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飘着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敲钟声响,林竹生火速站起揣着书开始百米冲刺。
很有礼貌的一个人,他冲刺前还记得和大师兄说声再见,之后两条腿在地上倒腾出火花,火速跑远了。
他像是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永远风风火火,跑得衣摆都模糊,闻柏舟收回视线,垂眼继续看向手上摊开的书。
视野边缘有什么轻微移动,他转头看去,看到被遗忘在桌上的两条发带。一青一白,顺着风落进他手心,触感微凉。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掉装备,林竹生还了书,火速赶往学堂。
赶到学堂的结局不出意外是迟到,但好消息是夫子还是之前的夫子,已经习惯他的迟到,甚至还挺惊奇他这次居然没迟到太久,念及室外下过雨,湿润,开明地让他进学堂里坐着。
他觉得这样甚好,毕竟没有伙伴陪着,一个人搁外面多少有些无聊。
来学堂也没带书,首先排除听夫子讲的选项,他没事可干,左看右看,发现邻居张净离自己太过遥远,于是只能遗憾放弃传小纸条,拿出自己唯一能看的《剑修的自我修养》。
这种时候掏木剑乱舞多少不太礼貌,书上说剑是个载体,用其他东西代替也行,他看了眼夫子,又看了眼注意力在夫子身上的其他同门,身体悄悄往窗边一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折下一根斜伸向窗户的树枝。
树枝小小一截,藏矮桌底下也瞧不见,在手里转两圈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夫子在台上讲,他静音玩树枝,另一只手煞有介事地翻书。脸侧碎发垂落,他随手拨到耳后,顺手习惯性揪了下发带。
“……”
嗯?不对。
第22章 大师兄
去一趟藏书阁, 痛失两条发带,还是带加成的那种。
意识到问题的瞬间,小树杈子从手上落下, 林竹生缓慢一低头,看向自己肩侧, 手还在不死心地揪着,试图从头发丛揪出两根不存在的发带。
不见了。什么也没薅到, 也什么都没看到。
注意到他在找什么,搁衣服里睡大觉的小猫抬头,一双眼睛看来,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掉装备了, 说声“果然”。
很微妙的语气, 林竹生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只小猫看扁了,但没有证据,现在的重点也不在这里。
伸手把小猫脑门上的毛逆向一薅, 他冷静思考,进行时间回溯大法。
——在藏书阁没的。
背包塞了太多奇怪的东西,塞满了, 加上他当时觉得发带有些湿, 于是放桌上让自然风帮忙吹干了。
行, 完了。
注意了一眼时间, 他一双眼睛瞬间变死鱼一样的无神双眼。
藏书阁并不是24小时营业,代换一下时间,现在已经到了关门的点。存放宗门部分秘籍的重地, 藏书阁关门后就不会再开,想去就得等到明早。
明早没雨,他还得早起去练剑, 早八是他极限,再早起绝无可能。要是没记错,他只是单纯把东西放桌上,没放任何东西镇压,那边风大,吹一晚上有极大可能和他直接说拜拜。
一张脸上满是悲伤,他悲伤地把小猫刚顺好的毛又给逆向薅了一遍,伤心地道:“我没发带了。”
其中一根还是他辛辛苦苦砍树得来的。
“……”
他十分伤心,根本舔不到后脑勺上的毛,只能靠一点点蹭把毛弄顺然后又一朝回到原点的小猫面无表情,握紧了一双爪子,努力不发出声音。
十分悲伤地熬过了两个时辰的讲学,在天色彻底黑到看不见后,一个痛失道具的玩家林和自己邻居一起回去了。
他罕见的兴致不高,已经迅速进化成说话不会脸红的邻居还算是比较关心地问起了发生了什么。
省略中间过程,他大致陈述了发带忘在藏书阁的事。张净先是惊讶他居然是会去藏书阁的那种人,之后又回想了下之前见过的已经被过于粗暴无序的绑法绑得弯弯扭扭失去原本样子的发带,安静了一下,客观陈述道:“说不定这样对它们比较好。”
至少不会变成弯弯扭扭看不清原状的一条。
话说得丝毫不带遮掩,跟之前那个打个招呼都会脸红的形象已经开始割裂开。林竹生反手就习惯性想去把人的毛逆向一薅,后来发现这不是猫是个人,于是只能发动了悲伤肘击。
他这一下不带收敛,张净被肘得“嘶”了声。
跟自己丝毫不会安慰的朋友分开,一个失落的玩家林带着自己披散的头发回了家。
大门关上,书桌上的灯重新亮起,暖黄光亮照亮大半空间。小猫进屋后就落地,跳上书桌桌面绕了两圈,看着人翻开了自从搬进来后就没打开过的柜子,翻翻找找,找到了条灰朴布条。
灰朴的布条,破碎的人,无语的猫。
小猫就这么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人伤心地拿着布条缠上头发,悲伤得像是掉了什么史诗级装备,最终还是没忍住出声道:“只是两条布,实在不行你自己去买两条也行。”
一只缺乏同理心的猫,林竹生草草缠了两圈灰朴布条,抱着小猫咯吱窝摇晃两下,眼尾冒出的两颗泪珠也跟着晃来晃去,说:“你不懂!”
