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慕厌舟也缓缓蹙眉,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随便扫了那名侍从一眼。
随后,便透过隔断的缝隙,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唇角边也忽然多了一丝笑意。
书房门外——
侍从“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一边朝着书房内外行礼,一边手忙脚乱地清扫起了满地的碎瓷:
“王妃恕罪!”
“都怪奴才笨手笨脚——”
宋明稚出现得太过猝不及防。
冷冷的一声,瞬间便让这个侍从吓破了胆,条件反射地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然而,人说得越多,便越是容易暴露自己的惊慌:“奴才,奴才方才只是,只是不敢打扰殿下和乔公子说话,所以,这才一直候在门外。”
宋明稚轻描淡写道:“一惊一乍做什么?”
侍从愣了一下,锋利的瓷片随即从他手指尖划了过去,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与一摊猩红的血迹:“没,没有……”
此时,那名纨绔也回过了神来:“是啊,王妃还没说什么呢,你害怕个什么劲啊?”
他长舒一口气,将手从心口处放了下来。
侍从抖如筛糠,“奴才,奴才”了半晌,也没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只知道不停地朝徽鸣堂里的人磕头,说自己绝不是故意的。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整间书房。
宋明稚轻轻地眯了一下眼睛,将视线落在了侍从的身上——
齐王身边的侍从,有一部分,是当年他出宫立府的时候,由那昏君赏赐的。他们在下人之中颇有地位,主要负责照顾齐王的饮食起居。平日里,都混在普通的侍从之中,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同。
然而自从齐王开始了解朝堂大事后。
其中的一小撮人,便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除了那天晚上的黑影外,齐王身边几个普通的下人,也开始在暗地里打探他的动向,以及偷听他从朝堂上了解到了什么。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个人应当就是老昏君故意安插在王府之中,监视齐王最近有无异动的。
“爱妃,方才没吓着吧?”慕厌舟绕过隔断,走了出来,他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便朝宋明稚道,“茶水有没有洒在身上?”说着,便低头看向宋明稚的衣角。
一直到这个时候,不知道守在哪里的其他侍从,方才小跑着来到徽鸣堂内,慌慌张张地拉开了地上的人,俯下身子收拾起了满地的碎瓷来。
宋明稚轻轻摇了摇头道:“殿下,我没什么事,但……”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
微蹙起眉,对着地上那个正簌簌发抖的侍从道:“但是近来殿下正在读书,作为下人不但伺候不好,还一惊一乍,耽搁殿下做正事,实在是有一些不应该。”
慕厌舟附和道:“有道理。”
侍从还在发抖:“王妃恕,恕罪……”
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纨绔,忽然被冷落到了一边,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朝地上的人道:“你打扰的可是殿下,一个劲地求王妃恕罪有什么用?”说完,立刻转身朝慕厌舟“嘿嘿”了两下。
“殿下,我说得对吗?”
慕厌舟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转身便朝宋明稚问:“爱妃,你看应该怎么处理?”
纨绔:“?”
对此,宋明稚早有准备——
齐王身边的某几名侍从,盯梢的能力,实在是太差。宋明稚几乎没费多大力,便从中揪出了几个,而在这其中最一惊一乍的,当属今天的这个。
宋明稚方才故意吓唬他,等的就是慕厌舟的这句话。
他迅速正色道:“自然是将徽鸣堂内干扰殿下学习的人,全都调到别处去,再换一些手脚利落的,到殿下的身边来。”
慕厌舟恍然大悟:“有道理。”
说着,便一脸遗憾地低下头,看向了地上的那一名侍从:“往后时日……你便去后院里面喂马吧。”
那侍从不由一抖:“是,是殿下……”
话音还没有落下,便被人拖了下去。
齐王府里的侍从大多懒懒散散。
找一个理由,将人清出徽鸣堂,简直再简单不过。宋明稚的视线,慢慢自其余人的身上扫了过去,同时道:“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怎么才上前收拾?殿下的身边,不如多换几个人吧。”
慕厌舟微挑了一下眉,轻笑道:“好,都听爱妃的。”
……
齐王府内风声鹤唳。
短短小半天的时间,全府都知道:
徽鸣堂中有人粗心大意,不小心打扰到了殿下读书,被调到了别处。
而王妃也因为此事,生出了调整殿下身边下人的念头。原本平静的齐王府,暗地里瞬间炸开了锅。徽鸣堂内的下人,个个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调到别处。其他的下人,则在暗中期待着自己能被调到殿下的身边服侍。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就连元九,也不免担忧了起来:“齐王殿下,王妃他…他虽不一定真是奸细。但是,现在让他重新安排府内的人员,是不是有一些……”
元九停顿了好几息,终于憋出了一句:“太纵容他了?”
