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厌舟如看出对方眼中困惑般,“好心”解释了起来:“譬如早早在我体内种下蛊虫,戒备着我……”
他顿了顿,稍有些不屑地将视线落在了皇帝的手上,停顿片刻方才继续道:“再譬如,下旨将阿稚赐入我府中。”
凤安宫前的战火已逐渐熄灭。
守军开始向宫内进发,哪怕是在海宣殿之下,仍能听到自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皇帝的心狠狠一沉……
想到慕厌舟体内蛊虫的来历以后,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略带颤抖。
慕厌舟笑了一下,垂眸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耳尖:“话说回来,我的确应感谢父皇才对。若不是父皇赐婚,阿稚也不会来到中原,为我解开体内的蛊毒。”
皇帝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果,果然是他……”
惧意如一朵乌云,盘踞在他心间。话音刚一落下,暗室内的侍从,已一拥而上,将他逼退了回去。
皇帝睁大了眼睛,一步一步退回了他方才的位置。继而脱力,重重地坐了回去。
……一切都完了。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凤安宫内的战局与天下的未来,皆已尘埃落定。
……
说来也巧,就在宫变结束之后。原本覆盖在从崇京城上的铅灰色阴云,竟被秋风吹了个干净。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可就在宋明稚走出海宣店的那一刹那,他抬头便看见……浅金的阳光自云层的间隙挤了出来,顷刻间洒满了整片大地。
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地感叹了一句:“日出了……”
宋明稚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仰头朝着天边看了过去,轻轻眯起了眼眸。
慕厌舟竟也随宋明稚一道停下脚步:“怎么了阿稚?”
宋明稚摇了摇头,唇边不由生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旱灾已了,历史上原本还要再作威作福多年的严元博,也不再风光。世上的一切,都已在不知不觉中,与自己记忆里的样子不一样了……
他摇头道:“走吧,殿下。”
说着,忽然抬起手,当着众人的面,轻握住了慕厌舟的手腕。
慕厌舟顿了一下。
他并没有再追问,而是微微用力挣出了手腕。末了,与宋明稚十指相扣,迎着仿佛新生的日光,朝着凤安宫中走去。
-
凤安宫中多的是严元博的人。
今日宫变刚刚结束,皇宫内仍不安稳。
慕厌舟还不能闲下,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扫清宫内那些不安分的势力。
同时,按照宋明稚的“指示”,派人通过皇宫密道,去搜寻、抓捕试图自此处逃离的严元博等人,并将他们押回凤安宫中。
宋明稚离开海宣殿后,在凤安宫中短暂休息了一会,便被慕厌舟派人护送回了王府内。
这个时候,凤安宫内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如燎原的野火一般传遍了整座崇京城。
不过小半日,齐王“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的故事,也被人添油加醋越传越像样了。
齐王府,侧门畔。
马车穿过了长街,自朱红色的大门,驶入了齐王府之中。
这座侧门距离酌花院不远。
现在距离宫变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但是宋明稚心中的情绪仍没有彻底平复。
马车驶入府中之后,宋明稚便直接走了下来,打算借着秋风平复自己的心情。哪知他前脚刚走下马车,后脚耳边便传来了一阵略显嘈杂的声响……听上去,好像是有人在此求见自己?
这个时候会是谁?
齐王虽然已经控制了皇宫。
但是按理来说,朝臣应会观望上一两日,等局势彻底定下之后,再来“贺喜”或是站队。
宋明稚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来到齐王府。他回过身去,有些困惑地朝跟在自己身后的元九问:“府外是何人?”
方才已经去门外看过的元九,立刻回过身来,前向宋明稚行礼道:“回王妃的话,是廖公子他们!”
“廖公子?”
宋明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慕厌舟摇身一变,从纨绔变成了“英明神武”的齐王殿下,这世上最激动的,或许就是那群曾经围在他身边的纨绔好友了。
一直是齐王好友的他们,更不必考虑观察局势还有何时站队这个问题。便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到了王府之中。
此时宋明稚就在侧门外不远处。
元九的话音刚一落下,他便听到了门外的声响。那群纨绔正围在廖文柏的身边,向他问东问西:
“廖兄!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之前真的也从未听你父亲提起过吗?”
“是啊,今日廖将军率军进京,显然早就已经知道了齐王殿下的本事,你可是他的亲儿子,之前真的没有听你爹说过什么吗?”
廖文柏的语气比他们更加激动:“快别说了!我向来都不同我爹问朝堂之事,此前都是他主动告诉我的,”廖文柏顿了顿,咬牙道,“……我就说为什么这段时间,我爹一直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心里藏着这么大一件事!”
