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更阑抬眼看到北溟朔,神色迅速冷淡下来,身体也下意识后退一步。
“师弟。”北溟朔也顾不得他喜不喜欢这个称呼,手足无措地想伸出手,但看到他戒备的模样,又悻悻地缩回了手。
聂更阑目光冰冷,“你有事瞒我。”
北溟朔“啊”了一声,猛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师弟,你……你不要怪我哥,他也是有苦衷的……”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神情又是懊恼又是闷闷不乐,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似乎更像是失魂落魄。
聂更阑眸光冷淡看着他出了清风殿,继续在茂密的五彩灵叶中翻找。
不过片刻,院子里有脚步声靠近。
清鸿剑尊徐徐来到在五彩灵叶中忙碌的青年面前,脚步随即停下。
聂更阑慢慢直起腰与面前的男人对视,神情讳莫如深。
“师尊,徒儿找不到落在灵叶丛里的簪子。”
“师尊可否告诉徒儿,您带着我的簪子到寒池做什么?”
清鸿剑尊目光波澜不惊,定定看着青年,不闪也不躲,“方才听到了?”
聂更阑耷拉下唇角,神色沉沉亦是不避让,倔强地同他对视。
几息后。
清鸿剑尊似是从唇齿间漏出一声轻叹,“此事,日后告知你。”
聂更阑得了势,一双修长的眉挑了挑,步步紧逼问道:“徒儿已经知道师尊乃是北海仙璃神宫的龙族,既是龙族,师尊可认识丘宿鱼此人?”
又是一阵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须臾,清鸿剑尊淡声道:“你若是能将太初剑练成,我一并告知你。”
“是吗?”
聂更阑忽然欺身上前将距离拉近。
两人的胸膛只差一拳便能相贴。
男人身形未动,亦没有闪避。
聂更阑比他低一个头,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只能仰头才看得清他此时是何种神情。
因而,也就恰好看到了他喉结微微动了动。
清鸿剑尊不动如山,声音淡淡落下:“做什么?”
聂更阑蓦地伸手握住他的左臂。
清鸿剑尊漆眸一闪,似要有所动作。
聂更阑能感受到男人手臂上的青筋和肌肉起伏跳动的幅度,似乎昭示了这具身体主人的内心活动。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眸光流露出暗芒,而后又渐渐归于平静。
最终还是没将自己挣开。
聂更阑唇角一扬,眼底有幽芒划过,手从清鸿剑尊小臂缓缓滑落至手腕,而后紧紧箍紧了他的腕骨。
眼看青年动作越发放肆,清鸿剑尊正欲开口,却听得他语带乞求般出声,方才阴沉的声音突然间转了个调子,似乎包含了无限委屈。
“师尊,三日太短,我昨日又受了伤,是不可能在三日后通过考校了。”
清鸿剑尊垂眸,盯着箍紧自己腕骨的那只手,“先松手——”
“师尊。”
聂更阑却不听,得寸进尺一个倾身直接靠进清鸿剑尊怀里,脑袋也随之埋在他胸口。
清鸿剑尊浑身一震。
“师尊,徒儿自小没人疼,时常吃不饱穿不暖,动辄受惊受辱甚至受罚,徒儿从前很羡慕他们都有自己的师尊,如今徒儿也终于有了。”
“所以师尊,能不能看在徒儿昨日受伤的份上宽容一二,不要对徒儿太过严苛?”
青年口中扮着可怜,一双眸子却阴沉沉,淡色的瞳孔时不时转动,也不知心中真正在想什么。
清鸿剑尊浑身僵住。
怀里的人不能推开。
也舍不得推开。
他越发觉得,青年方才在偏殿外听到了什么。
可是怎么可能?
他自诩大乘期布下的结界无人能从中窥见一丝风声,金丹期的小徒弟如何能得知里头的谈话?
而眼下,怀里的人还如同牛皮糖一般黏着自己。
清鸿剑尊神色不定,手缓缓扬起,欲把人拉开。
怀里的青年却忽然出声,嗓音发闷似有泣音,“……师尊,听说别的弟子也是同自己师尊这般撒娇,许田田的师尊青炎真君就对徒弟很慈爱仁和,师尊不会对徒儿这般苛求心狠吧?”
