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稚忽然睁大了双眼,难得失态道:“我明白了——”
他“砰”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心跳也瞬间加快了几拍。
既然蛊虫不是通过商路传到中原来的,那么它会不会是……由述兰王进献到中原来的?!
宋明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阿琅被他吓了一跳,差一点便将手中的汤碗丢在了地上:“公子明白什么了?”
宋明稚立刻咬牙冷静了下来。
他朝阿琅摇了摇头——
如今蛊母八字还没有一撇,殿下可能中了蛊毒的这件事,还不能告诉身边的人。
“……没什么大事,”宋明稚话锋一转,朝他道,“哦,对了,我有一件事,需要你过两天,替我跑上一趟。”
阿琅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转走了:“公子请吩咐。”
宋明稚重新拿起了筷子,面不改色地吩咐道:“届时,去南市最大的那一家金店一趟,替我取回铃铛,顺便问问老板,可有查出这铃铛的来历。”
宋明稚的相貌与发色,实在是太过显眼。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情以后,他只得暂时取消出府的计划,将取铃铛的任务,交给到阿琅的手中。
阿琅忙道:“是,公子。”
春雨绵绵打湿了枝上的桃花。
临窗而坐的宋明稚,身上也沾染了几分寒意。
见状,阿琅立刻上前去关窗。
宋明稚则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如果蛊虫真的是述兰王进献而来,那么给齐王殿下种蛊的人,只可能是……他的父皇,那个老昏君!
见骥一毛,不知其状。
宋明稚的心随即一沉。
他恍然间意识到……自己或许一开始就想错了。
来自后世的自己,太过依赖已知的历史。
齐王殿下的继位,有没有可能,并没有像历史记载的那样的一帆风顺?
……
齐王府,徽鸣堂。
慕厌舟正提着笔,坐在长桌前。
元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看了看他手下的那本《治世方略》,不禁在心中,暗道了一声“佩服”,有这样的毅力陪王妃演戏,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不愧是殿下!
他偷摸将视线落在纸上,正欲仔细看慕厌舟究竟抄了多少。还没有看清楚什么,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穿过正厅,停在了不远处:“启禀殿下,昨日之事,吾等已经查清。”
慕厌舟没有抬头:“所以爱妃为何背着本王偷偷去见男人。”
元九:“咳咳咳……!”
慕厌舟手指一顿:“哦,说习惯了。”
元九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跟在齐王身边,看着他虚与委蛇的元九,头一回不安,生出了怀疑——殿下再这么演下去,真的不会有一天,将他自己给演进去吗?
侍从同样很震惊。
他“吾等,吾等”了小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整句来。
——慕厌舟带人去了醉影楼,虽然没有见到预想中的“接应”,但是他也并没有让这群人,白白跑一趟。
昨天晚上,慕厌舟回府以后,侍从立刻进楼见了珈洛。不愿意惹上麻烦的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下五除二便将宋明稚来找自己做什么,招了个干干净净。
侍从终于整理好了心情:“回殿下的话,珈洛说昨日王妃去找他,是想要通过他寻找一种蛊母……”
慕厌舟突然放下了笔。
他缓缓眯了眯眼:“什么蛊母?”
凝在笔尖的墨汁,“啪”的一声滴在了纸上,瞬间便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墨痕。
侍从立刻低下头,一边回忆一边道:“是……一种以酒为食的蛊虫的蛊母。”
徽鸣堂内突然静了下来。
站在慕厌舟背后的元九,不自觉瞪大了双眼。
蛊母!
殿下自六年前,中蛊时起,便在暗地里寻找起了蛊母,但始终不得头绪,只大约猜到,这蛊虫应当是从西域而来。他也曾试着从醉影楼下手,然而,醉影楼对中原人极其戒备,表面更是与普通的酒楼,没有任何区别。
最重要的是……那个名叫“珈洛”的人,当年并不在大楚!
甚至于,他们完全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一番寻找过后,只得无功而返。
元九震惊道:“王妃他……”
王妃他不但能进入醉影楼内,甚至还清楚,珈洛有这个本事!
慕厌舟的眼中难得没了笑意:“可有搜查。”
侍从立刻道:“有有!吾等昨天夜里,便从珈洛的身上,搜出了来自王府内的夜明珠,这也正好对上了他口中的‘酬劳’。”
慕厌舟缓缓点头:“好,我知道了。”
侍从行礼退出了徽鸣堂。
元九擦掉了额间的冷汗,咬牙不可置信道:“王妃竟然看出您中了蛊。”
若不是王妃看出了这一点……
蛊毒的事,单凭珈洛自己,是编不出来的。
慕厌舟慢慢垂下了眼眸,看向手边的《治世方略》,沉默片刻,方才喃喃道:“他为何要找蛊母呢……”
元九也忍不住低下了头去。
是啊,王妃图什么呢……
几息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
王妃他,他总不能是真的在意殿下吧?
第14章
雨滴叩响了徽鸣堂的门扉。
打得窗外桃花,化作香泥,零落一地。
慕厌舟拿起了面前的薄宣,放在烛上,眯着眼睛看它一点一点化作飞灰。
明明抗拒成亲,在来崇京和亲的路上,还抵触到恨不能与自己同归于尽。可是到了崇京城以后,却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奸细,那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向来都目空一切的他发现:
自己竟然在不知道在何时,对一个人,生出了些许的兴趣。
慕厌舟笑了一下。
随手拂走了长桌畔的飞灰,未多费神。
-
辰时,风和日暄。
春风荡过徽鸣堂,带出了一阵药香。
宋明稚还没走到门前,原本正在忙碌的侍从,便齐刷刷停下了动作,朝他行礼。
隔着老远就传来数声:“参见王妃!”
一时之间,蔚为壮观。
崇京城的雨,一连下了两日。
待雨停之后,宋明稚便命王府内的侍从,备好马车,将阿琅送到了南市那家金店中,去取自己暂存在那里的小金铃铛。
至于他自己……
则按时,出现在了徽鸣堂外。
——养生一事不能只靠食补。
昨日宋明稚特意从太医署里,请来人为齐王诊脉,今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侍从便按照医嘱,煎好了汤药,脚不沾地地送到了齐王殿下的桌案边。
宋明稚刚到门外,便看见一名侍从端着一只药碗,自徽鸣堂里面走了出来。
宋明稚脚步一顿:“等等。”
话音还没有落下,他已走上前,自侍从的手中接过药碗,认真检查了起来——药碗里面已经空掉,仅仅瓷壁上还沾着一点点没有过滤掉的药渣。
看上去像是喝完了的样子……
侍从还没来得及朝宋明稚行礼,便听他道:“没事了,你走吧。”
说完,他又快步走进徽鸣堂内,凑到门前的花盆边上,仔仔细细闻了起来,确定慕厌舟究竟有没有好好地将药喝完。
昨日太医来齐王府时说,自己之前也曾为齐王看过诊,但是他却嫌弃汤药太苦,从来都没有好好地服过药,并暗示宋明稚,一定要仔细确认。
宋明稚自然要照做。
徽鸣堂里面种的花,不知什么时候从兰花换成了月季。花盆里面的土似乎刚才松过不久,此时还泛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并没有宋明稚想象中的药香。
见状,宋明稚终于放下了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