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戒烟已经挺久了。
抽了半根,他听到卧室里的呓语声,把烟掐灭,开窗散了会儿味,然后回了卧室。
第二天早上,凌唐没有太早叫醒他,准备了早饭,两人吃过之后,才拎着东西慢悠悠地出发。
有点庆幸的是,凌岳没在家,只有唐毓和保姆在家带孩子。
凌唐前几天就告诉过他这件事,不知凌岳是忘了,还是其他的什么意思。
他懒得深究。
“哥哥……是哥哥!”
凌禾蔚已经两岁了,遗传了两口子的高智商,比同龄小孩说话早,还认人,即使没跟凌唐见过多少面,视频也不过寥寥几次,但她精准地认出了自己的哥哥。
还伸着小手要抱。
凌唐看了看唐毓,然后单手抱起凌禾蔚,给母亲介绍:
“这是乐野,我男朋友,跟你们说过的。”
凌岳不在家,这个家就正常不少,唐毓只是看了一眼乐野,没说话。
但乐野是谁,泥里生土里长的野小孩,天不怕地不怕:
“妈妈好。”
这一声喊的,不仅唐毓愣住,凌唐都怔怔地看他。
乐野弯了弯眼仁,自认为笑得讨喜:
“我是乐野,是个超级厉害的手艺人,做木雕的,小有名气,也小有财富……嗨光顾着说我了,给您和爸爸带了点礼物,这些小玩意儿都是我熬夜雕的,希望你们喜欢。”
“哦……哦好,有心了,放下吧。”
乐野一直拎着礼盒,保持着送礼的姿态,直到唐毓接过去,他才又说:
“都很值钱的,我现在身价挺高的……你们不喜欢的话可以卖了,或者给小宝宝玩也行。”
凌唐偏了偏头,低低笑了起来。
他突然很期待凌岳赶紧回来,乐野一个对二,完全不在话下。
唐毓坐在沙发上,比以往更沉默,打量了几眼乐野,更多的是在看凌唐,从小到现在,她就没见自己的儿子在家里笑过几次,更别说如此的愉悦。
怪残忍的凌岳,也怪懦弱的自己。
“蔚蔚,要哥哥抱吗?来……”
乐野从凌唐怀里接过凌禾蔚,小孩一点儿都不怕,好奇地摸他的大眼睛,还主动靠上去跟他贴贴:
“哥哥……好看,抱宝宝出去玩吧。”
凌禾蔚在家待了一早上,要往常的话,妈妈和保姆早带着她出去遛弯了,眼下急得要命,但见大人们都一脸严肃,只有这个笑嘻嘻的哥哥看着好说话,她心眼多着呢。
乐野闻言仰头大笑,小宝宝怎么会这么可爱,凌唐小时候也会是这样吗?
一大一小的笑声极有感染力,连唐毓的眼尾都浮出了笑意。
气氛松缓很多,唐毓拿了个橘子给乐野吃,他不敢像凌唐那样单手抱小孩,便用眼神示意凌唐接过来:
“谢谢妈妈,凌唐帮我剥。”
不想,半路被凌禾蔚抢走,一边抠,一边甜甜地说:
“宝宝给哥哥剥。”
“哈哈哈,谢谢宝宝。”
一屋子人又笑起来,正热闹,门被推开,凌岳回来了。
笑声嘎然而止,只有乐野和凌禾蔚还叽叽咕咕地笑着。
气氛明显变了,乐野感觉到在场的每个人都很紧张,生怕凌岳突然发疯。
他把凌禾蔚递给保姆,走到凌唐旁边,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乐野,凌唐的男朋友,刚才妈妈已经承认我了,您要是也同意我们,我就叫您爸爸,要是不同意,您就是叔叔。”
他说完,也不管凌岳突然变色的脸,继续说道:
“您要是想打人,我立马拨打110;您要是想发疯,我也能立马打120……”
凌岳咳了声,乐野消声。
凌唐上前一步,护着乐野。
凌岳却只是瞪了一眼乐野,然后把他当空气,走到保姆旁边,接过来凌禾蔚:
“蔚蔚啊,爸爸回来了,想我没有……”
“想爸爸。”
凌禾蔚显然从未被残忍地对待过,甚至是在凌岳真正的父爱里成长的,非常喜欢也很信任凌岳,伸出手抱住了脖子。
凌岳除了凌禾蔚,把一屋子人都当空气,在客厅里逗着宝贝女儿吃了块小蛋糕后,就带着女儿准备出去。
凌禾蔚很喜欢乐野,临走前还喊他:
“哥哥也去。”
乐野笑了笑,然后跟她说:
“你问爸爸同意哥哥去吗?”
