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如今刺激不到他一点——
宋明稚缓缓低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几息后,竟然赞同道:“殿下说得对。”
慕厌舟不可置信:“说,说得对?”
他立刻站直身来,抽走了宋明稚手中的那张纸:“宋明稚你怎么这么快就不在意我了,怎么,你也觉得我没希望了吗?”
宋明稚抬起了头。
月光落在他眼底,蓝蓝的湖水中,突然多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看来殿下已不排斥了解朝堂之事了,那么今天晚上……殿下与其闲着,还不如想想若此事真是冤案,后续又会如何?”
说着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慕厌舟瞪大了眼睛道:“哦,我懂了——”他恍然大悟道,“你这是激将法,对吧?”
宋明稚顾左右而言他,不去看慕厌舟的眼睛:“殿下,时间已经不早了。”
此时,明月早已高悬。
宋明稚不想再多耽搁慕厌舟的时间,说完正事,便欲向他行礼退出徽鸣堂。怎料,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耳边竟突然传来了一阵“叮当”的轻响声……
虽只有一瞬便消失,但还是没能逃过宋明稚的耳朵。
这是什么动静?
宋明稚下意识蹙眉,朝着门外看了过去——
月光照亮了绢纱窗,窗外有一道黑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闪了过去。
对方的身形极其轻巧,虽然不能说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与一般的暗卫已无两样。
身为暗卫,宋明稚对此再有经验不过,不过是在刹那之间,他便意识到……方才有人在门外,想要偷听自己和齐王殿下在说什么!
但那人显然没有想到,慕厌舟今日在门上挂了一只铃铛,他虽然发现得很及时,到底还是不慎触了一下。
慕厌舟目光一晦:“怎么了?”
话音未落,宋明稚已经走到了门口处。
——此时,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极其了解王府内的院落、布局。
齐王殿下似乎没有听到屋外的动静?
见状,宋明稚也没有打草惊蛇,“……我方才突然听到了一阵铃声,”他轻轻地将手从门框上放了下来,抬头看向门顶,试图转移话题道,“殿下为什么要在这里挂只铃铛?”
“哦,八成是风吹的吧。”
慕厌舟抬手摇了摇门上的铃铛。
并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道:“我发现,我小的时候,似乎还挺聪明的。”
宋明稚不明所以:“……聪明?”
慕厌舟笑了起来:“谁让你走路一直没有声音,有了铃铛,要是你来找我,我就能听到了。”
这时,忽有一阵夜风,吹响了门上的那只铃铛,慕厌舟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又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只小铃铛拈在指间:“之前的那个铃铛旧了,这是我今日找人现打的。”
金灿灿的小铃铛上,还系着一根红绳,随手一摇,便会发出不大不小的轻响。
——既不刺耳,又能提醒人它的存在。
宋明稚不自觉向后退去。
然而,还没有退出门外,手腕便落在了慕厌舟的掌心里:“这个很适合爱妃这种走路没有声音的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轻轻将铃铛系在了宋明稚的腕上。
“怎么样,这个礼物不错吧?”
宋明稚晃了晃手腕,欲言又止——
这种小铃铛,怎么可能防得住自己?
回到酌花院后随便塞一点棉花就好了。
宋明稚从容答道:“谢殿下的礼物,我会收好的。”
说着,便欲向他行礼,退出徽鸣堂。
慕厌舟看出了他想做什么:“等等,先别着急——”
宋明稚不解道:“殿下?”
慕厌舟仍然没有松开手。
他轻握着宋明稚的手腕,看着对方的眼睛道,略为无奈道:“你现在可没有小的时候有礼貌。”
宋明稚不由一顿:“……礼貌?”
自己方才不是已经谢过殿下了吗,难不成要回礼?
夜风吹下一朵桃花,坠在了宋明稚的睫毛之上。
不等他想清楚该如何道谢,慕厌舟已轻叹一声,垂眸看向他的眼底:“你怎么不像小时候一样。”
“……说谢谢哥哥?”