那不仅仅只是一根布条,还是套装里的零部件,少了一个就加成不全。
另一个是非购买品,说不定以后再也遇不到,对一个收集癖来说,无疑是重大打击。还好他生性坚强,没有被直接打击得再起不能。
“……”
小猫不懂,小猫被晃得双目无神,开始思考宇宙尽头。
“咚咚——”
拯救小猫的是敲门声,不轻不重的两声,刚好可以引起人的注意。自己的冤种玩家终于把它放下了,转身去开门。
晚上的室外有些冷,门打开后最先跑进来的是冷气,带着桃花味的风吹进。以为是隔壁张净来串门,他挥挥手打算随便唠两句,结果一抬眼,对上的不是意料中的脸,而是整洁衣领和黑发。
抬起头视线再平滑上移,对上一双略微下垂的眼。
一个意想不到的,原本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差点直接从嘴里蹦出的话拐了个弯,林竹生疑惑道:“大师兄?”
“你落东西了。”
闻柏舟站在门口,衣角微湿,低头拿出两条发带,道:“你眼下应当需要。”
一青一白,安静地躺手上,或许是错觉也不一定,似乎看着比之前顺滑一些。
原本以为会从此和自己说拜拜的发带再次出现安全回家,他挂眼角的两滴泪瞬间“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
他说哭就哭,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带丝毫前摇,尽管已经经历过两次,闻柏舟还是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拿着发带的手都一顿。
被摇得近乎半昏的小猫迈着乱七八糟的步子走来,又习惯性想用爪子抹把脸。
果然再厉害再冷静的人也抵不过这个人毫无预兆的一通流氓式的落泪,就算是人冷话不多的大师兄也不行。
思考再三,以为是自己送晚了,闻柏舟终于再次出声,解释道:“我并非不想早些给你,只是不便去书院,只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原本只将东西过就好,但对着这种场景,又觉得自己似乎该说些什么。
“大师兄你是个大好人!”
话解释到一半,带着浅淡的雨后气息的空气从身侧滑过,温热呼吸靠近,他身上直接一重。
林竹生一边嚎一边直接伸手一个猛虎扑食把人抱住了,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感动。
“……”这一下来得精准又快速,被猛虎扑的食一直平淡垂下的眼略微睁开了些。
在他反应过来前,精准出手的人已经收回手,并虔诚地接过了两条发带,爱抚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它们了。”
那眼泪唰唰的,像什么感人至深的相见场面。
如果忽略再相见的是两条发带的话。
小猫看不下去,沉默地往回走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真正心心念念的东西回来了,随便缠头发上的布条像是意识到自己使命结束,从头发上滑下,掉地上彻底变成了破布条。
林竹生把发带归位,边酝酿着收回自己流氓式的泪水边哐哐乱缠,还不忘和好心的大师兄道谢。
游戏里的大师兄闲事不做,能过来这么远的地方送东西,已经算得上是十分好心。
事情就此就算是结束了。
闻柏舟略微点头,道声不谢,之后道:“若无事我便先……”
面前人边用不知名的手法乱缠头发,边抬起一双眼睛看他。
“……”
很显然似乎并非无事。
说出的话拐了一圈,他最终眉梢一跳,道:“可是需要帮助?”
面前的人瞬间伸手拉上了他衣袖,眼睛亮得惊人,说:“可以吗?”
大门重新关上,原本站在门前的大师兄最终跟着进了房间。
静室一片黑暗,或者说已经不叫静室,变成了类似于厨房的地方。大概能看出平时的生活习惯,他一眼扫过,只眼尾微动,很快移开视线,没有多看。
光亮是从内寝的书桌上传来的,旁边蹲着一只黑猫,黑到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看向他,像是带着“你果然也没逃得过”的怜悯的情绪,转了个身,挑选了一个观察好位坐下。
林竹生也一起坐下了,坐下的时候打了个补丁,提前说明了自己的动手能力被隔壁邻居宣判死刑的前科,眼尾瞥向角落的两个看着像是随时会垮掉的木箱,委婉道:“我的手工……嗯,可能不是那么的好。”
这点不用他提起,大家都有目共睹,尤其是在看到他之前那狂野的挽发手法后。
闻柏舟低头,手指从发丝间穿过,细软发丝水一样流向指间,他表情不变,继续动作。
十分倒反天罡的一个画面,从小没服侍过人的天之骄子站着帮刚入外门的弟子束发,并且看着也没什么不满。
林竹生安静坐着,前所未有的乖巧,一点不带乱动,视线悄悄转向被灯光映亮的镜面,结果被里面的陌生人脸吓了跳,习惯性看向小猫,惊道:“这谁?”
然后不等小猫说话,自己又反应过来,拍拍胸口,说:“这我。”
没怎么照过镜子,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长这张脸。
小猫:“……”
看着智商不高的样子,小猫选择转头不再看他,眼不见为净。
小猫没在看,但大师兄在看,透过镜子注意到后面的人投来的沉静视线,林竹生问:“怎么了?”
大师兄说无事,之后道:“只觉得你的眼睛有些眼熟。”
林竹生笑了下:“一般不应该说面熟吗?”
一般没人认人靠眼睛,都是大致记一张脸才对。
闻柏舟没改口说面熟,只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