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静止的精致画卷突然动了起来,热烈鲜活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炽热灼目。站在尽头的闻柏舟一怔,之后迅速伸出手,上前几步。
他稳稳接住了冲来的红色炮弹,出于惯性往后抱着转了半周,长发纠缠间眉心相抵。
熊抱一下后林竹生跳回地面,面前人弯腰向他伸出手。
他抬手碰上了伸出的手,刚一碰上就被紧紧握住,手指穿过指缝,手心相贴。
金铃声响,他们坐上了如意青鸟拉动的车舆。
结契大典在宗祠举行,他们到时现场已经人山人海。
古树结红绸,漫山都是粉白和红色的一片,祥云浮动,飞鹤盘绕。
结契大典严肃,不容喧哗吵闹,闻柏舟带着身边人落地时,听到了不断从人群里传来的努力压制住的小小的惊呼声。
人群里有其他宗派和世家的人,还有本宗的弟子。陵许君见得少,但平日见另一个人的机会还算多。以往他们知道人好看,但没想到认真捯饬之后还能长这样。
人很适合红色,冷白皮肤和火红外袍对比明显,白发中的红色发带也十分显眼,清灼又热烈。
走来的两人两手交握,平日里据说不爱言笑的陵许君笑着,沉静眉眼垂下,视线一直落在走在身侧的人上,全然是隐藏不住的欣悦。
无论怎么看都十分相配的两人,在万千祝贺声里稳步向前。
坐了个顺风车的小猫在落地后自觉和两个人分开了,钻进人群里,打算去找个还算认识的人身边待着。
没找到熟悉的人,它反倒看到了熟悉的脸。
器宗的人在场,原本据说大闹着说坚决不来的少宗主还是来了,并且因为不是今日结道侣的人,不适宜穿平日的红色,也不想引人注目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来了,只朴素地穿了身蓝。
他看着穿着身红衣的白毛从远处慢慢走来,接近后又慢慢离开,最终终于忍不住一抹泪。
他这几年里少不了努力,各种炼器和送礼,但最终还是没能斗过陵许君。坐在身边的一群合欢宗的师姐只能安慰,原本想安慰说以后还能找到更好的,发现好像很难找到后一改口,说时间会淡化一切,等到以后就能慢慢放下了。
陈少宗主认同,只是对这句话有自己独到的理解,说:“等到他对闻柏舟的感情随时间淡化了放下了,我就有机会了。”
众师姐:“?”
小猫:“……”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言,小猫最终选择装作没听见,从人群里溜走。
臭竹平时的那些小伙伴在弟子堆里,算是比较靠前的地方,这些人它认识,也会抱它,脚下一拐弯,刚想往那边去,结果它看到几个人在轻拍宋明的肩。
“……”
这里的气氛好像也不太对味。
小猫走了,再往前走了段,最终被意外出现在这里的兀奇找到。因为和藏书阁管事之类的领导站在一起,他位置还很靠前,可以看清前面的情况。
“实力已经基本恢复,大典结束后我便准备离开。”兀奇给了它一个白色绳结,说,“这是用我的毛编织成的,你给他,无论发生任何事,只要拆开绳结我就会出现。”
小猫拿着绳结多看了他两眼,没明白这是干什么。
“我的职责是保护他,”兀奇看向两道并肩走过的人影,道,“现在这里没人伤得了他,我能安心离开。”
凶兽注定遨游四海,除非有所牵挂,否则不会一直停留在这方寸之地。
两道人影已经走至宗祠的正前方,在所有人注视下拜过师长天地,继而对拜。
大长老脸上努力挂着笑,结果在拜过师长后旁边宗主笑着瞅了他一眼,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尽了,他胡子一抖,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
大典最后一个事项为发同心誓,誓言既出,金色大阵起,流光溢彩,道侣正式结成。
宗门以及剑门代为招待宾客,大典两位当事人只需简单向来宾致意,之后就能离开。
这刚好顺了林某生的意。
从结契现场离开,坐大宝剑去到只有两人在的房屋,他进屋的第一时间就是跟饿了几百年一样开吃,边吃边招呼大师兄一起吃,完全没注意到不同于寻常的满屋的红绸缎和红被褥。
