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啪!”
一道掌掴声骤然响起。
清鸿剑尊闻声怔了怔, 循着声音来源微微一偏头。
聂更阑看到师尊寻找自己的动作,眼眶又是一热,手高高扬起欲再次扇向脸颊。但这一次, 清鸿剑尊及时按住他的手,将他的动作拦了下来。
“都怪我。”
“若不是为了救我, 师尊不会服下那枚魔丹,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聂更阑粗重的呼吸中带着哭腔, 却又不敢哭。
师尊如今青丝变白发, 皮肤充斥黑红纹路,现在就连双目也失明了。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清鸿剑尊听到压抑的啜泣传来,已经能想象出青年满脸泪痕的场景。
聂更阑豁然起身,目光沉沉要背师尊。
“我带师尊去药峰求青炎真君救治……”
一只手不轻不重按在了聂更阑的脖颈间,淡然嗓音传入他耳中。
“归墟仙草从生长时便被影幽魔气灌溉侵染, 而后在我体内发酵长达五百年之久, 服下那枚魔丹不过是提前将这些症状爆发出来,无须过于忧心。”
聂更阑脚步一顿。
清鸿剑尊轻柔地摸摸他的鬓发:“当务之急, 是如何对付魔族,夺回混沌仙鼎, 此乃解决问题的关键。”
聂更阑垂下目光, 手搂紧了背后的师尊,无声无息再次落泪, 湖边的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飘起,有月光洒在上面, 半晌, 他吸了吸鼻子,“我背师尊回去歇息。”
清鸿剑尊:“今夜月色应当很美,你不想和为师一同赏月么?”
聂更阑瞳孔震了震, 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师尊,可是你的眼睛……”
“无碍,”清鸿剑尊清冽的嗓音在夜空下响起,“只要是和你赏月,眼睛看不看得到不重要。”
聂更阑心头狠狠一跳。
须臾,他背着师尊飞向湖面密集成片的莲叶,轻轻幽幽落在那只小舟上。
聂更阑将师尊放下,安置妥当靠着自己坐好。
“师尊,我们此刻在小舟上,现在面对的方向正是那轮银月。”
聂更阑一边解释,一边调整姿势,好让师尊靠得更舒服。
夜色下,断音湖四周静谧无边,唯有风微微从湖中心刮过。星月交辉,衬得湖面映出天光云影,清冽可鉴。
聂更阑调整几次姿势都觉得师尊硌着不舒服,正要再换,却见一只手伸过来按下他的脸。
聂更阑微微一怔,人已经靠在师尊宽阔的肩头。将位置倒转过来,他倒是完全能寻到舒服的姿势,依靠着师尊格外安心。
清鸿剑尊唇角弧度微勾,摸了摸他的脸,“还须得再长长。”
聂更阑咬牙:“师尊嫌我矮。”
“毕竟为师虚长了你近千年。”清鸿剑尊已然眼盲,可心情倒是松快,语调丝毫没有聂更阑来得沉重。
聂更阑只能掩饰住心中苦涩,换了个话题,“方才我寻师尊时,师尊究竟藏在何处?”
清鸿剑尊白瞳倒映着冷月星河,月华却照不进眼底。他从容不迫随手指了指小舟西南方的某处莲叶。
聂更阑果然要从他肩头起身,却被清鸿剑尊直接揽到怀里,抱紧。
“师尊原来一直藏在莲叶中,”聂更阑动不了,原是要动气,可一瞥见师尊空茫的白瞳,心里又泛起酸涩,低声道,“师尊不想让我知道眼盲之事,所以才对我避而不见?”
“嗯。”
聂更阑眼角泛起湿润,瞳孔倒映着粼粼湖光,“若不是我逼着师尊出来,恐怕今日是无法知晓此事了。”
他心下一松,庆幸自己做对了。若非这样,还不知道师尊要瞒他到什么时候。
聂更阑忽然记起追到这处的缘由,蓦地抬首,急急开口:“师尊,我把涂山一族和合欢宗两名弟子带回宗门,既是为了对付魔头,也是为了日后给师尊一个惊喜。”
清鸿剑尊:“合欢宗弟子一事,元千修已经告知于我。”
聂更阑眸光浮动,轻声喃喃:“欺瞒师尊是我错了。”
“我生怕魔头会对他们下手,只能先把人带回宗门,之后再向师尊和宗主禀明。”
湖面微风拂过,天空皎皎月晕盛大明亮,已经将清辉洒遍了整片断音湖。
清鸿剑尊:“你的确错了。”
聂更阑悄声低垂眸子,惭愧之意无所遁形。
于是乎,听到师尊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可知道错在何处?”
聂更阑点点头,正欲开口,便听到师尊继续道:“道侣之间无须将尊卑之位分得这般清楚,何来禀明一说?”
聂更阑微微一怔,蓦然抬眸望向那张眼瞳失去聚焦的脸。
“这个习惯日后须得改过来,”清鸿剑尊握住青年的手,收拢紧了,“明白么?”