清鸿剑尊的手一顿。
最终还是没有把人推开。
既然青年不可能从结界中窥听到任何信息,那么,也许今日的反常同昨夜寒池里发生的事有关?
清鸿剑尊微叹一声,“你先起来。”
闻言,聂更阑咬牙,硬着头皮把脸在男人怀里蹭了蹭。
竟是没有愿意离开的迹象。
清鸿剑尊见状,幽幽开口:“昨夜寒池之事……”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
接着,果然迅速起身退了开来。
聂更阑眸子暗沉,咬牙扫视面前依旧云淡风轻之人,“师尊对徒儿果真‘慈和仁爱’,居然用手帮徒儿……师尊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
清鸿剑尊成功撬开这只牛皮糖,面上已经恢复淡然:“这段时日你不能到各峰上课,若还想住进偏殿,可随时搬进来。”
聂更阑咬着后槽牙,“我为何要住进偏殿?”
清鸿剑尊眸光在他脸上逡巡一圈,语调古井无波:“方便指点剑法,你想到哪了?”
聂更阑一张脸瞬间爆红,红色从脖颈径自蔓延至耳根。
“你!”
清鸿剑尊却已经转身往里走去,只淡声留下一句:“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自行领悟。”
聂更阑瞳孔一震。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他似乎一瞬间想通了前两日练剑时的阻塞的关窍,所有迷茫神思刹那间得到了解答。
聂更阑眸子沉了沉,朝大殿扬声道:“师尊,徒儿的簪子还在里面,是徒儿自己进去拿,还是——”
话未落,一支簪子已经迅若流光般自殿内飞出来到他面前。
聂更阑将簪子握住,指尖摩挲着簪身,唇角扬起一道弧度,“敢问师尊,若是将来紫灵丹用完该如何是好?”
“为师自会备好。”
紧闭的殿门内传来男人淡漠沉稳的声音。
聂更阑露出个哂笑,握着簪子往发冠旁一插,转身一步步离开了清风殿。
殿内,清鸿剑尊盘坐于玉榻之上,试图调息平定心神。
但显然失败了。
片刻后,殿门大开大合,一道身影飞出往寒池方向而去,随后扎入了冰冷的池水中。
水花四溅,将清鸿剑尊的发丝和衣袍完全打湿。
经过昨夜一事,他此前逃避的心思已然消弭。
方才青年“扮可怜撒娇”后,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生了一丝把人强留下来的冲动。
据丘宿鱼的记忆显示,在无间魔域,青年尤为黏人。今日他应当是察觉出什么,因此才有了方才的一番试探。
但最后竟然没再强行缠着他。
池水中,清鸿剑尊漆眸微睁,最后又合上,静坐水里开始入定。
……
聂更阑迅速疾行在嶙峋奇石间,很快便进入了天音树林。
此前几次他经过这片林子向来都是御剑,要么便是心不在焉毫不在意四周动静。
这一次,他亦是满腹心事,满眼都是方才师尊被他触碰时的反应。
不知何时,他前方不远处的灵植丛里钻出了一只白霄神鹤,正正当当挡在了他的去路前。
眼看青年神游天外不看脚下的路要撞过来,白霄神鹤一翅膀平地扇起了一阵风。
“呼——”
聂更阑倏地心生警惕一个就地翻滚闪到一旁。
白霄神鹤“呀”了一声:“年轻人,走路不看路,差点要将我的脖子都撞断了。”
天音树林里潜伏着诸多灵兽,他之前见过不少,但每次都是避开或者御剑直接经过林子,如这般直接与灵兽碰面,还是头一次。
聂更阑神色沉沉打量起这只鹤,忽然道:“玉髓峰上怎么会有仙鹤?”
白霄神鹤豆大的眼珠子转了转,骄傲地抬起了长喙,“你是说各个峰头接驳弟子的那些仙鹤吧?”
“我乃是白霄神鹤,天生圣体,与那些什么载人的白鹤可不一样。”
“当初剑尊把我从一方秘境中带出来,从那以后我便一直住在这天音树林里了。至于那些白鹤,也是剑尊带回来的,但我与它们的地位可大相径庭呢,你莫要把我同它们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