第17章
宋明稚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
桃花飘飘悠悠,坠在了地上,宋明稚趁着眨眼的那一瞬间,迅速警惕起来,整理思绪——
他虽然没有来自原主的记忆,但是他了解:作为述兰贵族,原主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才会开始学习中原官话。按照时间推断,那年的他,在走失且慌乱的状态之下,几乎不可能说出如此复杂的一句话。
宋明稚笑了一下,轻轻地抬起了眼帘,镇定道:“殿下听得懂述兰话?”
慕厌舟蹙了蹙眉:“……自然听不懂。”
宋明稚随手摇了摇铃铛,抬眸看向他:“那殿下怎么知道,我小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徽鸣堂外,静了几息。
片刻过后,慕厌舟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摇着头道,“可惜,看来阿稚当年是没有说过了……”同时,抬手替宋明稚拂落了肩上的残红,“那就先欠着吧。”
他顿了顿道,不讲理道:“现在,共欠我两次。”
说完,终于叫来了侍从。
笑着在宋明稚的抗议下,将他送向了酌花院,自己则抬手戳了戳门上的铃铛,轻笑着朝屋内而去:
“时间不早,睡觉吧——”
……
夜风吹过小院,拨动了檐下的铃铛。
宋明稚在“叮叮当当”的响声之中,回头看向徽鸣堂。
他确定方才那道黑影,绝不是错觉。
所以究竟是谁,才会在深更半夜里,趴在徽鸣堂门外,关注齐王的一举一动呢……
夜风慢慢地停了下来
叮叮当当的声响,正逐渐散去。
皇宫大殿内的那个人,忽地一下,出现在了宋明稚的脑海之中。
-
齐王府内的下人们发现:
自从成了婚以后,慕厌舟便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整日随那群纨绔一道走马斗鸡、把酒持螯了。
虽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在王妃的严格“督促”之下,他总算有了些许做正事的迹象,连带着整日围在他身边的那群纨绔的身上,也隐约透露了出些许的正经气息。
比如,再来齐王府里的时候,众人谈论的话题,终于从吃喝玩乐,变成了朝廷要务。
……虽然大部分都是被迫的。
崇京的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
阳光晒得院中桃花,微蜷着随春风飘荡,远远看去好似一层雨雾。
清晨,徽鸣堂东间门窗大敞。
慕厌舟身边的那群纨绔公子,大多都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但是,其中也不乏喜欢高谈阔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
如今,可算被他逮到了机会。
窗边那条月牙凳上,崇京城内某个纨绔,放下了手中的那只茶盏,说书一般,眉飞色舞道:“我爹说!杜尚书伤还没有养好就杀回户部,一口气就将什么将奏折、公文翻了个底朝天。查来查去,户部那件事,似乎还真是一桩冤案……”
说到这里,他突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而压低了声音,朝慕厌舟道:“小道消息,好像是已经查到了……一个叫‘冯荣贵’的小官头上。”
此时——
宋明稚乘着轿辇,来到了院外。
守在院前的侍从,还没来得及上前行礼,便被宋明稚打断:“不必多礼。”
话音落下,他便独自穿过前院,走到了徽鸣堂的正厅之外。他不仅听到了那个纨绔的话,还看到……有一名身穿碧色长衫的侍从,正端着一壶茶水,站在书房外的那面隔断之下。
那名侍从的神情格外紧张……
看上去就像是在偷听屋内两人的谈话。
今早,徽鸣堂并未关门。
宋明稚抬头看了眼门上的铃铛,接着,便轻悄悄地迈过了门槛,走到了书房外。停顿几息,方才突然开口,冷冷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宋明稚走路,没有半点声音。
侍从听得太过专心,更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受惊的侍从猛地睁大了双眼:“!”
他的手重重抖了一下,白瓷茶壶随之坠地,生出了一声脆响,彻底打断了书房内那纨绔还没有说完的话。
纨绔被吓了一跳:“外面的人是谁?!”
说着便“腾”的一下,自月牙凳上面弹了起来,他不由将手按在心口,朝着书房外面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