聂更阑心脏怦然猛烈跳动,平日只有在和师尊耳鬓厮磨之际才生出的情愫,居然在此时亦是有密密麻麻的电流淌过全身。他目光明灭不已,仿佛将月夜下的湖光山色都盛进了眼眸。
良久,他抑制着起伏明显的呼吸,须臾,忽然从师尊怀里挣脱。
清鸿剑尊微微偏头,似是在用神识探查他怎么了。
却见一个朦胧的身影扑了过来。
清鸿剑尊被扑了个满怀,整个人靠倒在小舟上,聂更阑为防他摔着,还用手垫着他后脑。
方才起伏的呼吸声又大了一些。
清鸿剑尊听在耳里,手抚上他耳后的肌肤,“还是这么容易激动。”
聂更阑身躯微微颤动,将脸埋进师尊肩颈深深嗅了一口熟悉的天音骨冷香,终于对回应了方才师尊的话:“好。”
银月光晕耀目,似是驱散了心间的阴霾。
小舟飘荡在莲叶间,水天一色,与月夜和湖面融为了一体。
不知何时,莲叶中心的小舟抖动起来,随着拍打的湖面水声,一浪高过一浪。
月色似乎永无尽头,明亮照尽人间。
……
晨曦微露,旭日东升。
妙音峰的灌鸟在上一届弟子提醒下,成功遵循往届惯例吓醒了新一批选入宗门的弟子。
妙音峰鸡飞狗跳之时,玉髓峰又一次迎来了声势浩大的雷劫。
宗门上下所有弟子凡是在忙碌的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纷纷窃窃私语。
“今年玉髓峰雷劫都降几次了?”
“除了清鸿剑尊晋升渡劫期那次,其他的都是聂更阑的吧?”
“那是自然,剑尊的雷劫其他人都不同,谁都能分得清。但是抛开这个不说,那位渡劫的次数着实恐怖了些,这就是流月大陆第一剑尊的徒弟吗?也太变/态了。”
“首先,剑尊身上散发的灵气最近让宗门许多弟子都渡了雷劫,其次,聂更阑是剑尊的徒弟又是道侣,听说后来他还洗成了单灵根,这个资质他不晋升谁晋升啊?”
“话虽如此,可还是觉着不可思议。搭上剑尊这么一个旷世无匹的剑修,他估计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得来的吧。”
“你们少酸了,我记得有个师姐之前告诉我,两三年前聂师兄还住在妙音峰的时候就成日跑到竹林修炼,努力得很呢!”
……
聂更阑渡劫成功了,成为了灵音宗有史以来最年轻晋阶成炼虚期的弟子。
这对于聚集在灵音宗以及杳鹤城附近蹭灵气的众多修士而言是个莫大的好消息。
一时间,之前矜持的一些大宗大派再也沉不住气,纷纷向灵音宗提出请求要派驻弟子前来进学。
元千修再次忙成了陀螺,挨个给这些宗门回音:“宗门附近宝地众多,峰头无数,欢迎诸位道友前来悟道修炼。”
看着一道道传音符篆飞出神音峰,元千修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宗主!”
这时,有弟子行色匆匆过来禀报,“宗主,璇玑峰外门弟子打起来了,药宗、春雨阁和临雾宗也有弟子掺和,执事堂怎么劝也劝不住,这已是本月第三次发生这样的事了。”
元千修才想歇息一会儿,还未来得及伸懒腰就把要打的哈欠咽了回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弟子走火入魔了?”
说着,他就要随通报弟子前往璇玑峰,那名弟子却道:“宗主,还有一事尚未禀明。”
元千修刹住脚步:“说。”
“有七八个宗派都向我们宗门递来了求助传音符篆,说是极北之地的巨眼漩涡吞了他们不少弟子,魔族又环伺一旁威逼其投奔魔族,所以他们——”
“所以他们想干脆把整个宗门都迁移到灵音宗附近是吧?”
元千修哼了一声,“倒不如直截了当告知要蹭灵气来得痛快。”
“宗主,那几个宗派特地申明他们确实人员伤亡惨重,并非虚构。”
元千修摆摆手:“知道了,就是趁着这次机会过来蹭灵气,理解理解。”
末了,依旧深深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
通报弟子:“……”
***
自从聂更阑晋阶炼虚期以来的三个月,各宗各派收到越来越多的消息,实实在在证明了极北之地巨眼漩涡的扩大。
元千修为此还腹诽过:“初时告诉他们还不信,如今终于肯信了!”
是以,这三个月以来,极北之地已经鲜少有宗派弟子前往历练,那一处附近更是被天魔谷派出的士兵包围起来,成了重点监测对象。
三个月以来,除了灵音宗弟子,其他宗门弟子亦是时常有弟子渡劫成功,就连被聂更阑邀请暂住到灵音宗的月影狐族、两名合欢宗弟子兰烟洛儿修炼亦是有晋阶。
驻扎在杳鹤城及其城外附近峰头的散修们、各宗派弟子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