且不说王妃做这些,究竟是出于何意。
他只知道王妃最近一阵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太过恣意了……虽说殿下正假装对他倾心,的确需要纵容他一些。但若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更加无法无天的事情,甚至于损害殿下利益的事情来?
绣金的花鸟屏风之后。
正摆弄棋盘的慕厌舟,手指不禁一顿。
他停顿片刻,轻笑道:“无妨,先看他折腾。”
此时,慕厌舟也不禁有些好奇……
宋明稚会调走哪些人,又会将谁送到徽鸣堂来。
见慕厌舟看上去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元九愈发着急了起来:“可,可是若给他太大的权力,殿下未来还能拿捏得住他吗?”
慕厌舟随手落下一子,漫不经意道:“如今还没什么必要。”
元九不可置信道:“那以后——”
慕厌舟顿了顿,随口笑道:“等到,以后……想拿捏的时候,自然随时可以拿捏。”
第18章
看到慕厌舟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元九的脑海中,兀地闪过了一句话:美人天生就懂如何惑人。
——这是齐王殿下曾经说过的原话。
元九默默地看了慕厌舟一眼,最终还是强忍着,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谨言慎行,一定要谨言慎行!
-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
皇子皇女加在一起,也就五人。
其中,仅齐王慕厌舟与大皇子,已经出宫立了自己的府。
相比起生母仅是一名普通妃嫔的大皇子,身为先皇后之子的慕厌舟,王府不仅离皇宫更近、占地更大,并且内部仆从众多。单单徽鸣堂,就有近百名的侍从。有资格在齐王身边服侍的,也足有三四十号人之多。
当日午后,王府前院。
这三四十个人全被元九叫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站在了王府前院的那一片空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慕厌舟的书也不读了,默默坐在了树下,朝着院中看去:
宋明稚的轿辇,落在了前院之外。
见状,侍从立刻齐刷刷地行礼道:“参见王妃——”
相比起非常好糊弄的齐王本人,如今府内的侍从,似乎要更加畏惧宋明稚一点。
见状,慕厌舟不禁由衷欣赏道:“……厉害啊。”
宋明稚走进院中:“不必多礼。”
说话间,已自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拿在了手中。
……王妃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侍从们的心,瞬间便悬了起来,一个个忍不住探头,朝着宋明稚手中看了过去。不过,宋明稚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甫一站定,他便垂眸看向册子。继而,轻声向众人道:“殿下在近来读书、疗养,要比以往忙碌许多,各位在徽鸣堂里面当值,也应比往日更加周到。”
宋明稚的话里,带着淡淡的述兰口音,轻缓的尾音,似一根羽毛轻飘飘地扫过前院。
慕厌舟不由轻轻地眯起了双眼。
上一世,宋明稚不仅是负责小皇帝安危的贴身暗卫,更是暗卫统领之一。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其中,却有着一阵淡淡的压迫感,方才还在向他手上乱瞄的众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是,王妃。”
慕厌舟终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宋明稚将那本册子,交到了元九的手中。接着,便听元九高声念道:“志书——”
他手中拿着的原来是本名册。
被点到名字之后,身着赭色短袍的侍从,立刻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此时,他还没有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宋明稚已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同时,认真地回忆道:“前天傍晚,在徽鸣堂内当值的时候,藏在书架后面打盹。”
“……啊?”
毫无心理准备的志书,呼吸瞬间一停:不是吧,王妃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宋明稚的唇边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老昏君安插在徽鸣堂内的侍从,虽然不是个个都有问题。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懒懒散散,要想抓他们的错,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