“想来爹可能也觉得我不太靠谱,怕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一不小心说漏嘴,坏了大事……”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侧门外突然安静了一瞬。说到这里,终于有纨绔反应过来:“你说……既然齐王殿下并不像完结外界传言的那般,是个不学无术的‘朽木’,那我们……”
他们虽都是崇京城中的纨绔,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正事也不做,但也是实打实将慕厌舟视作“好哥们”的。
今日,几人在来齐王府之前,都已经听说了慕厌舟那些英明神武的传说,彼时他们只顾着激动没有多想。直到这个时候,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如今齐王殿下肯定是不会再当这个“纨绔”了,那他可会嫌弃自己这群狐朋狗友?
沉默片刻之后,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要不然,要不然我们还是先走吧?”
虽是纨绔,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有个词叫作“臭味相投”,按照今日家人在府内的话:齐王殿下此前只是为了消除皇帝对他的戒备,这才与自己整日混在一起玩乐。
如今,自己来这里……
说不定在齐王的眼中,只是给他添乱罢了。
想到这里,众人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失落之态。
刚才的事情不但传遍了达官显贵之家,自然也传到了百姓耳边。他们虽不敢像慕厌舟这群纨绔好友一般靠近王府,甚至前来贺喜,但也忍不住来到了齐王府门外,在不远处默默地围观起了这里。
此时,看到一群人候在门外。
不远处的人群中,已经窃窃私语了起来,好像是等着看这群人的笑话一般。
话音落下,几人对视一眼。
而带头的廖文柏,也于此刻挠挠脑袋道:“也好,那我……”
怎知,他的话音还没有彻底落下。
一袭灰衣的元九,已经推开王府的侧门走了出来,他快步上前,拱起手笑着朝几人行礼道:“几位公子,这边走。王妃叫你们一道进府内,去喝茶!”
闻声,几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们立刻挺起胸膛,转身环视了周围一圈,接着便在元九的带领下,走入了齐王府中。
……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今早的事情我们可都听说了——”
“王妃与齐王殿下一道,在凤安宫门外用剑挡住流矢……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王妃是什么时候学的武功?我之前竟没看出,王妃竟然也是个高手!”
廖文柏一群人刚走进酌花院,便立刻将宋明稚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地从他聊起了方才发生的事。元九也在此时,朝屋内送去了茶盏。
他听着听着……
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对劲。
在此之前,齐王这群狐朋狗友,鲜少会与宋明稚说话。
一来,他们与宋明稚并不熟悉,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二来则是……齐王与王妃恩爱一事,早已经传遍了整座崇京城,慕厌舟常常在他们的面前吃飞醋。他们就算是想与宋明稚聊天,也不敢多说一句。
然而今日,他们不但与宋明稚格外热络。
甚至话语之中,还透出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态来……
听到这里,元九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猜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
还不等元九上完茶退下,便见其中一名纨绔,端起桌上的茶盏,忍不住在宋明稚的面前感慨道:“……听我爹说,齐王殿下正是为了彰显自己无意继承大统,消除圣上对他的戒备,这才假装断袖!”
这则流言已随着宫变遍京城,并被众人默认为真。
也不知是谁,忽然在此时感慨了一句:“……殿下真是深谋远虑啊!”
话音落下之后,他忽然转过身去,实在忍不住好奇地朝宋明稚问道:“这么说来,王妃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所以王妃究竟是何时,知道殿下不是断袖的?”
元九的手一抖,差点将茶杯扔在了地上——
我就知道!
第79章 装断袖
宋明稚自元九手中接过了茶盏:“什么时候知道殿下不是断袖……”
他的语气听上去略有些不自然。
这群纨绔虽然不务正业,但是也不乏“机灵”者。看到宋明稚一脸犹豫后,他们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凤安宫的宫变刚才结束,齐王妃一整日都待在凤安宫中,并不清楚外界都有什么样的传闻,更不知道崇京城中的百姓,已经知道了殿下有多英明神武。
宋明稚的话音刚一落下,此前与他见过几面的尤建安,立刻凑上前去,激动道:“王妃放心,殿下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说着,他便格外自然地坐在了宋明稚身边的凳子上,像是没看到元九脸上震惊的表情般,端起茶,一边喝一边与宋明稚“分享”了起来:“圣上当年是依靠柳家的势力登基为帝的,自登基那日起,他便忌惮着柳家、贤平皇后,与齐王殿下。殿下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才自小在他的面前,装出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当今圣上登基这二十年来,并未做什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