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峰以挡酒的名义,跟着三苗巡桌敬酒,到陆柳这桌瞅一眼,眉毛挑动之间,尽是得意。他家小夫郎真是厉害!
三苗今年才十九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满桌一圈敬完,剩个陆柳,他让黎峰来挡酒。
陆柳都把酒倒好了,一抬头是黎峰跟他喝,他的脸蹭一下就红透了。
黎峰跟他碰杯:“喝吧。”
三苗成亲,他们不能抢风头。
陆柳一听,就仰头灌酒。
亲事用的酒多,家里不会买特别好的,又烈又浊。酒入喉很辣很呛,陆柳喝完就用手背捂住嘴,轻轻咳起来。
黎峰在他背上拍两下。被他触碰,陆柳咳得更厉害,瞪黎峰一眼,都柔里含情,只见缠绵,不见讨厌。
三苗还要去下一桌敬酒,黎峰也走了。
顺哥儿让陆柳再吃点菜,陆柳不想吃菜,想喝水。
陈桂枝起身,给他拿了一碗茶水过来,陆柳咕噜噜喝了半碗,脸上已有醉态,面皮红透了,眼睛会出水。
“谢谢娘。”
陈桂枝见状,让他再坚持坚持,“过会儿就回家睡觉。”
陆柳点头应下,拿筷子拨碗,找到了蛇肉,闭眼就扔嘴里吃。
蛇肉很鲜,口感细腻,吃起来有点像鸡肉,更加嫩滑。好吃。
陆柳把余下的蛇肉都夹出来,给娘吃。
陈桂枝有,不用他给。
“你自己吃。”
陆柳醉得明显:“你吃,吃完了喜欢我,嘿嘿。”
他醉了,陈桂枝不跟他一般见识,只说:“你吃完,我们再说。”
陆柳单纯发问:“说什么?你喜欢我?”
陈桂枝无语。
她又不是大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顺哥儿在旁边听得憋笑,拍拍陆柳,“大嫂,你给我吃,我吃了肯定喜欢你!”
陆柳回头看顺哥儿,说了很无情的话。
“要娘喜欢,不要你喜欢。”
顺哥儿:“……”
怎么这样!
陈桂枝不想他在酒席上闹出事,把蛇羹留碗里了。
陆柳又从碗里翻出肘子,他碗里有三块肘子,两块给娘,一块给顺哥儿。
顺哥儿又高兴了。
大嫂还说不要他喜欢,都是假的!
陈桂枝看陆柳一杯酒就醉成这样,隔空瞪了黎峰一眼。
难得来吃酒,好东西都让出去,不像样。她把兔腿给陆柳,让他吃了。
陆柳听话,给他他就吃。
他第一次吃兔肉,是成亲那天,顺哥儿给他端来饭菜,里面有兔肉。
第二次就这条兔腿。
桌上这盆兔子,是先烤,再烧。
烤熟的兔子外皮焦脆,再跟别的配菜一起,焖烧一大盆。
烤的时候没加多少调料,只在兔子身上划刀口,让它里外熟透。焖烧时酱汁渗透进去,每一口都有浓郁的酱香。
陆柳吃不出多少兔子味儿,就觉得肉很好吃。
他啃着腿骨,间隙里说个话,都是“谢谢娘”,满脸都是乖样。
同桌吃饭的人,又跟陈桂枝搭话,说她县里的儿夫郎好。
“抢得到菜,人也孝顺,又疼弟弟,待大峰也好,你说话也听。前阵子还有人说他跟大峰不合,被打得下不来炕,我看这都是瞎说,哪有的事?大峰刚过来那眼神,你瞅见没?我看他眉毛都要飞上天了!”
陈桂枝没听说过,“什么不合?”