凌禾蔚于是转头,拍了拍凌岳的脸:
“爸爸,哥哥去……”
凌岳跟没听见似的,递给女儿一根棒棒糖,抱着出门了。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乐野没觉得有什么,但他始终分神注意着凌唐,感觉到他无比沉默和压抑,便不顾唐毓和保姆的目光,走到他旁边,攥紧他的手,故意撒娇逗人玩:
“怎么办,我拿不下他……”
凌唐回握住他,浅浅笑了一下:
“不管他。”
凌唐知道,凌岳没当场表演个什么,今天已经够给大家面子了,懒得多待,跟唐毓说了几句话,便站起身,牵起乐野要走。
不过他也能感觉到,凌岳的“病”因为凌禾蔚的到来,一天天变好。
最关键的原因,是凌禾蔚太小,往后还得自己多照顾着。
“别皱着眉了……我一点都不在乎他接不接受我,只是心疼你……老东西,明明知道怎么爱孩子,凭什么那么对你?!”
“我骂他‘老东西’,你没不高兴吧……”
于是凌唐一扫阴霾,开怀地笑了起来,是真的愉悦,有乐野的喜欢,凌岳的父爱一丁点儿都不重要。
“我累了,背我。”
凌唐背起人,慢悠悠地走在阳光下,像蜗牛背着家,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他第一次真正探出头来,去看雨,去听风,去感受爱与悲欢。
“我们回家吧。”
“好。”
秋风旷远,夕阳鸟外,他们朝太阳不落的地方,饱含爱意地出发。
第56章
暮夏初秋, 一艘画舫在秦淮河上悠悠前行,湖面波心荡漾,舫内静寂美好。
倏地,一道年轻男声压着嗓子道:
“凌唐你干嘛啊?光天化日之下你的手往哪里, 岸上好多人……啊!”
凌唐神色一凛, 扶在年轻男孩腰间的手往下挪了一寸, 啪,一巴掌上去:
“要有危险意识!跟你讲了多少遍……”
“哎呀,我知道了嘛凌唐哥哥……水流急、波涛滚,不要探头探脑……”
乐野嘟着唇珠, 老大不乐意,他不过探出半个脑袋拍了张照, 况且凌唐就坐在自己旁边的长凳上,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大十岁了不起啊,未免管得太宽。
乐野嘴上甜滋滋地说都记住了, 心里则不以为意, 还趁凌唐跟艄公说话的时候, 跑到船尾做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 太惬意了。
昨天他们回家后, 本要直接收拾东西离开南京的, 不过是乐野趴在男人背上说了句“摇摇晃晃地好像坐船哦”, 凌唐便改了计划, 今天便带他来坐船。
乐野的确有心多看几眼南京的日与夜,毕竟是凌唐长大的地方,但他知道凌唐在这里没有太多开心的记忆,便没提。反倒是凌唐主动提起,乐野悄悄雀跃。
自上了船, 他就没有停止过兴奋,昔日的小乌鸦再次上线,唧唧呱呱,絮絮叨叨,好在凌唐将整条画舫都包了下来,才能让乐野张着翅膀满船跑。凌唐想不明白一模一样的水面,乐野为什么能连拍十几张,最后还被迫跟破孩子一起合了张影。
“凌唐,我要是跟你一般大,跟你一起在这里长大就好了,我保护你。”
近来,乐野愈少叫哥,经常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彷佛要向凌唐证明自己真的不小了,没必要被凌唐笼在身下前行。
看在凌唐眼里,乐野这话就像是小孩学大人说话似的,不过他还是很感动,笑了笑:
“好。”
乐野太喜欢坐船,时间到了也不愿下去,怎么哄都不行,明明已经待了一上午,还在船上吃了顿午饭,乐野还玩不够,凌唐索性将人打横抱起,乐野突然就闹了起来,哭着挣扎,差点掉进水里,凌唐用一双大掌钳着,将人重新放到舱里,沉着脸。
乐野眨了眨圆眼睛,抹掉眼泪,踮着脚,将自己的小脸贴在凌唐颈上,蹭了蹭:
“凌唐哥哥,晚上再下船好不好,到时候所有烦恼就都忘记了……”
凌唐怔了怔,乐野抬手拉过凌唐的大手环在自己腰上,一直问好不好。
乐野昨天晚上趁凌唐洗澡的时候,在书房里转了转,看到凌唐初中的日记,厚厚的日记本基本被撕了个差不多,只有一两页上有字,但笔迹潦草,乐野只依稀分辨出“船、河、鱼”等几个关键字,由此聪明地猜出少年时期的凌唐的心思。
——每一次出水观岸,每一次涅槃新生。
乐野猜对了,少年时代的凌唐无时无刻不想与水共生,澄澈无忧。
凌唐将人搂在怀里紧紧抱着,艄公往后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