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年间,有五年我住在D国精神疗养院,与我相同的,里面有近百名失控者接受着精神治疗,脖子带着项圈,约束着我们的自由。”
“在信息素失控初期,我们的身体无法完全接受高浓度的信息素,联盟会安排我们接受注射,注射或者是抽血时若是不配合,会将我们的四肢捆绑在病床上,也会安排心理治疗师反复的询问初次分化时的身体感觉,二十四小时接受着监视。”
“我承认,信息素失控非常可怕,它像是无情的侵略者打破身体极限,打破社会性别平衡,打破性别刻板印象,打破权威,制造了社会恐慌。大家忧心忡忡,未分化人群担心自己患上信息素失控,Beta人群担心自己精神失常,Omega担心被信息素失控者强制标记,Alpha担心基因不再具有优势,研发机构试图破解失控者基因里突变的秘密,极端主义者试图繁衍更多失控者Alpha。”
“但是——”
段砚初略有停顿,他琥珀与湛蓝柔和的瞳眸色在停顿间染上静默,周遭的空气仿佛随他情绪而动。
蓦然,眉梢一弯,只见他笑了,唇角弧度却勾勒寒意。
“上帝是公平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拥有信息素失控的概率为亿万分之一,那么它就存在绝对的利与弊。利,是它拥有绝对优势的天赋,在超越基因等级的情况下伴随概率的单一天赋,一定程度优于Alpha的能力。弊,是它就像一枚手枪,需要有人握着它,需要保险栓压制它,否则它会失控走火。”
“也就是在拥有亿万分之一的有利后,需要等待亿万分之一的弊,等待那位能够握住这把‘手枪’的人。”
兴许是他的声音太有信服力,让人听得入迷。
“十年前我选择面对失控,十年后就有能力选择克服痛苦。”
“在联盟长达十年进行抽血都没有任何研究成果,每个月六百毫升的抽血量已经严重伤害失控者身心健康,这就是我拒绝抽血行为的原因,并且我已经向联盟提起上诉。”
段砚初有条不紊地继续说,接下来的这句话足以让当下的医药研发界为之发颤:“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持枪’人,所以我会重新回到实验室,重启‘太阳计划’。不论被限制被约束也好,在最后我会公布这项基因研究的一切。”
‘太阳计划’的字眼像是刺激了某个开关,其震惊程度不亚于当年研发出强效阻隔剂能够完全隔绝所有性别信息素的药剂。
在当年,这项研究是在强效阻隔剂研发成功后,随之衍生出的另一种能够协助Beta性别获得基因突破的发现,也就对是Beta人群中隐性基因A类Beta的深度研究。
由于基因研究严重威胁到了Alpha的存在,存在争议被ABO联盟研究院强制叫停研究。甚至联盟为了掌握失控者信息素血液中的核心,也限制楚骆家族对失控者进行研究。
在技术方面也不得不承认,楚骆家族的研究院有太多传奇人物在,缺少了他们的技术支持真的找不到能够压制失控者信息素的关键。
在世界各处,身处这个环节中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屏幕,这个医药研发界的怪物回来了。
被称为‘天才’的怪物。
“以及,我会在十个月内为失控者找到摘下项圈的方法,还有稳定失控信息素的方法。”
段砚初微掀眼皮,目光如山间晨雾透着寒凉的静谧,他凝视着屏幕的某处,仿佛是在通过屏幕看向谁,姣好的唇形微勾。
“回敬我痛苦钻透月亮的十年。”
第30章 黑皮30
‘轰’的一声, 寒冷的雾气在空气中弥漫。
位于孤岛的画室里隐匿墙后的冷库实验室,终于在最明媚的一天重见天日。
外界早已经在失控者起诉国际联盟的舆论中乱套了。
而子弹还需要再飞一会。
“上次你已经来过,这里就是我十年前的实验室, 也是常年保存血液样本的冷库,这座岛屿就是我的实验基地。”段砚初刚走进实验室,肩膀微乎其微一颤, 不免觉得冷意缠绕。
话音刚落,肩膀被携有温度的外套裹上,他回过头。
“为什么要把实验室弄在岛上?不会不方便?”陈予泊把外套给他披上,露出里头的短袖T恤。
段砚初见陈予泊就穿着短袖, 结实的臂膀肌肉线条透出布料,勃发着荷尔蒙的力度。身材好看是好看, 他伸出手,指了指墙上空调面板的温度:“你要不要看一下这里几度?”
