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中。
清鸿剑尊衣袍凌乱,束发的玉带已经松垮散开,如瀑青丝披散而下,形容异常狼狈。
他沉眉, 漆眸划过一丝寒意, 连人带结界一同跃进寒池溅起一片水花,打算入定调息。
不过还未来得及开始, 倏然,他手臂肌肉的青筋再次骤然绷紧。
寒池中, 素色衣袍散开飘荡在水中, 宛如一朵纯净的白莲。
……
聂更阑神思已然恍惚。
仿若浑身轻飘.飘,又仿佛处于湍急汹涌流水之中被暴烈冲刷。
原来神交只算是浅尝辄止, 真正的双修竟还要凶猛,自己像是一艘风雨飘摇的小舟浮在暴雨汪洋大海之中, 毫无所依。
眼瞳涣散混混沌沌之时, 一声细微的呼唤自遥远的地方传来。
“师弟……”
声音很低。
低到聂更阑以为出现了幻听。
他茫然睁开双目,却连眼皮子也沉得粘住了一般。
昏沉之际,耳边另一道清冷的嗓音不忘传来叮嘱。
“专注。”
“灵气聚会阴, 运转一周天再睡。”
聂更阑眼皮子未掀,迷迷蒙蒙撑着最后力气照做了,而后沉沉陷入一枕黑甜梦乡。
他极度困倦,睡去之前似乎还能听到耳边有说话声。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灵音宗的清鸿剑尊漆眸闪烁寒芒以无情冰冷的语气对他道:“你与魔域中人往来勾结,本尊怎能收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弟子为徒。”
一会儿,清鸿剑尊的脸变换为丘宿鱼的脸孔。
“师弟,你看着师兄的眼睛。”
聂更阑怔然抬头。
丘宿鱼温柔地捧起他的脸颊,“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师兄?”
聂更阑淡色琉璃般的眸子盛满水雾,神色充满歉疚,“师兄,对不起,如今我已经……”
可他话未说完,丘宿鱼骤然变得面目狰狞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师兄?”聂更阑愕然睁圆双眼,缓缓低头望向刺入小腹的剑尖。
丘宿鱼面目冷然:“与害我陨落的魔头宿寐纠缠在一处,你也配称我为师兄!”
“唔!”
丘宿鱼忽然张大眼睛,被白衣人从后面一掌拍成了齑粉,含恨化为烟尘消食。
聂更阑瞪着眼睛看到冷清如玉的白衣人缓缓朝自己走来,脸上沾满了四溅的血污……
……
灵音宗玉髓峰。
清鸿剑尊额头冒着细汗,缓缓结束双手掐诀的动作。
方才寒池中的波纹一度晃动不止,荡漾激烈。
在他终于成功在自己和白衣人之间削弱了元神感应后,那一道道强烈的欢慰才逐渐黯淡消退。
但他仍能清楚地得知,千万里之外那一头并未结束。
清鸿剑尊耐心地等待着。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居然能清晰地立刻感知,那边停了。
清鸿剑尊脸黑了黑。
又等了等,他终于运起一道自混沌漩涡里浮现的水镜。
须臾,那头传来一道还算平静的声音,“不是说过,没必要不联系?”
清鸿剑尊神色冷然:“你伤势颇重。”
“是,所以接了你的水镜,元神耗费更大。”
清鸿剑尊冷冷扫视镜中之人:“双修之后,你的伤势显然恢复不少。”
“是,否则我怎会轻轻松松在这里与你说话?”
清鸿剑尊冷笑出声:“你何时成了一个利用旁人双修疗伤之人?对方知道么?”
那道声音极淡,“我此前可并不知道给他祛除诡气能给自己疗伤。”
清鸿剑尊的脸色变了。
白衣人绽开一抹诡异的笑:“你必然已经知晓了。灵音宗一名唤作聂更阑的弟子跌入了无间魔域。”
清鸿剑尊神色渐渐转为冷厉,出声喝道:“放肆!”
“我在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白衣人淡淡的声音透过水镜传来,“你此前不知,他……”
“嗡嗡。”
混沌漩涡里的水镜裂开两道缝隙。
白衣人伤势未愈,灵力无法支撑面前的水镜太久。
那镜面如同散沙一般,倏然倾塌了。
“罢了。”
白衣人斜斜挑眉。
清鸿剑尊应当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回到隔壁洞府,缓步走到玉榻前。
锦被下的少年肌肤如玉,闭眸睡得正沉。
忽然,他记起少年似乎喜爱洁净,于是把人从榻上抱起去了隔壁的浴池。
“哗啦。”
水波荡漾,聂更阑被放入浴池。
白衣人打湿布巾替他仔细擦洗。
布巾下,这张眉目轻蹙的脸已经初具青年的轮廓。他的眸子越是阴郁,面容就越是沉冷稳重,尤其是在面对生人之时。
布巾擦拭面庞后,再往下,一一擦洗了全身。
白衣人倒是神色淡然,只是不禁想,聂更阑若是醒着,恐怕又要羞恼得耳根绯红了。
擦洗完后,他把人抱回玉榻。
方才他并未来得及清理清鸿的水镜已经先至,因此这会儿才得空施清洁术将玉榻清理一遍,然后把人放回锦被躺下盖上。
他将少年落在锦被外的手臂臂放回被子里,把他散在面颊的发丝理到耳旁。
而后,缓步出了洞府。
***
玉髓峰。
水镜倾塌后,清鸿剑尊在寒池里继续调息。
接着开始一遍又一遍默念清心诀。
片刻后,清鸿剑尊脸色越来越黑,一向耳熟能详的清心诀居然蹦不出几个字,翻来覆去搅腾的只有早已淡化的惊涛骇浪的火热。
似乎还残留在皮肤深处。
若是没有及时削减元神感应,恐怕这汪池水早已被搅得天翻地覆,不堪入目。
所幸,此时体内的残余只有淡淡的渺远之意。
清鸿剑尊眉心蹙起,停止默念清心诀。
下一刻脑海里浮现出一道纤瘦的少年身影。
第一次化作丘宿鱼借给少年玄袍,以及上次收徒大典,他拢共只见过他两次。
可如今自己的分神却把人给……
清鸿剑尊忽然无法直视这少年了,心中渐渐浮现出愧疚。
想法甫一落下,龙屁颠屁颠从大殿飞到了寒池边,小心翼翼地问:“哥,那事……你结束了?”
清鸿剑尊眸子冷淡瞥向他。
龙立即赔着笑脸道:“我知道不是你,我的意思是,方才可是你的分神?除了他,还有谁敢有这个胆子与人——”
龙觑着清鸿的脸色及时住了嘴,“对了哥,你问过他对方是何人了么?”
“毕竟是用你的分神与那人产生了因果,你是不是该早做打算——”
“啪叽。”
龙蓦地被一股力量扔回魂玉柱,身躯长长盘绕了几圈。
“哥,哥!”
他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也无法离开魂玉柱。
龙欲哭无泪,“哥,这种事习惯就好,毕竟你也活了一千多年,看开些。”
“想当年我也是花丛老手,你若是有困惑之处尽管问我——”
“唔唔,唔唔!”
龙瞬间被封住口,忽然不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