大师兄不饿,没有吃,去给他沏了茶。
吃完点心喝完茶,暖饱思睡觉,早上起太早,午觉时间到,他吃完后爬上床进行午睡了,躺下后还拍拍身边位置,问大师兄要不要一起睡。
大师兄这次没拒绝,和衣上床,在一侧躺下。
闻到熟悉味道,困到沾上枕头直接三秒入睡的一个林浅浅挪挪位,一头闷人衣服里,呼吸逐渐均匀。
“……”
安静空间里除了均匀的呼吸声,良久之后传来一声轻浅叹息声。
困得要死,一觉睡了个够,等到午睡的林再醒来的时候,房间外的光已经黑下,房间也昏暗一片,只有留在桌上的灯带着暖黄的光。
睡醒清醒了,他终于慢好几拍地注意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结契当天,晚上,两个人,一张床。
……不对。
脑子里警铃拉响,他小心地转过头,悄悄看向躺在旁边的人。
眼睛闭着,好像是睡着了。
很好,睡着了就好。
有些事还没做好准备,他得出去打套拳思考一下。
“……啪。”
缓慢起身,缓慢掀开被子,缓慢掀起床幔,在他即将下床的瞬间,被子里的手被人稳稳握住。
猝不及防的一下,他吓得差点一个起跳,猛地转过头,对上向着这边看来的一双清明的不见丝毫睡意的眼。大师兄握着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问他去哪。
这个人根本完全没在睡!
心里的小人大叫,林竹生表面还十分冷静,冷静地道:“我出去晒晒太阳。”
闻柏舟顺着掀起的床幔转头看向黑透的窗外,眉梢略微一扬。
“……”
慢一拍地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屁话,林竹生紧急找补道:“不是,其实是我有晚上一定得出去打套拳的习惯……”
后脖颈被人握住,他剩下的话都被突然起身的人尽数吞下。
掀起床幔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指尖先是绷紧,之后无力垂下,窗幔跟着垂下。
好了,这下不用做准备了,也不用思考了。
嘴里的空气被掠夺一空,白发披散开,他半睁着眼,视线模糊里看着一侧的手挤进自己指缝。
和之前留有一分余力和克制的吻不一样,他这次还没换上几口气就丢盔弃甲。
墨白两色头发混合,重叠在红色被单上,蜿蜒开。
来这里这么几年,他自认自己的耐力和眼泪控制能力得到了质的提升,但似乎又没什么改变。
鬓角汗湿,落在人背上的手不自觉抓紧,在伤到皮肤前紧急垂下,转而死死抓住了一侧床单,喊了声“闻柏舟”。
大脑接近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喊人名字是想说什么,下一瞬间注意力就被分散开,泪花瞬间打湿眼尾睫毛。
身上人握住他抓紧床单的手重新放至自己背上,声音谦和一如既往:“我在。”
谦和的声音,但和谦和半点不沾边的力度和动作。
脑子空空,林竹生也不知道自己当晚是累得睡着还是哭昏过去的,只知道下午的觉算是白睡了。
并且因为一点天宗弟子的可悲习性,就算晚上嗓子哭哑,他第二天一早到练剑的点时还是准时睁开了眼。
晨光熹微,偶有鸟鸣,没有练剑的催促声。
睁着眼缓慢思考了会儿,意识到今天不用练剑,他又重新闭上了沉重眼皮,往旁边温暖的人形暖宝宝靠靠。
伸手完全将人完全揽进怀里,视线落在雪白发间,感受到怀里的呼吸趋于平稳,闻柏舟低下头,唇瓣轻点在人闭上的眼的眼尾,低声道:“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
一句注定得不到,也没想回应的谢。
但这份谢意确实传达到了。闭上的眼睁开,他对上一双带着浓重睡意但又清醒的清浅瞳孔。
眼睛一弯后又闭上,林竹生笑着哑声道:“谢谢这个有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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