“我不冷。”陈予泊看见面板上显示气温6度,他是真没觉得很冷,于是朝着段砚初伸出手:“不信你摸摸我的手心。”
段砚初的手摸了上去, 发现这大手确实很暖和:“嗯, 还真的挺暖的。”
他正准备收回手,却反被握住,眉心一愣。
“你穿那么多手怎么还那么凉?”陈予泊被这凉手一摸都觉得自己的手温低了几度, 下意识的握住,掌心恰好将这小一圈的手握紧。
“陈予泊。”段砚初看着他喊了声。
陈予泊忽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仿佛烫手那般立刻放开他的手, 喉结滚动:“就……就怕你冷。”
“真不跟我试一试?”段砚初走近他。
这家伙怎么可以总是拒绝他, 他有些费解,头一回觉得自己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陈予泊见段砚初又突然开始这样,连忙抬起双臂晃了晃:“等等等….这里是冷库!!”
真的是, 怎么好端端又跟他告白了,他就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吗?
“说不定做会就暖了。”段砚初继续往前,却看见陈予泊再退就要撞上后面放着玻璃器皿的柜子,瞳孔紧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回拉。
谁知陈予泊实在是太沉,没把对方扯过来不说,自己倒是往后退时左脚绊右脚,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倒。
陈予泊瞳孔一缩,见他往后摔,几乎是瞬间反应就握住了段砚初的胳膊,随即将人用力扯入自己怀里,一贯性抱着人撞上身后的柜子。
蓦然间,仿佛像是感知头顶有什么坠落,他迅速将段砚初肩上的外套拉起来盖住他脑袋,随即屈起双臂用胳膊护在他头顶,而后将人完全拢入怀中。
‘哗啦’——
耳畔骤然响起许多玻璃摔碎的动静,扑通扑通扑通,以及对方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声。
段砚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被扯入结实硬挺的怀中,恰好鼻子撞到对方的下巴。
他的鼻梁酸得难受,捂着鼻子抬头:“你——”
谁知他一抬头直接撞上陈予泊的鼻子。
陈予泊刚好低头想查看,谁知这颗脑袋突然抬头,触不及防就被撞到鼻子,他鼻梁被酸得仰起头,眯了眯眼:“嘶——”
这酸爽。
段砚初捂着鼻子:“?”
陈予泊低下头,恰好看见段砚初正摸着鼻子,欲言又止盯着自己的模样,像是被什么柔软撞到心口,全然没发现自己眼珠子都不动了直勾勾的盯着。
段砚初见他这样,迅速放下手踮起脚凑了过去。
“!!!”陈予泊几乎是瞬间作出反应,伸出手用掌心盖住这张巴掌大的脸。
段砚初还是继续往前。
又一道往前的力,对方柔软的唇印在掌心,距离还在一点一点往前,直到手背贴回自己唇的瞬间,借着他的手做出亲吻的动作,两人唇间的距离只剩下掌心之隔。
下一瞬,自己的手背贴上自己的唇。
这一刹那,陈予泊瞳孔紧缩,脑海里‘嘭’的一声跟炸开似的。
他隔着掌心包裹着这张极具攻击性的脸,目光坠入近在咫尺的湛蓝色眸子中,对方仰着头,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世界仿佛被温柔的海洋包裹,含着太多令人沉溺的因素,以至于短时间无法做出判断抽离。
无路可退了。
段砚初这才拉下陈予泊捂着自己嘴的手,抬眸看着他:“陈予泊,我说出去的喜欢不会反悔,你有时间就消化一下吧,我等你。”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头见脚边一地的玻璃碎片,弯下腰。
“做什么!”陈予泊倏然抓住他的胳膊,严厉看着他。
段砚初被他这突然炸开的动静吓了一跳:“那么大声做什么,吓我一跳。”
“站旁边,我来捡。”陈予泊把段砚初拉起来,环视冷库一圈,毕竟是冷库报纸垃圾袋什么的未必有,恰好他在角落找到空的塑料盒,他走过去拿起空盒:“这个能用的吗?”
