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昏君游玩享乐的计划,也因此事,而彻底泡了汤:
慕厌舟是在那昏君眼前坠马的,一向溺爱他的皇帝,自然要深究此事。
半个时辰后。
敛云宫,春琢殿。
陶公公将宋明稚带进了殿内。
并朝座上人行礼道:“启禀陛下,齐王妃到了——”
宋明稚随陶公公一道,向龙椅上的人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慕厌舟坠马的时候,周围除了大皇子慕思安的人外,只有急匆匆赶下殿的宋明稚。因此,皇帝若要彻查此事,便要将他一道叫来,仔细询问。
话音落下后,不远处终于传来一声:“免礼吧。”
他中午没能够好好休息,声音也因此变得格外沙哑,且言语之间,还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宋明稚像没有听出来一般缓缓起身,由陶公公带着,坐在了一边。大皇子与他身边那几人,也已早早到了春琢殿中,此刻就坐在宋明稚的对面。
还不等大皇子开口,为他自己辩解,皇帝已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如一个普通父亲般问:“齐王如何了?”
宋明稚连忙答道:“回陛下的话,太医方才已为齐王殿下仔细诊治过了。殿下今日坠马,伤到了脚腕。太医说,他应当静养至少一个月,才能正常活动。”
宋明稚故意将伤说重了一些。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下,皇帝便紧紧地蹙起了眉来:“静养一个月?”
皇帝似乎没有料到,慕厌舟的伤居然如此严重。
宋明稚余光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慕思安不由抖了一下。一向没什么脑子的他,实在没有忍住,在皇帝的气头上为自己辩解道:“父皇,儿臣实在不知道齐王究竟是为坠马!您知道……齐王他一向对马球不感兴趣,方才又因为那个……叫珈洛的西域人,而格外激动。”
身为暗卫,宋明稚向来都处变不惊。
但是今日,他的身份是“齐王妃”,沉不住气才算正常。听到这里,宋明稚不由开口打断他道:“殿下是因惊马而坠地的——”
他的气息略有些不稳,眼中的急切,一闪而过。
话音落下,差点急地站了起来。
慕思安愣了一下,还想辩解:“对,可是……”
慕厌舟所骑的那一匹马,是在他与侍从的包抄下受的惊,慕思安自觉这一点有些解释不清,方才故意隐去了这个细节。
然而现在,刚才那句话,却变成了他的把柄。
皇帝怒斥道:“慕思安!”
他很少直呼皇子的大名。
方才还在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解释的慕思安,瞬间噤了声,而他的那群侍从,更是个个面如土色。
慕思安跪在了地上:“对……齐王那匹马,的确是受了惊,但,但这些都和儿臣无关啊!”
说完,便狠狠地剜了宋明稚一眼。
……帮亲不帮理!
父皇怎么能叫他来做证?
崇京城里谁不知道,齐王府内那两人是一条心。
宋明稚垂眸看了慕思安一眼。
紧跟着,也随他一起跪下道:“还请陛下明鉴!”
宋明稚紧抿着唇,表情无比倔强,水蓝的眼睛,像是结了一层冰,目光颇为冻人。
龙椅之上,一身明黄的中年男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缓步走下长阶,站到了慕思安的面前:“你可知道,朕最厌恶什么?”
……厌恶?
宋明稚不由悄悄竖起了耳朵。
慕思安抖了抖,回答道:“最,最厌恶……厌恶兄弟阋墙、父子相残。”
宋明稚轻轻垂下了眼帘。
大楚一朝短短一百多年,便换了十四个皇帝。其中,既有王朝末年时,不断推傀儡皇帝、娃娃皇帝上龙椅的缘故。还有便是早期,宫变的屡次上演。
——在慕厌舟之前,几乎没有一个皇帝是正常登基。大部分人的皇位,都是直接从父兄手中抢来的。眼前这位虽是“被逼无奈”,但也没能逃过铁律。
听到了那八个大字之后,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既然知道,还在朕面前做这种事?”