别人看她不知道,七嘴八舌跟她说。
陆柳耳朵嗡嗡的,分不清谁在说话,眼睛有重影,兔腿啃到后面,都是刮痧,半天咬下一丝肉。
幸好他前面啃得快,余下一点,浪费不多。
到酒席散场,桌上残余的剩菜,尤其是骨头类的,有人收走,带回家喂狗。
陆柳还呆呆坐着,顺哥儿扶他起来,没扶动。
陈桂枝跟顺哥儿一起,左右搀着陆柳离席回家。
寨子里常做的醒酒汤是萝卜加糖煮水喝,正值萝卜生长的季节,陈桂枝出去拔了棵萝卜,切了一半下锅,再拿糖罐子下糖。
等黎峰凑完闹洞房的热闹,回到家里,也跟着灌了一碗醒酒汤。
喝了醒酒汤会发汗,他俩今晚不回山下,让姚夫郎帮忙喂二黄一顿饭,顺手给兔子放棵萝卜。
姚夫郎说帮陆柳留菜,还真留了。
他在灶屋帮忙,不好明晃晃地端出来,等到酒席散场,才拿出来给黎峰,让黎峰带回家。这一碗全是荤菜,没上桌就盛出来了,都是干净的,热一热就是一碗好菜。
菜放进灶屋,黎峰把陆柳抱去房里,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让他先睡。然后去娘屋里坐。
陈桂枝有话问黎峰,问的就是他心里有鬼的事。
黎峰狡辩:“我心里没鬼,就是孝敬您。”
陈桂枝就问他:“我是什么恶婆婆?要隔三差五吃个猪肚才能好?”
黎峰哑声。
他说:“手里有钱,就多买了两个,你别多想,就剩一个了,吃完就没了。”
陈桂枝不吃了。
她没口福,好歹识货,知道猪肚做得好吃,就得收拾干净。
寒冬腊月的,黎峰早出晚归,独留夫郎一个人在家,肯定都是陆柳收拾。
一个就算了,三个收拾起来多费劲?
费这么大劲,还没把事情摊开告诉她,陈桂枝心里七上八下的。
“怎么的,陈家找他要钱了?他给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
黎峰摇头:“他没什么心眼,出去赶集都没乱花钱,到家就把剩下的铜板都给我了,没可能贴补陈家。”
陈桂枝就很想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黎峰含糊说:“还不是骗婚的事。”
这件事,在陈桂枝这里已经揭过。
棉衣拿了三件,怎么着都够平嫁妆的份额。
他们娶亲的,肯定要多出银子。两家不用等同,看得过去就行。
她皱眉:“杨哥儿还记着这事?”
黎峰只应声,没多说。
陈桂枝眉心舒展:“行,我知道了。剩一个猪肚不用送过来了。他今天还说他以前都没吃过猪肚,就剩一个,你让他料理了,你俩尝尝。”
黎峰说了许多陆柳的好话,趁着今天聊到这里,他也问:“娘,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桂枝叹气:“我肯拿二十两银子给你娶亲,我想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我只要你过得好,要你夫郎跟你一条心。你往前过得太苦,娘对不起你。
“你最年长,跟你爹感情最深,他没了,你又要养家又要撑起门户,去山里一待好几个月,连猎犬都没得挑,只能选别人挑剩的狗崽。后来说亲,这个看不上你,那个看不上我们家,你都没得挑。
“银子好啊,有了银子,是我们挑别人。我挑人为着什么?老大,你俩把日子过好了,天大的事,娘能扛着。你这样一天天的,才叫我心里不踏实。”
黎峰心里难受。他想了想,没挑明。
“他跟我是一条心的。他没心眼,就惦记着我。我俩成家了,他连门都没怎么出,满屋子收拾干活,我各处转转,连点尘土都没见着。回家就有热饭热炕。他说话也好听,各处都哄着我,不惹我心烦。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陈桂枝听明白了。
真有天大的事。
她好久没吭声,突然跟黎峰说:“那先分家吧。也要年关了,年夜饭的时候,我叫寨主过来做个见证,你跟二田分了,你认识铁匠,再给我买口锅,我跟三顺单独起锅做饭吃。”
黎峰同意分家。二田两口子不齐心,骗婚的事再闹一场,他们家不得安宁。
但娘跟弟弟没必要分出去,他是长子,他来养。
陈桂枝不同意:“你俩有天大的事,我不去凑热闹。我带着三顺,把他照顾好,过两年给他找门好亲事,就算对得起你爹。等他嫁了,我看看你的天塌没塌,没塌我再考虑跟你们过。”
距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黎峰不多劝。
事到临头,或许有转机。
他出来,顺哥儿烧好热水,招呼他洗脸洗脚。
黎峰把水端到房里,陆柳也没睡,手软脚软睁着眼睛,见了黎峰就笑。
“我说我做梦呢,怎么不知道这是哪里,也没有我的大峰。”
黎峰拧干棉帕,给他擦脸。陆柳乖乖闭上眼睛,擦完脸,又望着黎峰甜甜笑:“大峰,我让娘喜欢我了。”
“哦?”黎峰问:“怎么喜欢的?”
陆柳说:“她吃了蛇肉,我吃了兔腿!”
听起来跟喜欢毫无关系,黎峰只说恭喜。