶化吉。”
慕厌舟笑了一下,见宋明稚看得认真,他直接抬手,将棋罐放到了宋明稚的面前。
邀请道:“别只顾着看,一起来。”
“好。”
宋明稚并没有系统地学过如何下棋,但是上一世总坐在房梁上瞎看的他,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今日,宋明稚没有同慕厌舟客气,他缓缓放下托着腮的那只手。拿起一只由玛瑙制成的棋子,垂眸看向了面前的棋盘。
慕厌舟的棋风格外凛冽、细致。
若想赢过他,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绝不能马虎。
宋明稚犹豫着抬起了手指。
怎料,还不等他落子。
宋明稚的耳边,竟突然传来了一阵,重重的咳嗽声。
棋盘那头。
慕厌舟深深地蹙起了眉来。
原本轻搭在棋盘边的手上,也忽然浮出了一片青筋。
烛火跟着猛烈摇曳了起来。
慕厌舟攥紧了手心,胸口随之剧烈起伏,一时间,竟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齐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宋明稚立刻放下棋子,站起身道:“殿下可需唤太医?!”
慕厌舟咬牙道:“咳咳…无妨……”
说话间他的唇边已经多了一抹猩红,手也在这个时候,紧紧地攥住了胸前的那块衣料。
见状,宋明稚瞬间反应过来——
慕厌舟身上的蛊毒,突然发作了!
他立刻抬眸,看向朝露殿外:守在门口的几名太监,听到了殿内的动静,此时正犹豫着向内张望,似乎是迟疑着,要不要进来问问。
同在此时。
慕厌舟也抬眸,朝殿门口看去。
他咬牙强忍住了咳嗽。
宋明稚也反应过来,故意放低了声音,假装咳嗽着朝门外道:“咳咳……风寒而已,去煎一碗汤药过来吧。”
敛云宫内众人都知道。
齐王妃因为昨夜的事,染上了风寒。
听到宋明稚开口,外面的太监当即道:“是,王妃。”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便小跑着朝太医所在之处而去,并没有对屋内的人起疑心。
而朝露殿内。
宋明稚说完,又转身向慕厌舟看了过去——
此时他虽已经强忍住了咳嗽,但是唇边的猩红,却愈发刺眼。
宋明稚没再多说。
立刻扶着慕厌舟坐在了榻上。
同时,将一张丝帕递到了慕厌舟的手中:“殿下稍等,我去倒水。”
“咳咳咳……不必,”慕厌舟轻咳着拦下了宋明稚,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艰难道,“最近几日,内力用得有些多,没有必要喝什么水。”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
但是咳嗽终于一点一点停了下来。
宋明稚有些意外地回过头——
他没有想到,慕厌舟居然会主动提内力的事。
宋明稚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好。”
眼前这一幕提醒了他:
齐王之前,曾自己用内力压制过蛊虫,并因此而受到了反噬。
前阵子珈洛曾答应过自己,等开春后,就启程去西域,找寻蛊母。此时,宋明稚因为这个许诺而暂时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如今在龙椅上的那个昏君。
是因为过量服用丹药,而暴毙身亡的。
结合慕厌舟身上的蛊毒,宋明稚猜……历史上,齐王虽然表面上,获得了那昏君的信任,被封为太子。但是杀兄夺位的皇帝,始终都没有彻底放下对他的防备。
那昏君一心成仙,并没有料到自己会早早暴毙。他还没有来得及给齐王解蛊,便走上了黄泉路。而齐王的死,要不然是迟迟没能自己找到蛊母,要不然就是虽找到蛊母,但是身体早已被反噬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他身上的蛊必须早早解掉!
宋明稚知道,自己不应该越界。
但还是没能够忍住多问了一句:“殿下的身体……”
朝露殿内的苏合香,已彻底被血腥味压了下去。
慕厌舟手中月白的丝帕彻底被鲜血染红,他看都没看一眼,便将那丝帕扔进了宫灯中。火苗摇曳着舔了上来,不过几息,丝帕便被灼成了灰烬,落在了桌上。
慕厌舟唇边又多了几丝血迹:“我……”
他的确遭到了蛊虫反噬,但目前还不算严重。慕厌舟正准备开口,安慰宋明稚。但他还没有出声,便看到……宋明稚的眸光微动,就连手指都因为担忧,而轻轻地蜷在了一起。
“……”
慕厌舟话锋一转:“怎么办?”
他斜倚在榻上,轻轻地牵起了宋明稚的手,微一用力,便将对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边压抑着轻咳,一边低声道:“阿稚,你说咳咳……若是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呢?”
“是继续留在中原,给我守寡?”
“还是说回到述兰?”
宋明稚:“!!!”
殿下怎么可以说这种丧气话?
慕厌舟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
但他却起身,牵着宋明稚走到了桌边,他一边说,一边取出了笔墨:“哎,崇京实在是太过危险,你还是回述兰去吧。不过……就算我死了,阿稚也永远都是齐王妃。”
“不如这样吧,”慕厌舟一边说,一边提笔道,“我提前写好文书,等我死了齐王府里的金银财宝全都归你。齐王妃的名号,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算了,到时候只管带着钱远走高飞……”
宋明稚毕竟是七岁后才学的官话。
他并不如慕厌舟能言善辩,对方已噼里啪啦说出了一串话,宋明稚只挤出一句:“不行!”
慕厌舟拖长了音调:“哦,不行啊……”
墨汁自笔尖滴向桌案。
慕厌舟笑了起来,无奈道:“届时肯定是梁王当权,你要是不走,那我们两个人,就只能双宿双飞,魂归一处了。”
“死——”
慕厌舟话还没有说完。
宋明稚已抬起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殿下,少说两句。”
宋明稚的手指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了苏合香的气息。香味好似一条丝带,牵着慕厌舟靠近……
慕厌舟垂下眼眸。
他并没有推开宋明稚的手,而是忽然上前……捏了捏宋明稚的手指。
接着,轻声道:“阿稚好不讲理啊。”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