方才马球场上飞沙走石。
慕思安完全没有看到慕厌舟手下的动作,此时他正抖如筛糠:“是,是意外,儿臣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敢在父皇面前搞这种把戏啊——”
慕思安说的是真心话。
但是皇帝的耳朵里面,却只听到了“有这个心思”。
他蹙紧了眉,看都没有再多看地上的慕思安一眼,重新坐上了龙椅:“昨日的事还没有结束,今日又来一桩,我看你近来是有些太过狂妄。”
说着,他便将手指抵在了额间,几息后,方才道,“今日便回崇京,在府内闭门思过,”接着,将视线落在了大皇子身边那群侍从的身上,“至于这群人,全都交给严丞相吧。”
侍从立刻应下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身为左相,严元博不仅把持朝政,甚至还兼顾着皇帝身边的大事小情。听到皇帝要将自己交给丞相,这群侍从的脸上,瞬间就没有了血色。
慕思安更是面色铁青。
如今,万寿节在即。
朝堂上下都在关注着敛云宫的风吹草动。
这个时候被皇帝赶回崇京城,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皇帝已对他失去了耐心……慕思安不甘道:“父皇!”
然而今日,龙椅上那人,已经懒得再同他说半句废话:“去,送大皇子回去。”
侍卫立刻道:“是,陛下!”
说着便遵皇命将人拖了下去。
春琢殿的门“吱呀”一声敞了开来。
略带着寒意的春风,立刻灌满一殿,吹得人发丝飞舞。
到底是各天潢贵胄。
慕思安此生,从来都未如此狼狈过。见侍卫上前,他立刻狠狠咬了咬牙,挥手甩开了那几人:“别动,我自己走!”
说着便深吸一口气,抬头走出了春琢殿。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宋明稚听到……
慕思安一边向外走,一边在嘴里,狠狠地念道:“慕厌舟……!”
他的语气极其凶狠。
像是恨不得现在便杀了慕厌舟。
宋明稚的心脏,不由一紧……在历史上,慕思安就曾因为嫉妒,而企图刺杀过齐王殿下。这一回,他该不会又要故伎重演了吧?
慕思安快步走出了春琢殿。
皇帝也懒得再处理这些事,挥手便朝宋明稚道:“下去吧。”
宋明稚起身向他行礼:“是,陛下。”
陶公公带宋明稚,朝春琢殿外而去。还未出门,他便听皇帝咳了几声,随口道:“你这几日,就好好在这里照顾着齐王,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必烦心了。”
宋明稚脚步一顿。
再次同他行礼退了出去。
※
慕思安被狼狈地撵回了家。
而扣给了他黑锅的慕厌舟,却正斜倚在朝露殿内,品茶、下棋,颇为自得。
托太医瞎说的福。
往后几日,他都可以在这里闭门休养了。
“吱呀——”
宋明稚轻轻推开了殿门。
他还未开口,便见慕厌舟正面对着棋盘,笑道:“爱妃回来了。”
“嗯。”
朝露殿内有一股淡淡的苏合香味。
与王府里的一模一样。
进门的这一瞬,宋明稚绷了整整两天的弦,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他走上前,正大光明地坐在了慕厌舟的对面,垂眸看起了棋局。
习惯成自然……
想起慕厌舟今早的叮嘱后。
一直紧绷着的宋明稚,犹豫片刻,又轻轻地托起了腮来。
慕厌舟笑了一下。
如今,他也不再有避着宋明稚的意思。
此时正一边下棋,一边随口道:“顺利吗?”
回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
宋明稚不由眨了眨眼道:“那当然。”
头一回与齐王殿下合作便大获成功。
他的语气之中,多出了小小的骄傲:“陛下将梁王殿下的手下,交给了严丞相处理,至于梁王殿下……他现在,已经被赶回崇京城了。”
慕厌舟终于没有忍住,笑着抬起了头:“阿稚真厉害。”
同时,深深地朝他看去。
宋明稚微微扬起唇角,不由侧身,躲避他的目光。同时,又忍不住道:“大皇子或许是习惯了追捧,方才离开的时候,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这些全都落在了陛下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