“嗯。”段砚初见他要忙活那也就由着他了,于是走到一旁的冷柜,手握上柜门。
只是这一瞬,他动作忽地停滞。
心脏像是失控的鼓点在胸口疯狂跳动,铺天盖地涌来的潮水仿佛正在吞噬他的意志。
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似乎不是很成功,握着柜门的手开始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浴室里,少年坐在浴缸里,双眼被白色布条蒙住,脸色如白纸般毫无血色。
他拉起衣袖的胳膊细白,隐约可见多处针眼,为了接下来的动作将胳膊放在微屈的膝盖上,指尖颤抖地摸着自己胳膊上静脉。
因为体格纤瘦,皮薄,静脉很好找,冰冷的指尖压在凸起的位置,摁了几下记住大概的位置,而后另一只手去摸身旁的采血针和采血袋。
他握着针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尤其是盲眼采血的情况下未知使他恐惧,但至少没有他看着针时那么害怕,可他必须要留下自己的血样,只要联盟采一次血,他就必须要留一次。
至少在未来他能有机会找到转机。
“……得对准血管才行。”
他试探地将针尖靠近皮肤,在皮肤触到冰冷时呼吸开始变得沉重,手也抖得更厉害了,仿佛要刺入的并不是针而是能吞没他的深渊。
“3——”
蓦然,刺入皮肤的针尖锐而冰冷,硬生生地将藏在心底的恐惧连根拔起,仿佛有人站在他两边,一边数着3,一边将针刺入皮肤。
微弱的针感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让他的手抖得愈发厉害,鼻尖额头滲出细密的汗珠,紧咬着下唇,牙齿咬在结痂还未好的未知,血再次从旧伤渗透了出来。
而输血管里的血液逐渐将200毫升的采血袋填满。
“……50,60,70……”少年强忍着煎熬和痛苦,忍着想把针给拔出的冲动,凭借着日积月累的抽血流速感知,判断大概有100毫升,他立即将胳膊上的针尖给拔了出来,直接用掌心摁压住针眼处。
然后喘着气摘下眼皮上的白色布条,布条湿透,双眼通红至极。
少年甚至不敢多看那根沾着血的针尖,将采血袋处理好。
完成后,少年脱力的倒在浴缸里,难以缓解的心里痛苦在身躯四处蔓延,他只能将整个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自己安慰自己。
……
陈予泊拿着空盒子回到柜子前,弯下腰单膝蹲着,三两下把碎片给放进盒子里头,免得等下丢垃圾弄伤收拾的工人,余光捕捉到静立的身影。
他侧过眸,看见段砚初站在冰柜前,握着冰柜门把手一动不动,又看了会,发现段砚初真的没有动。于是站起身,手将盒子盖上先放在一旁柜子上,而后走到段砚初身后。
“大少爷。”
段砚初并没有回答他。
陈予泊察觉到有些不对,侧过身将脸凑近:“你怎么——”他唇角弧度戛然而止,看见段砚初眼眶通红泪流满面的瞬间慌了:“好端端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段砚初回过神,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放下手一看,摸到一手的眼泪。
好吧,还是需要时间。
“怎么不说话,你别吓我。”陈予泊见段砚初就站着,也不说话,忙慌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擦眼泪:“难道是我刚才说错话了?”
在眼皮底下,鸦羽浓密的睫毛轻扇,静静地凝视这两只大手捏着手帕,动作笨拙又小心的给脸颊擦拭眼泪,脸上又是忐忑又是不安,一边给擦着眼泪一边还要察言观色。
这条手帕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